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花紅柳綠的打扮,長的圓圓的臉,劍眉小嘴,說起話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兩個小小的酒窩。她仰著頭低眼,走到女孩們的前麵,一掃她們,微微皺眉對剛剛那個老鴇說:“媽媽,你這是做什麽?找到這群小丫頭片子是想給我們個下馬威還是要挾我們?就這群丫頭,你還指望十年後能成你的頭牌?”


    “就是嘛,就是嘛,”跟在女子身後的幾個姑娘開始起哄,“我才不要呢,媽媽您這樣也太讓我們待不下去了嘛!”


    “你幾個吵什麽吵!”老鴇瞪一眼那些姑娘,又轉臉就堆起來笑臉來,“喲,袖鳶姑娘說哪兒的話啊,媽媽我不是想讓你們這些當頭牌的姑娘們多個使喚丫頭嘛!”


    “使喚丫頭?”說話的人正蹲在小女孩的麵前,一雙大眼睛水靈靈地盯著正瑟瑟發抖的女孩子們,玉手纖纖捏住其中一個哭的最厲害的女孩的下巴,輕笑道,“乖乖,都哭成這個樣子了,這小臉蛋兒上還是這麽可愛啊。”


    這句話老板聽了高興,她可是千方百計地找來這些娃娃的,“璐梅姑娘說的那是個實話!這可不是為了能配得上站在各位姑娘身邊才千挑萬選的嘛!”


    璐梅露出煥然大悟的樣子,抿嘴睜大了眼睛,說:“哦,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媽媽應該不會是想讓我們幾個對這些丫頭有什麽教導才選來的吧?”


    老鴇頓了頓,袖鳶橫眼又道:“要教導什麽?休想指望本姑娘!姑娘我可沒那個閑工夫看一群小鬼!”


    “袖鳶姐姐,你生什麽氣啊。就算多了個丫頭也沒什麽不好的呀,”璐梅指著方才看過的小女孩,對身後的丫頭說,“菊馨,咱們就領這個丫頭回去吧。”


    “是,姑娘。”


    小女孩被人拉起,哭的不知所措,手裏還抓著她身邊的另一個小女孩。菊馨扯了半天都扯不開她們。


    璐梅輕歎一聲,說:“總不是還待在一塊兒的,就算是跟的主子不同罷了,你跟著姐姐我總比跟著那些會打小丫頭的人好,快跟我走吧,以後多的是見麵的機會!”


    小女孩一聽愣了愣,菊馨用力一扯將她們扯開,硬生生地將她帶走了。


    “嗬嗬嗬,”老鴇雙手拍了一掌,“各位姑娘們,大家好好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別的姑娘沒有,可隻有你們有呢!”


    “媽媽!”袖鳶生硬地說,“你這是想趕我們走?”


    “姑娘怎麽這麽說呢?媽媽我也沒辦法啊,你們一個個遇上好的歸宿都給走了,媽媽我也要為自己留條後路才行啊!”


    “你這是瞧不起我?提前這麽多年就留好退路?那誰給我來留條後路啊!”


    老鴇一時說不出話來,正找不到說什麽的時候,站在後麵的一位姑娘,細細的眼角微微下垂,氣質卻非同一般,輕聲細語地說:“袖鳶姐姐不必動怒,媽媽也隻是盡職盡責而已。就當是收了個丫頭,不教也罷,也不必在孩子們麵前發脾氣,小孩子膽子小,害怕呢。”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攬月!”


    “我……”


    “袖鳶,有本事你欺負璐梅去啊,總欺負攬月做什麽?”紅衣顯眼,女子本無心參與她們的對話,隻是盯著地上的小女孩們發呆。彎彎玄月眉輕輕上挑,“不想要的話大可轉身回去,說這麽多你是要不要啊?”


    “我要不要關你什麽事?”


    老鴇站在她們之間進退兩難,袖鳶脾氣又臭又強,對付她可不好對付。於是老鴇隻得湊到一邊,小聲笑道:“仲夏姑娘啊,你就別與她一般見識了,她沒讀過書,隻知道發脾氣,算了吧算了吧。”


    仲夏也不太搭理老鴇,也不再與袖鳶說什麽,這時旁邊的姑娘們已經開始選自己喜歡的小女孩了。


    仲夏不理袖鳶讓袖鳶更加生氣,瞪著往那些小女孩走去的仲夏,她側頭狠狠對旁邊的丫頭說:“琴瀧,剛剛那小丫頭拉著的女孩給我帶回去!總是要選是不是,好,我們就來看看是誰教出來的厲害!”


    “袖鳶姐姐,這孩子我看中……”


    “閉嘴!想跟我搶?”


    “不,不敢。”


    袖鳶冷笑,“不敢就好,琴瀧,還不帶回去?”


    琴瀧得意地笑著拉過小女孩,“還不快跟我們姐姐回去!”


    一片騷動,姑娘們看局勢已定再想法抗恐怕老鴇也不會搭理她們了,就趕緊挑些自己喜歡的回去。


    身邊的女孩一個個被帶走,幾滴眼淚滴在自己的手上,那些哭的稀裏嘩啦的孩子們就算再不願意,也沒有她們能選擇的機會了,這就是命運。


    仲夏看著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流一滴眼淚的孩子,緩緩走過去,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聞聲,不是因為對方說的這句話,而是因為自己想看看說話的人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才抬了頭。


    “你為什麽不哭?”


    沒有回答。


    仲夏以為小女孩嚇傻了,饒有興趣地笑了笑,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還是沒有回答。


    “你是啞巴?”


    終於,小女孩垂下頭,有了回答,“不是,奴沒有名字,就是奴。”


    “奴?”仲夏想了想,說,“以後你就跟著我,我是仲夏,下次有人問你叫什麽的時候,你要告訴她,你的名字叫做綿堇。知道了嗎?”


