外屋立時響起腳步聲,單如露急跑了進來,後麵還跟著陀光明,單如露顯得豐腴了好些,卻更漂亮了,但變化最大的是陀光明,以前的陀光明,瘦而蒼白,笑容雖然溫暖,整個人身上卻沒有多少生氣,但這會兒的陀光明,臉也圓了,肚子也大了,滿臉紅光,顯得十分的健康。


    單如露一眼看到單千騎,驚呼了一聲:“爹,你怎麽來了。”


    陀光明也有些意外,不過馬上就叫了一聲嶽丈,又怪著妻子:“看你這話是怎麽說的,爹來了好啊,快請外邊坐。”


    戰天風在外看著,眼見陀光明一臉的真誠熱情,暗暗點頭:“大哥長胖了,人卻還是老樣子,不會記仇。”


    單千騎似乎有些尷尬,吱唔一聲:“是——那個——我。”


    這時單如露抱起了兒子,卻一眼看到了兒子手邊的短劍,叫道:“這劍哪兒來的?”


    小家夥見了娘馬上就不哭了,卻對那劍生出了興趣,生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劍柄,再不肯鬆手。


    單如露眼中露出疑惑之色,細看了兩眼,認了出來,道:“爹,這不是你的寶劍嗎?怎麽落在這裏了,來,小虎,劍還給外公,我們不玩這個。”想要把劍拿給單千騎,但小家夥哪裏肯鬆手,這小家夥還凶得很,眼見單如露老是跟他搶,急了,另一隻手伸出來,一下就抓在了單如露臉上,抓得單如露啊呀一聲叫。


    外麵的戰天風看了大好笑:“這小家夥不賴,比他老爹強些。”


    屋裏的氣氛本來有些尷尬,小家夥這一抓,單千騎陀光明都笑了,單千騎忙道:“別搶了,是我特意送給小虎的。”


    “這怎麽可以。”單如露急了:“這是爹爹的護身寶劍啊,也是千騎社號令下屬的信物,是要傳給哥哥的,怎麽能拿給小虎。”說著一用力,把寶劍搶了過來,遞給單千騎。


    小家夥寶劍脫手,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單千騎忙道:“小虎不哭小虎不哭。”抱過小家夥,接過劍又塞在小家夥手裏,哄道:“外公拿給你。”小家夥抓著劍,立即就不哭了。


    單如露急道:“爹,這樣不行的,這劍怎麽能給小虎玩呢。”又橫一眼陀光明:“你看這人,就會傻站著,請爹到外麵坐啊。”陀光明忙一片聲點頭:“爹,到外麵坐,日間回來支船隊,帶了些海外的好酒來,請爹嚐嚐。”


    看他一片聲應著,一臉的笑,戰天風啞然失笑:“以前那隻會哭的大嫂成母老虎了,大哥成了氣管嚴。”


    單千騎搖頭道:“我是說真的,我今夜來,就是特地送劍來給小虎的。”


    “爹,你疼小虎,要給他點什麽東西我不反對,但這劍他真的不能要。”單如露看著單千騎,一臉堅決:“這是爹的護身寶劍,不應該離身,就算你老百年之後,也是要傳給哥哥的,絕沒有給小虎的道理。”


    以前的單如露,從來也沒有這麽直視著單千騎說過話,更不敢以這樣的語氣跟單千騎說話,但現在的單如露再不是以前的單如露,而麵對她自信堅定的眼神,單千騎反而錯開了眼光,不敢與她對視了,搖了搖頭,道:“露兒,你不知道,爹可能用不著這寶劍了,而你哥,你知道的,他實在是不爭氣。”


    看他神情不對,單如露起了疑心,道:“爹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是。”單千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了,卻又搖了搖頭,道:“算了,也沒什麽事,總之這劍給小虎就行了。”


    戰天風看他欲說還休的樣子,心中冷笑:“這老陰賊,永遠這麽假惺惺的,明明是故意引大哥大嫂進來,有話要說,好意問,他到還扭捏起來了。”