    “是,奴……綿堇明白。”


    這是她八歲發生的事情,那一年,她從住了八年的主人家裏被趕了出來。原因是她的娘親成為了她們家主人的第二十八房夫人,他們得到了一筆為數不小的財產,但她那老實的爹卻沒了工作。


    從那天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聽主人家馬房裏比她大三歲的小哥哥說,她那年輕漂亮的娘親如今已經是富態萬千了。


    就是那個老實巴交的爹爹,這麽一個打擊下來也是成日的酗酒,銀子多了也不必愁生活了。隻是酒喝多了容易上癮,上癮上著就開始嗜賭,等家裏的銀子都沒了,也就沒有了人性,連親生閨女都賣去了窯子裏麵了。


    她哭過因為鬧過,哭得聲嘶力竭,哭得都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身邊還有許多同她一樣賣去窯子的女孩。她不哭了,她知道哭也沒用,那些老鴇過來一個個看了長相,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就送去更遠的地方,也許會被賣到塞外也說不定。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她認命了。


    幾年後的這一年江南的雨季時間很長,她永遠記得山水朦朧之中的那一天,直到她死為止都還記得,那一日那雙散發著一樣紅光的眸子。


    清晨的秦淮河上朦朦朧朧飄著水霧,水霧盡頭是一片墨綠色的,黑色瓦礫的房子一個挨著一個密密麻麻地坐落在河水兩邊,一座石拱橋將兩岸相連,橋上已經有窸窸窣窣的人們經過了。


    青翠綠絲帶掉落在一間與其他房屋格格不入的紅色建築門口,琴瀧彎腰拾起披在走進門的袖鳶身上,袖鳶拉了拉,直徑走上樓梯。


    五層的圍欄上吊著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搖晃著,忽而聽見下麵有什麽動靜,抬頭望了一眼,輕笑起身,“袖鳶姐姐早啊,尚書大人還真是喜歡姐姐呢,不知道何時娶了姐姐回去,我們姐妹四人也好都有個歸宿的。”


    袖鳶踏上最後一階梯子,攏了攏衣衫,有些傲慢地說:“我卻不像仲夏那麽有福氣,趕明兒個都是將軍夫人了!我倒是要學學怎麽都要給自己留個後路!”


    “姐姐說的是,莫也不能像攬月,就算是受罪都沒有那個福氣了。”


    “璐梅!”袖鳶低吼一聲,臉色大變,嚇得身後琴瀧差點兒從樓下摔下去。


    “嗬嗬,”璐梅大大的眼睛露出衣服無辜的樣子,掩嘴笑道,“姐姐何必這麽慌張?琴瀧都被姐姐給嚇著了呢。”


    袖鳶嘴角微顫,說:“一大清早的發什麽神經?昨天又宿醉了是吧,睜開眼睛就說胡話!菊馨那丫頭呢?”她望了望,側頭對琴瀧又道,“琴瀧,把姑娘扶進屋裏去。”


    “是……”


    “別碰我,”璐梅側了側身子,又走近袖鳶反笑道,“姐姐怎麽了?怎麽臉色都變了?難不成是聽見攬月這名字,害怕?”


    “胡言亂語!”


    袖鳶氣的叉起腰來往後退了一步,正要開口說什麽,就聽璐梅說道:“姐姐,妹妹一大早過來等你,其實是想與姐姐提一樁舊事,”見袖鳶不答話,璐梅也無所謂地笑道,“不知姐姐是否還記得,曾我們四姐妹一起許下諾言,若是咱們四花魁隻剩下一人,那人便也要離開這悅己滿園的院子。”


    “什麽?你說什麽?”袖鳶有些沒聽明白。


    璐梅輕笑,笑得靦腆,“前幾日家裏修來家書,說幾年前朝廷分了幾畝田,弟弟們種了莊家賣了些錢,家裏幫裏安排了樁親事,催我贖了身回去。”


    這消息在袖鳶聽來倒是一個晴天霹靂,她沒有家鄉更沒有家人了,本想多存些銀子,過兩年贖了身自己去到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做點小生意也好。


    “怎麽了姐姐?你可是忘了?”


    “怎麽會忘了。”當初還是她提出來的。


    “姐姐沒忘就好,”璐梅轉身往房裏走,走得很慢,“仲夏下個月就嫁去將軍府了,我明個就走,再此與姐姐道別。哦,對了,”袖鳶從沉思裏回過神來,聽璐梅說,“以後再有機會見到妹妹,可別叫我在這裏的花名,謝謝姐姐了。”


    袖鳶咬著手指甲,這進了窯子裏的姑娘要贖身,難,要贖了身還嫁個好人家更是難上加難。可他們悅己滿園就有這麽個特例,就是與她同為四花魁之一的仲夏。不僅給自己贖了身,還嫁給了位將軍。


    姑且不說幾年前死去的攬月,現在就連璐梅都要走了,她該怎麽辦。


    燈火通明之後,一把紅木梳子一梳到底,黑發如緞齊至腰間。銅鏡裏麵容顏清晰無邪,櫻桃的紅色小巧嘴,尖尖鼻頭上一雙彎彎月牙眼,是喜是悲深不可測見。粉衣垂地,紫色的緞帶係於身後,身後女子取過一直金絲鏤空蝴蝶簪子將一子長發綰起打了個髻固定住。


    “這樣如何?”


    綿堇左右看了看,咧嘴笑道:“嗯,很好,謝謝夏姐。”


    仲夏收起梳子放在錦盒裏,“那就好,過幾日便是你特別的日子,緊張麽?”


    “夏姐說笑了,這可有什麽好緊張的?”


    “我們這一行的女子來說可是大事,在那麽多男人麵前,你這丫頭還能如此鎮定?”


    綿堇無所謂地笑笑,“每次看見那些男人看著女人那眼睛睜得比拳頭還大我就覺得惡心!莫不是身不由己,我可不想賣笑。”


    “不管是賣笑也好賣藝也好,重要的是懂得愛惜自己。”


    “嗯,綿堇記得夏姐的話。”


    綿堇猶豫一陣,看著仲夏將梳子收好,還是開口道:“夏姐,你真的不等我成年那日之後再走?”


    仲夏停下手上收拾的動作,目光悠長,似乎在想些什麽,嘴角無意微微向上勾起,“我已經待得夠久了,超過預想的期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知道了,”綿堇無奈地把玩著衣角,“你有更重要的事情,比這些都重要百倍的事情。我不是不懂,隻是說說罷了。”


    “嗬嗬,你知道就好了,原諒我吧綿堇。”


    她如何能不原諒呢?綿堇點點頭,“嗯。”


    仲夏點點頭取過一隻長笛,開門正好看見進來的老鴇。綿堇方才還是一副笑臉瞬間就沒了影子,老鴇望她一眼,眉開眼笑道:“哎喲,看看看,這我們家的姑娘越來越標致了啊!趕明兒說不定也讓哪個大官給看上了,喏喏,你們瞧瞧,咱們院子可盡些名氣大的姑娘!”


    “媽媽笑話了,”仲夏走過來笑道,“雖然今個有些晚了,不過我想最後一次為這院子吹上一曲,媽媽覺得如何?”


    “好啊!好啊!你想吹曲子當然……”老鴇歡喜的臉一瞬間僵硬下來,翻了個白眼,“算了吧我的夫人,您這要是一吹不打緊,萬一唄將軍知道了,可不是咋了媽媽我這院子?”


    “媽媽就不想讓我再表演一次?”


    老板斜眼看了看她想了一會兒,又搖起頭來,臉上的粉都掉了一些,“不成不成,這可不成。”


    “我與將軍說了今日會獻上最後一曲,報答媽媽對我的養育之恩。”


    “那今個賺的銀子……”


    “自然都是媽媽的。”


    “真的?”老鴇馬上轉過臉來,眼睛瞪得老大,還不等仲夏點頭,就拉著她的手,“就知道你最懂事了!不虧媽媽我最疼你!走走走!媽媽我馬上讓她們讓台子!”


    仲夏無奈地看向綿堇,綿堇聳聳肩,早就知道她們媽媽是這個德行了,還裝什麽啊。


    綿堇見仲夏一時回不來也無趣了,趴在紅木桌上拿著成年那日要用的發帶把玩。泉眼般的眸子,黑得出奇,眼瞼突然微微顫了顫,從右耳傳來如火一般的灼熱感讓她渾身不適。


    “姑娘,你沒事吧?”身旁的小婢女醉蔭上前問道,“是否右耳又疼了?要不要奴婢去請大夫來?”


    綿堇擺擺手,“沒事,連著好幾日都是這樣了,你去弄些冰來給我敷一下應該就沒事了。”


    “是。”


    “偷偷去拿,不要被夏姐和她們知道了。”


    醉蔭點點頭推門出去。


    將頭發綰到身後,綿堇從銅鏡中觀察自己的右耳。不紅也不腫,從小就有這個毛病,請了多少大夫也弄不清原因,除了會偶爾有被火燒的感覺,也並無大礙,時間久了她也沒有再放在心上了。隻是這幾日越發頻繁也比以前越發疼了,心裏一陣混亂,沒有由來。


    迷離燈火,繁華如夢,這裏的夜晚如夢境一般,這裏的人如虛幻而不真實,摟在懷裏的人你或許不曾見過更別提知道對方的名字,那名字或許也隻不過是隨口說來罷了。而正是這樣的地方,才有更多人喜歡。


    一件蠶絲水月青衣,一隻芙蓉出水簪,身後筆直烏黑的長發。醉蔭挽著綿堇的手,從四樓下來。


    本是熱熱鬧鬧的大廳裏,突然沒有了聲音,等綿堇再下到二樓時卻又突然哄堂而起。綿堇略裝無辜地微笑,讓醉蔭將她擋在身後。


    文人一:“綿堇姑娘啊,幾日沒見你越發美麗動人了!”


    文人二:“綿堇妹妹今個有什麽表演嗎?”


    文人四:“綿堇姑娘打扮得如此素雅,要上哪兒去啊?不如下來給我們跳一支舞什麽樣?”


    “各位公子有禮,我家姑娘今日身體不適,要去看看大夫,還請各位公子見諒。”醉蔭攔著這些文人們的熱情的詢問。


    文人二:“你這是怎麽了綿堇妹妹?沒事嗎?該不會是受了風寒?這天氣每日每日的降雨,你可得小心身體啊。”


    文人三:“醉蔭姑娘,你可要好好照顧綿堇姑娘啊。”


    “有勞各位公子關係,綿堇不過是貪嘴,吃壞了胃,有些不適罷了,讓大夫開幾味藥很快就會好的。”綿堇實在無奈,早知道就白天出去了,省得麻煩。


    文人四:“胃疼?綿堇姑娘可要小心啊,喂乃是很重要的,要多喝熱水。”


    文人一:“不如我陪你去吧,綿堇姑娘。”


    其他眾文人:“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綿堇翻了個白眼,當然是在心裏翻的。不就是看個大夫,這些人廢話真多,不過她還是得笑嘻嘻卻咬著牙對他們說:“各位的好意綿堇心領了,各位來咱們院子是為了舒緩壓力,怎麽能為綿堇小小的事情再讓大家擔心呢。再說了,綿堇實在不想讓你們跟著去,大家就好自為之吧,綿堇先行一步。”


    “哎,綿堇姑娘!”


    “都別叫了,”綿堇不悅了,他們立刻愣住不說話了,回頭報之一笑,“人家胃疼呢。”


    乘著那些文人還沉溺在她的笑容裏傻眼的時候,綿堇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這些自稱為文人的人可真麻煩。”


    “嗬嗬,姑娘他們也是關心你呀。”


    “誰讓他們關心了,我可沒讓他們……”


    “你走不走呀!還不走當著我們做生意了!”


    綿堇剛剛出門還沒走兩步就聽見歌似乎很熟悉的聲音,停下腳來,她側身看了看大門口不遠處圍著的幾個姑娘,“醉蔭,那是咱們院子裏麵的姑娘麽?”


    醉蔭上前瞄了瞄,回來說道:“是小院子裏的姑娘。”


    “做什麽呢?”


    “好像有個乞丐,她們攆他走呢。”


    “乞丐?”


    “是啊。”


    綿堇轉身過去,她們見是綿堇過來紛紛給綿堇問好,綿堇探頭看了看,說:“怎麽回事啊,你們都是聚在這裏,門口也沒個人迎客?”


    “綿堇姐姐,這人在這擋著咱們做生意了,攆他走也不走!還說些高傲的話!真是見鬼了!”


    姑娘們都附和著,綿堇擺了擺手,說:“你們迎你們的客,都散了吧。”


    “可是這個人……”


    “醉蔭給他錠銀子,讓他走吧。”


    “姑娘,他不收銀子,咱們給了。”


    綿堇有些不耐煩,“你們都散了,待在這裏他就能走了?”