    單如露自然是了解父親的為人的,單千騎越這樣,她問得越急,單如露變了很多,不過本性沒變,看得出來,對單千騎,她還是關心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啊,父女之間,無論多深的仇,血卻總是濃於水。


    給單如露問得急了,單千騎吱唔半天,終於開口道:“爹接到了生死牌,要趕去閻王殿,可能回不來了,所以。”


    “生死牌?”壺七公低呼一聲,他是挨著戰天風身子的,叫出這三個字的同時,他身子甚至還輕輕抖了一下,而且他叫這一下,並沒有凝音單送到戰天風耳裏,是衝口而出,就仿佛突然受驚之下的驚呼。


    不過裏麵的單如露陀光明也同時在叫,單千騎並沒留意,他可能也沒想到外麵會有人。


    戰天風十分奇怪,象壺七公這樣的老江湖老油條,這世間能讓他吃驚的東西已實在不多,戰天風完全想象不出,那什麽生死牌閻王殿就有這麽大魔力,能讓壺七公這麽驚訝,他扭頭看向壺七公,傳音道:“七公,怎麽了?那什麽生死牌是什麽鬼東西?能讓你老這麽害怕?”


    他最後一句是故意這麽說的,壺七公死要麵子的人,平時若是說他怕什麽,他一定跳起來,所以激他一下,但再一次叫他吃驚的是,激將法竟然失靈了,壺七公並沒有跳起來,而是豎起一個指頭,低聲道:“噤聲。”說了這兩個字,他還四麵看了看,生怕背後有人似的。


    戰天風這下可真是驚奇到了極點,道:“七公,你老好象從來沒怕過什麽人啊?你到說說看,這什麽生死牌到底是個什麽鬼,就能讓你老也害怕了,你老說說,讓我也害怕害怕,說實話,本大神鍋這會兒放眼天下,還真不知道要怕誰呢?”


    “誰說我怕了。”壺七公瞪眼,竟仿佛是到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但仍明顯的有些心虛,眼角不經意的又往邊上瞟了一下,道:“先別做聲,聽單千騎說,呆會我告訴你細的。”


    他不肯說,戰天風也沒辦法,裏麵單千騎也吱吱唔唔沒說,單如露急了,一片聲的問,又問陀光明:“生死牌是什麽?閻王殿又在哪裏?你知道嗎?”


    “不知道。”陀光明搖頭。


    “爹,你到是說啊。”單如露急了。


    “說了你們也不知道。”單千騎終於開口:“閻王殿是邪道上的一個門派,隻是好多年沒出來了,生死牌是他們的一個信物,接到死牌的不用說了,接到生牌的,必須在他們指定的日子前趕到他們指點的地點,再由他們接去閻王殿。”


    “爹和他們有過節?”單如露問。


    單千騎苦笑:“我哪會和他們有過節?”


    “那好好的,憑什麽要接他們的生死牌啊?更憑什麽要去閻王殿?爹,你不要去。”


    單千騎隻是苦笑,陀光明搖頭道:“這黑道上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根本沒理可講的。”說完卻想到千騎社其實至少要算半個黑道,不免尷尬的看一眼單千騎,隻是單千騎並沒留意。


    “他不講理,我們就不理他。”單如露看了單千騎:“爹,要不你就住我家裏,白小姐傳了光明心法,光明等於是白小姐的半個弟子,這事盡人皆知的,我就不信那什麽閻王殿比白小姐還厲害,就敢來我陀家放肆。”


    “這話豪氣。”戰天風看單如露橫眉冷對,暗暗點頭:“今天的大嫂和初見時的大嫂是完全不同了,現在的陀家,十有八九隻怕就是她在當家,我大哥估計也就是個應聲蟲了。”


    陀光明也道:“是啊爹,你就住在我家,我再叫人把白小姐傳了我功法的事到處宣揚宣揚,閻王殿的人再猖狂,想來也要給白小姐幾分麵子的。”


    “這個。”單千騎有些猶豫,想了一想道:“你到底不是白小姐正式的弟子,那個——那個。”吱唔一會,道:“對了光明,你有你義弟戰天風的消息嗎?”