    姑娘們麵麵相覷,答應了一聲便也散了。


    綿堇拿出錠銀子蹲了下來,晚上光線暗,那人衣衫雖然很破但細細看著卻是上好的衣料,臉上黑黑的看不清模樣卻見眼眸顏色淺得很,有些泛黃。綿堇拿著銀子放在他手裏,“快走吧,不然她們又來攆你了。”


    “本公子才不稀罕你這點銀子!”說著便扔到了一邊。綿堇看了看,讓醉蔭撿了過來。


    她站起身來,說:“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但是你現在已經落魄了,你看看你的鬼樣子!沒銀子就是沒銀子,以前再有錢都是廢的!你要不稀罕我這銀子,可以,我也不是銀子多了非要給你,我現在借你,你要有出息就將來一百倍地還給我!少給我發脾氣,本姑娘脾氣沒你小!”


    “姑,姑娘……”醉蔭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生怕哪個路過的人聽見。


    綿堇伸手將銀子遞給他,那人不知怎麽的,還是沒有接,綿堇正準備收回來的時候他卻接了。


    “告訴我你的名字,將來一定還你。”


    “綿堇。”


    “你是這個妓院裏的?”他指著身邊的悅己滿園。


    綿堇點點頭帶著醉意離開,那人握緊了銀子,“謝謝。”


    秦淮河的水慢慢悠悠地向東邊流去,水麵上是不是飄過一兩盞寫了字的荷花燈。秦淮河的南邊和北邊都有坐落著兩三座亭子,這個時節來江南賞燈遊船的人不少,但天氣還有些陰冷,站在亭子裏歇息的少了許多。


    醉蔭走到扶在圍欄邊的綿堇身後,給她披了件外衣,“姑娘,把披肩給搭上吧。”


    綿堇看著河中的月亮,默默伸手拉了拉,若有所思。


    遠處一支支船上還是歌舞升平,那裏的姑娘雖然不熟但很多都還是認識的。不出名的都盼著哪天能被哪家的公子看上,就算不是公子,是個老爺也好,是個有錢的老大爺也好,有了銀子便算是到了個頭。出名的,有錢的公子看上了,自己卻清高起來,誰都看不上似地,卻又巴望著哪個能懂自己。


    可綿堇不這麽想,男人不過是能幫助女人衣食無憂的生物罷了,她要變成衣食無憂的女人,讓她自己來選自己的男人。不是奢求也不是巴望,而是另一種窯子裏的姑娘從不敢奢求的東西。


    綿堇手一緊,北風吹得她頭發有些亂了,醉蔭在她身後試探地說:“姑娘,天色晚了,這兒風大,咱們去別處走走可好?”


    “是啊,風怎麽突然變大了。”劃過欄杆的手指垂了下來,綿堇拉著披肩轉身,卻又回頭再望了望。


    從明天起,她就是這江南最有名妓院裏的花魁了,她不求錢財也不求男人,她隻求能保住自己,隻求能像仲夏那樣,有段轟轟烈烈的故事。


    醉蔭見綿堇發呆起來,又喊了一聲,綿堇才回過身來準備離開。剛踏出亭子的一腳卻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綿堇剛出來,經過的幾個公子便驚喜地開始議論,悅己滿園的綿堇姑娘可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見到的。


    醉蔭以為綿堇不高興別人議論她,於是擋住了那幾個人的視線,但綿堇依舊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姑娘?”


    好像有什麽預感似地,綿堇心裏不由地慌張起來,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你怎麽了姑娘?”


    綿堇抓住醉蔭的手,眼珠胡亂地轉了轉,突然她急忙放開手,跑到亭子的圍欄邊,往天上看去。


    就是那麽看的一瞬間,天空中有什麽發出了些許亮光,很弱很弱的亮光,綿堇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醉蔭奇怪地跟著她看向天空,“姑娘看見了什麽嗎?”


    “沒,沒有……”


    醉蔭還在奇怪的時候,綿堇已經收回了視線,拉著披肩準備回去了,“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姑娘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什麽?”


    “恩?”


    綿堇有湊到圍欄邊,眼前一道黑影,“撲通——”


    “呀!”醉蔭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是不是個人?是不是啊姑娘?”


    一件披肩仍在醉蔭的頭上,綿堇來不急多想,扔了披肩就從圍欄上躍了下去!


    “姑娘!姑娘!”醉蔭急的從亭子裏跑出來,“救命啊!救命啊!我家姑娘掉進河裏了!救命啊!”


    剛剛看見醉蔭與綿堇在一起的幾個公子見她大喊著,紛紛跑上前來,醉蔭一麵求救一麵看著河中的動靜。才不過一會兒,河中竟然沒有了一絲動靜!


    “姑娘!姑娘!綿堇姑娘!”醉蔭慌慌張張地趴在河邊喊著,越喊越急,急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不會鳧水,在岸邊隻能急的大哭起來。那幾個公子也站在綿堇落水的幫忙找,有兩個去找了幫手,卻不見一個下去找的。


    淺淺徐徐,或高或低,或淺或深,大雁南飛秋風瑟瑟,歸去來兮緩緩溫吞。是誰在低低徐唱,是誰在徐徐私語,是風沙大漠之北盛裝而來的郡主,是異國風俗之下的嬌媚娘子,或者立下赫赫戰績的不羈女將軍。全數在這一曲之中,有人聽見得是她的美貌她的萬種風情,而隻有他才知道,她的曲子是在抒寫自己的人生。


    一曲已終,四下無一人發出聲音。


    起身謝禮,仲夏轉身走下台,身後忽一時哄堂而起!她隻輕輕一笑,莞爾下台。


    “媽媽,這樣好嗎?您可不怕被她知道了?”台下畫著濃妝的女子一襲玫紅色月季長裙,巴掌大小的臉上瞪大了桃杏般的眼睛,驚訝地半掩著嘴巴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似笑非笑地說。


    老鴇輕輕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哎,喬沭啊,媽媽我也不想的,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心肝兒,寶貝兒。不過可惜,哎,真是可惜,”老鴇帶著金戒指的小拇指往上一翹,食指貼在臉側,歎息道,“可是你說,媽媽我也要養家啊,你瞧瞧這麽一大家子的姑娘不全靠媽媽我一人撐著?多不容易啊!媽媽我不也是想了個辦法多掙些銀子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吧!”


    “媽媽說的可不是嘛,咱們可是不能跟她比的,在這兒混的,若是沒有個皮相,盡管舞跳得再好,曲唱的再好,也白費。”


    “喲喲,瞧瞧你說的是個什麽話啊!”老鴇翻了個白眼,伸出熊掌般的手指蹭了蹭喬沭的臉,“你這個樣子怎麽沒有個皮相了?你若是沒有皮相,還讓不讓我這院子的姑娘吃飯了?況且就算皮相差了點兒怎麽了,咱們這院子裏的姑娘,紅的,也不是個個都是美若天仙吧!”


    “嗬嗬,”喬沭看著老鴇口是心非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那些長得不怎麽樣的,還不到最後都各有所長,這裏可不是養閑人的。她張口正還想說什麽,餘光看見從台上走下來的仲夏,馬上收住的聲音,轉而笑著走了過去,“夏姐,剛剛那一曲可算是圓滿了,不管誰聽了都是讚歎不已呢!”


    仲夏笑了笑,老鴇狠狠地瞪了一眼喬沭便迎了上去,當然是暗地裏瞪的。


    “姑娘辛苦了,”老鴇一邊看著那邊的客人往台上大把大把仍的銀子一邊笑得眼睛都凹了進去,“哈哈,姑娘的曲子整個院子都在沒有人會吹得這麽好了!哎,可惜啊可惜,”說著媽媽就垂下了頭,也不笑了,“可惜你過兩天回了娘家就要嫁人了,哎,媽媽好舍不得你。”


    “媽媽嚴重了,幾個月後不是還能見得著嗎?”


    喬沭道:“就是啊,夏姐還是嫁來咱們這江南,就算以後見不著,在街上若是遇上了,瞧見一麵也知道過的好不好了。”


    “喬沭,你聽聽……”


    “呀!”喬沭剛剛還莫名其妙仲夏突然讓她聽什麽,結果一聽,自己跳舞的曲子都開始了,還沒上去,“不說了不說了!晚了晚了!”


    仲夏收起笛子,對老鴇說:“媽媽,以後綿堇就有勞您多費些心了。”


    老鴇摸了摸盤的高高的發髻,整個人都站直了身子,“費心那是肯定的,不過那可是姑娘你教出來咱們悅己滿園的頭牌花魁,那性子真是比你們四個姑娘當花魁那時四個加起來都還厲害,哎。”


    仲夏隻笑不語,“媽媽費心了。”


    “嗬嗬,那可不還是看在姑娘你的麵子上嘛,以後要是……”


    “媽媽,我累了,上去了。”


    老鴇尷尬地收起笑臉,癟癟嘴,揮著手上的手帕,“罷了罷了,你以後可是將軍夫人了,咱們可哪裏高攀得起。你也不用擔心,媽媽我心裏還是有數的,你在這兒的事絕不會被別人知道的。”


    “那就有勞媽媽了。”


    “那……”


    老鴇對她使了使眼色,仲夏哪裏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那些戲碼她早就看累了,“放心就是,媽媽的恩惠我還記得。隻是我走以後,那間屋裏還是留給綿堇吧。”


    “好好好,”老鴇笑得更不得手舞足蹈了,“那是一定的,一定的。”


    明明是已經夜深,秦淮河上依舊漂著燈火闌珊的船隻,這裏太過吵鬧本就不太適合她的性格,她喜歡的吵鬧不在這裏。總記得那時草原上奔馳的駿馬和草長鶯飛的天色,天空比這兒的天空藍上許多,她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但換來的,她心甘情願。


    正常時空,妖界大嵐景宮。


    半陰之地以北的陰山之下,北邊的風經過陰山之巔發出嗡嗡的悶聲,青色發絲被綰到腦後。熙炎背對著如沫站在很遠的地方,懷裏麵的又又已經化成人形在一邊拉著他對麵男子的胳膊,臉上一副著急的樣子。如沫隻盯著熙炎依舊平靜的臉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從那個男人來找熙炎到現在已經很久了。如沫把玩著自己長長的頭發一邊瞧著熙炎,好一會兒,如沫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停,睫毛閃動一下,熙炎終於開口了。


    “我去找。”


    “上哪兒去找啊?”魄霄急的滿頭都是汗,攔住熙炎的去路,“整個大嵐景宮都找遍了,小七非挑這個時候閉關!能找的地方全找了,你哥也說沒回去,你上哪兒去找啊?”


    熙炎垂下眼瞼,右拳輕輕握住,“去她會去的地方。”


    “她會去哪裏?她最會去的地方我已經翻了個底朝天了,”魄霄叉著腰在熙炎麵前走來走去,擺著手,“不行不行,這麽突然不見的情況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不是被人拐走了吧?不對不對,死丫頭那麽厲害也不是一瞬間能辦到的事情!哎,都怪我!眼睛怎麽就這麽不好使了!”


    熙炎懶得聽他廢話,直接繞過他,“等我的消息。”


    “哎!”


    “我也要去!”又又一把抓住熙炎的手,熙炎拍了拍她的腦袋,又又嘟著嘴她知道熙炎不會帶她一起了,但她卻不肯放開手。


    “好。”


    又又一時愣住,手緊緊抓著熙炎的袖子,咧著嘴點頭,撲進熙炎懷裏,“恩!小十七最好了!”


    熙炎無奈,他真的想過自己一個人就行了,但是落姬最後說的那句話。他懷裏的坐騎是落姬最疼愛的玩伴,她將這個坐騎交給自己,自己要完完整整地還到她手中。


    “你要去哪裏,我也去。”


    “不必了,”熙炎騎上化作貓妖的又又,拿出一隻小鳥兒遞給魄霄,說,“就在大嵐景宮等我,一旦有落落的消息,馬上用這個通知我。”


    魄霄看了看小鳥兒,熙炎就已經飛了起來,他急忙追上兩步,“喂!這個玩意怎麽用啊!”


    一道青色的微風吹過,魄霄轉身看了看,空無一人。


    “小十七,咱們去哪兒?”


    熙炎沉默一陣,他實在不想再去一次那個地方。之前是因為跟著落姬沒有辦法,這次還是因為落姬,嗬嗬,他輕笑兩聲,低頭,“你會原諒我愛上別的女人嗎?”


    聲音小得幾乎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沒有人回答。熙炎苦笑,“不會,對吧。就好像我不會允許你愛上別的男人。如果你在,你一定會明白。”


    “小十七?”