    “我二弟?沒有。”陀光明搖頭:“我也叫人常留意他的消息,去年多些,不過今年好象一直沒他的消息了。”


    窗外的戰天風聽了這話,心下感動:“大哥到是一直記著我,我卻是好久沒想起他們了。”


    “哦。”單千騎應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道:“要是能找到你義弟就好了。”


    “我馬上派人去找。”陀光明急應。


    “你到哪裏去找啊。”單如露看他一眼。


    “這個,到處找啊。”陀光明搔頭。


    “我說你就是沒主意。”單如露白他一眼,道:“先不說沒地方找二弟去,就算能找著,他的麵子還能大過白小姐了?”說到這裏她轉頭看向單千騎,道:“爹,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在我家住著,我讓光明派人去一趟歸燕國,把這事稟報給白小姐,你看好不好?”


    陀光明大大點頭,也看著單千騎道:“是,我二弟麵子可能不夠,黑道橫行,白小姐是一定要管的,隻要我把這事稟報給她,她必有定奪。”


    “白小姐現在正為天子的事忙著,哪會來管我這樣的事。”單千騎苦笑搖頭,歎了口氣,道:“若是能找到你義弟,他看在你的麵子上,或許會管這件事,而且有一件事你們搞錯了,你義弟的麵子絕對夠的,今天的戰天風,早不是以前的戰天風了,去年他率萬異門九鬼門刺殺天子,連枯聞夫人也拿他無可奈何,當真是轟動天下,當今江湖上,年輕一輩中,再沒人比他更出名了。”


    “原來本大神鍋,不對,戰天風這三個字真的這麽出名啊?”上次在蛇化口中聽到自己很出名,戰天風還不太信,這會兒再從單千騎口裏聽到,才真正信了,一時大是得意,而他同時也明白了單千騎半夜裏來送劍的真意,單千騎碰上了鬼,就是想借陀光明和他的關係,看陀光明能不能找到他,替他擋災。


    屋裏的陀光明卻猶有些不信,搓手道:“真有這樣的事啊?二弟怎麽會去刺殺天子呢,他怎麽會做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些,一直不信,卻原來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戰天風一躍進窗,壺七公一把沒拉住,暗罵:“臭小子,我就知道他要張狂起來了。”隻好也跟著進窗。


    “二弟。”一眼看清是戰天風,陀光明頓時狂喜大叫,跑上來就拉住了戰天風雙手,單如露也一樣,一臉喜色,單千騎卻是又驚又喜,又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叫了聲:“戰——戰——戰少俠。”


    那小家夥也來湊一熱鬧,乍見生人,張開嘴哇一下大哭起來,單如露忙要來抱,戰天風搶先一把抱過,哄道:“乖侄兒,莫哭,叔叔拿好東西給你玩兒。”扭頭對壺七公道:“七公,有什麽好寶貝兒,借一件來,先說清楚了,這是我給我侄子的見麵禮,太輕了可是拿不出手啊。”


    “臭小子,以為老夫是你家庫房總管啊。”壺七公暗罵,手上到不猶豫,去豹皮囊中一摸,摸出個玉如意來,戰天風一看,叫道:“這個還勉強,行了,看我小侄兒喜不喜歡。”


    這個還隻是勉強,壺七公氣得發怔,暗罵臭小子不識貨,事實上用腳板心也想得到,能過得老偷兒的眼並給收入他豹皮囊中的,豈會是一般的玉如意,不過他也懶得來和戰天風爭,傳國玉璽也當磚頭送人的家夥,和他有什麽爭頭?