    熙炎抬頭看著遠處,“往下麵去。”


    “恩。”


    她已經失去了一次,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麽失去了。這一次連開始都沒有開始,或許也這麽結束了……


    秦淮河有多深,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知道的是,秦淮河淹死過人,而且數量不少。


    綿堇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鳧水,反正是跳下來了的。借著河麵上那些倒映下來的燈光,她徒手托起剛剛從天上掉下來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人從河裏帶上岸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被衝到了哪裏。


    深吸一口氣,才知道自己已經累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摸了摸身上濕透了的衣裳,才感覺到一陣陣寒意,卻不是傷人的冷。隻是男人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裳,這麽冷的肌膚,怕是撐不住了。


    緩過一口氣,綿堇湊到身邊那人旁邊,她伸手將那人淩亂的頭發扒開,是個男人,還是個容貌非凡的男人。


    嗬,真好笑,為了個男人,真搞不懂方才自己在想什麽。


    拖著男人,綿堇用頭上一支金釵換了兩件衣裳和一間很小但卻幹淨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女主人看見那隻金釵差點兒沒高興得暈過去,晚一些的時候還送來了兩碗粥和一碟小菜。


    茅草屋裏的男主人去了縣裏過幾天才回,綿堇自己換好衣裳,拿著那套男人的衣裳不知道如何是好。


    女主人送粥來的時候,看見還是一身濕噠噠的男人驚訝地說:“小娘子,你怎麽還不給你相公換上,這天氣涼,你看你相公全身都濕了不說,身上這血……你們該不會是被仇家追殺吧?”


    綿堇無奈地說:“遇上了隻狼罷了。”


    “什麽!狼?那你們運氣算是好的了!要是一群,命早就沒了!”


    “是啊,運氣好。”


    “我去給你那些草藥來,咱們這兒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草藥!嗬嗬!還有些藥丸,是咱自己做的!效果很好的!”


    “謝謝大姐。”


    “甭謝了!些什麽呀真是,趕緊給你相公換上啊!我過一會兒就來!”


    “恩……”


    坐在男人麵前,綿堇回想著。她一小在窯子長大,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什麽都學了,還真沒學怎麽給男人換衣裳。


    等到女主人把藥草都給拿來了,綿堇連男人的衣裳都沒解開,於是又被女主人恥笑了一番。


    她鬱悶了,笨手笨腳卻小心翼翼地解開男人的衣裳,微弱的燭光下,她才看清這男人的樣子。她第一次看見有男人的頭發這麽好看,黑得發亮卻又有點泛著微藍,那麽長的睫毛到底是怎麽長出來的,陶瓷般的皮膚,被凍得發白的嘴閉得緊緊得……


    “啊……”綿堇捂著發燙臉,才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得不像樣子了。那麽多男人都見過了,這個時候臉紅個什麽啊!甩甩頭,紅著臉給他擦幹身上。


    男人的傷很嚴重,水泡過之後的傷口簡直難以入目,她以前見過一次別人療傷,用燭火燒一下小刀,然後割開傷口放一些血,再用藥消毒,包紮。


    綿堇很小心地割開男人肩頭,手臂和腰間的傷口,傷口處有些都化膿了,她怕會弄疼男人,不敢用手擠血,再三思考之下,隻得幫他把毒血給吸了出來。


    這檔子事她這麽大可是第一次幹,要是被哪個知道了,估計她再也混不下去了!特別是這個男人,死都不能讓他知道!但是為了救人,她豁出去了!


    “呸!”綿堇吐掉最後一口血,拿清水簌簌口,趕緊給男人上藥。


    她不笨,手巧,很快就給男人上好藥。傷口總算處理好了,也算鬆了口氣。


    “啊!”


    “什麽人?”


    “我我我……”綿堇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手腕卻被人猛地一扯整個人就摔在了男人的麵前。脖子上一股冰冷,才發現不知道男人從哪裏拿了把劍架在了她的脖子前。


    深得發紅得眸子,沒錯,是紅色的,僵硬的表情好像可以把她一口吃下肚子裏去的眼神,她的心跳好像停止了,是的,她害怕。


    “你不是鬼?”


    綿堇不知所措地搖搖頭。


    “人?”男人頓了頓,“怎麽會,該死!”


    他的表情好像很痛苦,綿堇手中的藥丸就在男人臉旁,她咽了口口水,大著膽子下意識地動了動手,直接給男人塞了進去。


    “你給我吃的什麽?”


    “藥。”


    “藥?”


    男人閉了閉眼,又搖了搖頭,一手撐在床上,看著女人一副被嚇到的表情突然沒有那麽警惕了。


    “喂!喂!你怎麽又暈了!喂!”


    紅燭照亮的紅木屋子,幾方粉色的簾子下坐著滿頭發汗的綿堇,她小心為床上這個前天從秦淮河中就來的男子蓋好被子,擦擦汗才靠在床榻一邊安心地睡著了。


    白天的悅己滿園比晚上安靜得多,房門就算被輕輕推開,綿堇都能覺察得到,但這個時候她很累了,就連有人走到她身邊也沒有驚醒過來。


    “綿堇?”聲音有些驚訝,白皙的手指在她臉上拍了拍,“綿堇,綿堇?你這丫頭怎麽在就這裏睡了?夏姐都找你兩天了,都上哪兒去了,真是。”


    說著就扶起綿堇往床上搬,這一看不打緊,自己的床上什麽時候多出來個男人!


    “啊!來人啊,來人啊!”女子剛站起來,卻一腳踩到綿堇的長裙,“啊!哎喲。”


    “詩話?”綿堇動了動身子,用手低著太陽穴,一陣暈眩,“大早上的,你怎麽進來我房裏?”


    “小,小姐啊,”詩話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無奈地把綿堇拉起來,“這裏是我房裏,你房在隔壁!我說你有床不睡幹嘛睡地上……啊!”


    “咚!”


    “啊……”綿堇捂著被詩話撞到的額頭,“我醒了醒了,也不至於撞我吧。”


    詩話瞪著眼睛盯著床上露出半張臉的人,一把拽過綿堇,“你,怎麽藏了個男人在我床上!”


    “男人?”綿堇揉著額頭瞅了瞅才想起來前天在秦淮河邊救了個人,忙拉住想出去叫人的詩話,“好姐姐!”


    詩話聽著這三個字馬上僵住了身子,眼皮跳動地看著綿堇,估計是自己耳朵長了繭,聽錯了。還在思考中,綿堇又一句“好姐姐”真是讓詩話聽得心裏都笑開了花。


    “咳咳,”詩話輕佻眼睛,掃一眼床上的男人又掃一眼綿堇,小聲問道,“你這丫頭是做什麽?難不成想藏個男人在咱們院子裏?”


    “嗬嗬,姐姐玩笑了,就是,”綿堇不好意思地說,“收留他幾天而已,等他傷勢好了,馬上就走。”


    “你與他一起?”


    “我不走,他走。”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什麽?”


    “哎,”詩話無力地在腦中構思自己想表達的內容,好一會兒才說,“你竟然會帶男人回來,真是奇跡。”


    綿堇眼中有一瞬間的懵懂,想了想點頭,“恩。”


    詩話無奈地搖著頭,自言自語道:“不,不,你估計沒大明白我是什麽意思的。”詩話湊近她一些,悄聲問,“是哪家府上的公子能讓你護著?”


    “不知道,”綿堇想也不想就答道,“他姓什麽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是護著他的,隻不過是不想見死不救罷了。既然救了,總不能又讓他死了。”


    詩話愣住,“不知道?”沒好氣地說,“不知道你帶回來做什麽?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綿堇死死按住詩話的嘴,眼神凶狠地低吼:“小點兒聲會死啊!你想讓整個院子都知道你詩話房裏藏了個來曆不明的男人?”


    詩話被她這麽一吼吼得有點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來,“綿堇生氣了?”


    綿堇翻了個白眼放下手,“生氣了還能與你說話嗎?別喊了,人家是不是少爺公子都沒關係,隻不過是順手救了他罷了。”


    “那你帶回家去不更好?”詩話理理衣裳。


    “不想讓那些人說閑話,”綿堇彎身給男人蓋上被他弄掉的被子,看著他有些失神,“在我當上花魁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給我戴上不必要的帽子。”


    詩話微笑,拿出一方手絹擦著眼角點點淚光,感動地說:“綿堇……”


    “不要這誇張!”綿堇低聲吼道,臉側有微微的紅色。最受不了的就是詩話這動不動就喜歡掉眼淚的性格了,“又不是為了你,隻是為了我自己而已。”


    綿堇越是這麽說,詩話的眼淚越是流的厲害,所以她總是這麽努力卻又不善於表達。她們這裏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誰會可憐誰,就算你死了,往日與你關係好的姑娘也隻能歎一聲氣,默默哭了一場,然後繼續自己人生的逢場作戲。即使是這樣,她們微小的友誼卻萌生了,雖然也許隻是暫時的。


    “綿堇,”詩話喊住準備出去的綿堇,笑道,“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綿堇背對著她擺了擺手,朝與自己房間相反的方向走去,“管好你自己吧。”


    詩話低頭輕笑,“你是想說讓我隻用照顧好自己嗎?”


    “仲夏啊,真不是媽媽我在這裏跟你討價還價,你也知道這幾年多虧了你和袖鳶、璐梅她們帶出了不少姿色好的姑娘,但是你們三個可是撐著咱們院子的姑娘,你們說走媽媽我也不是不放你們走,但是吧,你們一說走就全給走了,這,這你叫媽媽我還怎麽活?”綿堇剛剛走到自家姐姐的房間外,伸手還沒推門就聽見老鴇一陣牢騷。


    推門進去,屋子裏除了麵無表情的仲夏以外就是坐在一邊悠哉悠哉的袖鳶了。


    “姑……”話還沒說,醉蔭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滿眼都是擔心的樣子。


    仲夏抬頭看見進來的綿堇無奈地點了點頭,示意她過去,老鴇背對著綿堇,看上去又在抹她那極力擠出來的眼淚。


    “你們這嫁人的嫁人,回鄉的回鄉,就丟下媽媽我一個人和這一院子不成器的姑娘!哎,媽媽我平時可對你們不薄啊,你們,你們也不稍微為媽媽我想想也就算了,也不為這院子的妹妹們想想?”


    綿堇不悅地皺眉,走到仲夏身邊坐下,老鴇順勢接著說:“綿堇呀,你這些天都上哪兒去了?害的我們成天成天的找你都沒做生意,你再不回來這一院子的姑娘都要餓死了。”


    “媽媽嚴重了,咱們院子的姑娘多得是,我不在幾天正好讓媽媽可以提拔提拔那些新來的丫頭,不是嗎?”


    “哎喲!她們那幾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哪能跟你比啊!跳個舞唱歌曲子都不會,真是把我給急死了!”老鴇突然看了看綿堇,問,“姑娘這幾日上哪去了?爺們都念叨這你呢!”


    綿堇冷冷一笑,“有什麽好念叨的,這不是回來了。”


    老鴇轉而一笑,她雖不喜歡綿堇,但綿堇這聰明又不喜歡的拐彎抹角的性子倒是挺喜歡的,“姑娘是聰明人,媽媽就是多嘴告訴你一聲,這花魁是人人都想當的,我知道你性子烈,那些爺們覺著你新奇,新奇是好,不過也不是說溫順就不好。你可想清楚了,這次是媽媽給仲夏姑娘的麵子,下次你若再出什麽狀況,這悅己滿園的花魁就不會隻是一個了。”


    綿堇本想破口大罵,不過仲夏拍了拍她的手,她明白很多事情不能生氣,她也沒有資格生氣。


    起身,行禮,綿堇平淡地說:“媽媽教訓的是,綿堇不懂事,以後還請媽媽逢了夏姐的麵子多多擔待些,”老鴇愣了愣,以為綿堇會很不削地起身進屋去,沒想到她竟然這般謙虛,卻又見綿堇笑得得意,“不過綿堇倒是覺得,不管是不是花魁又怎麽樣呢,能為咱們院子掙錢的才是最好的,不是麽,媽媽?”


    醉蔭給綿堇上茶的手抖了抖,不由地自己都是一身雞皮疙瘩。姑娘這會兒要是生氣起來,會不會一杯子就朝老鴇砸過去呢?


    “嗬嗬,是,是啊……”那廝笑得美,去讓人覺得全身發寒。


    “夏姐教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這話兒說得就是好聽!”本在一邊默默喝茶的袖鳶突然起身,走到綿堇跟前臉蛋兩邊的酒窩露得明顯,道,“比我家那丫頭會說話多了。”


    綿堇沒怎麽搭理她,往旁邊挪了挪,“袖鳶姐姐高估了,綿堇最笨大家都知道,但對媽媽說話還是知道些分寸的。”


    “那是那是,不管是什麽姑娘,能賺到銀子的才是好姑娘,這是咱們進來著院子裏,媽媽一直在說的話,看來你算是明白了。”


    綿堇臉色微變,她可不想被一個靠賣身來賺銀子的女人這麽說。


    “袖鳶,你的馬車等了很久了,還不走?”