    陀光明大家之子,卻是個識貨的,一看,再一摸,可就叫了起來:“啊呀,這禮物太重,可不敢給小虎。”


    小家夥得了玉如意,立馬不哭了,左手寶劍右手玉,一時還不知取舍,陀光明伸手要把玉拿過去,小家夥立時也來了勁,鬆手扔了短劍,雙手抓著那玉,再不肯鬆手。


    “就一塊玉,什麽輕啊重的,你別那麽小家子氣了。”戰天風擋開陀光明的手。


    “二弟,你不知道,這是如沐春風之寶,實在是太貴重了,真的不能給小虎。”陀光明急了。


    “什麽如沐春風之寶?”戰天風有些疑惑,看他玉上,果然有如沐春風四字,卻是不明其意。


    “這如沐春風之寶,乃是天地間的一塊奇玉,再熱的天,隻要手中執了這玉如意,立即通體冰涼,再冷的天,隻要拿了這玉如意,也立即全身溫暖,一玉在手,一年四際,如沐春風,所以稱為如沐春風之寶。”陀光明看向壺七公:“我說的對吧。”


    “對。”壺七公點點頭,斜眼瞟了戰天風,一臉不屑的道:“這就叫見識了,小子,多學著點吧。”


    這時那小家夥正把玉如意塞在小嘴裏啃啊啃的呢,戰天風一眼看見,可就哈哈大笑:“什麽如沐春風之寶,我看就是一隻清蒸腳豬。”瞟一眼陀光明,道:“我送的,你別管,否則我就惱了。”


    “那就多謝小叔了。”單如露搶先接口。正如戰天風猜的,陀家現在確實是單如露在管事,年多時光,她已是大大的曆練出來了,看了戰天風的手麵氣勢,再聯想到單千騎先前的話,確信今日的戰天風果已是大非尋常,便不再和戰天風無謂的客氣。


    “還是我嫂子大方。”戰天風嘻嘻笑:“大嫂,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呢。”


    “小叔說笑了。”單如露臉一紅,心中卻是一酸,想到當年若不是戰天風,自己這會兒隻怕早已骨肉化泥,對戰天風更是充滿感激,不過這會兒單千騎在,有話也說不得,隻是伸手接了孩子,道:“小虎乖,媽媽抱。”把小家夥接了過去。


    壺七公手最快,先前小家夥鬆手丟劍,壺七公順手便撈了過去,這時撥出來看了一下,道:“這劍帶在身上,避避邪氣還是可以的。”言下之意,也就隻能避避邪了,他沒看在眼裏,一邊的單千騎卻是大為緊張,戰天風接過劍,也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道:“小孩子不要玩這種東西。”拋給了單千騎,手卻一伸:“拿來吧。”


    單千騎接過劍,一怔:“什麽?”


    “生死牌啊。”戰天風招了招手:“你不就是想我替你接那生死牌嗎?拿來。”


    聽到生死牌三字,壺七公臉色微變,張了張嘴,卻終是沒有吱聲。


    “這個——那個——也不是——隻是。”圖謀給戰天風看穿,單千騎老臉通紅,吱唔半天,終於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來,遞給戰天風。


    那東西是塊牌子,半掌寬,長約四五寸,入手沉甸甸的,象是青銅鑄成。牌子一麵刻了個黑色的生字,別一麵則刻了個紅色的死字,在生字那一麵,生字的下麵,另刻了八個細細的字:爾之生死,盡在我手。


    這牌子可能用的年月久了,有些發黑,還有銅鏽,在這黝黝的古意裏,那幾個字更給人寒意森森的感覺。


    單千騎把牌子一遞給戰天風,自己便退開了一步,似乎離得越遠越好。


    壺七公也隻遠遠的在戰天風手上看了一眼,並沒有湊過來。


    戰天風卻是漫不在乎,看了那幾個字,把牌子在手上拋了一拋,哼了一聲道:“牛皮哄哄的,他以為他誰啊。”扭頭看向壺七公:“七公,你好象對這什麽閻王殿很了解的樣子,說說看,到底是頭什麽牛,吹出來這麽大一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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