    “夏姐這是趕我了?”


    仲夏淡淡然說:“晚一時又如何,不會來的人終究是不會來,為何不自己走的高貴些?”


    袖鳶的身子猛地一怔,忽而又放鬆下來,小嘴喃喃兩句,忽然邁開步子往外走,走過仲夏麵前時,輕輕一句,隻有她倆聽見,“我還沒有完全輸。”


    “袖鳶!袖鳶!急著投胎啊!說好的留給我的銀……”


    袖鳶不耐煩地朝老鴇喊:“都在房裏,會讓琴瀧給媽媽的!”


    “那還差不多,路上小心,媽媽就不送了啊。”


    “哼。”


    仲夏抿一口茶,低聲對侍女吩咐了一句什麽,侍女拿著個包袱出去了。老鴇眼尖,眼睛轉了轉又垮下臉來,說:“我說姑娘啊,這賣身契也不是不給你,隻是媽媽怕你又犯傻,不小心掉了被別人撿了怎麽辦?上麵已經蓋好印了,媽媽給你收好,你就放心去吧。”


    “媽媽的意思是想自己留個紀念?”


    “嗬嗬,是,是啊!媽媽舍不得你這不是!”


    這階梯可真是好下!


    仲夏勾起一抹笑意,“若是我不願意,一張賣身契就能把我留住麽?”


    老鴇趕緊搖頭擺手,“媽媽不留你也留不住你,姑娘找了個好人家,媽媽我也高興啊!就是那麽一張紙,實話說了吧,媽媽我就是不知道放哪裏去了,這不是怕你笑話才說不給的嘛。”


    仲夏收起微笑,臉色有些涼意,老鴇見她不好對付,馬上又說:“姑娘不要擔心,就算你嫁過去了,媽媽我一定給你找到讓人給你送去好不好?”


    “媽媽,仲夏一向……”


    “夏姐!”綿堇突然打斷仲夏的話,掃一眼老鴇,問,“媽媽說找不到了就找不到了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媽媽對咱們這麽好,想必以後就是找到了也不會拿賣身契來要挾夏姐的。況且夏姐以前的事情說出去誰不知道?媽媽可不喜歡惹事。”


    仲夏沒大聽明白,但是綿堇竟然說這麽說還真是讓她意外。


    “就是啊,你瞧瞧綿堇多懂事,媽媽我啊可是真心為你們好!隻是,”老鴇還不明白綿堇的話,一個勁兒又起來了,“隻是你說你這一走,咱們院子就不好過了啊。”


    “醉蔭。”


    “姑娘請吩咐。”


    “把夏姐準備好的禮物拿來給媽媽吧,媽媽最喜歡禮物了,現在高興,就現在給了吧。”


    醉蔭小心看了看仲夏,仲夏點點頭讓她進去拿出來個包袱。媽媽滿心歡喜地接過,手剛一接住就被包袱的重量將雙手壓了下去,“喲!好沉!”


    綿堇問道:“媽媽還滿意?”


    “滿意滿意!還是姑娘有心!還是姑娘有心啊!”


    “這下子院子的姑娘可是夠吃喝的了?”


    老鴇欣喜若狂,忙起身後退,“夠了夠了!姑娘還得準備行李吧,媽媽就不打擾了,有什麽事情叫丫頭過來通知一聲就行了啊,你們慢來慢慢來。”


    “媽媽好走。”


    醉蔭過去關上門,綿堇極度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什麽玩意兒!見到銀子眼睛都不見了!真惡心。”


    仲夏一邊喝著茶,一邊說:“今個是怎麽了?有點不像你的作風。”


    綿堇得意地抿嘴笑道:“那是,醉蔭,你們幾個先下去吧,我要跟夏姐說悄悄話。”


    “是,姑娘有事就喊聲,醉蔭在門口守著。”


    綿堇擺擺手,“去吧去吧。”


    屋裏人一走,綿堇馬上湊到仲夏跟前,笑嗬嗬地看著她。


    仲夏放下手中的茶杯,無奈地笑道:“是不是又幹了什麽壞事,都笑成這樣了。”


    綿堇靠在仲夏的肩上,從懷裏拿出張紙來,“我看她還怎麽得意的起來!哼哼!”


    “什麽?”仲夏看了看,用手敲一下綿堇的頭,“偷東西可是犯法的!”


    “無所謂,反正沒人知道。”


    “我知道。”


    綿堇一愣,晃著仲夏的身子,“我還不是為了夏姐才偷的。”


    “嗬嗬,你怎麽不連你自己的都偷來?”


    綿堇鬱悶了,“我倒是想,不過去了好幾次都沒瞧見我的,也沒瞧見詩話的,難道她把我們幾個的都藏起來了?夏姐你幹嘛?”


    “燒了,”仲夏順手將綿堇偷來自己的賣身契放在了燭火上,“以後都不想再看見這東西了,那時真是太衝動,毀了我不少歲月。”燭火映著的臉龐格外清晰,沒有喜悅也沒有後悔,隻是無奈和一絲絲歉意。


    隻有綿堇懂仲夏在想什麽,拖著下巴看著她,這些年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歲月,她還像是綿堇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樣美,美得讓人覺得她不應該屬於這江南的煙雨,卻沒人想得出她屬於哪裏。


    “若不是當初,說不定我會成為第一位女將……”仲夏打住腦中閃過的念頭,忙搖了搖頭,她真傻,就算不是第一位又如何?曾經的事情都過去了,她已經不會再想過去了。


    撥雲見日,江南正直最晴朗的季節,墨綠的山嵐此時被新樹染上一層翠綠的顏色,一望無雲的藍天像是被拉開的卷軸。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以往這個時候街上來來去去不少人,但這兩天卻少了不少姑娘。熙熙攘攘的人群擠在秦淮河邊的一座亭子外麵,放眼望去,花花綠綠五彩的衣裳,全是貌美如花的小家碧玉。


    亭子中坐一位女子,身穿橘色衣衫,外披一件深灰色披風,頭戴風帽看不太清楚樣子卻也估計不出是桃李年華還是而立之年,在空氣中的玉手裸露著白皙的手臂。金色的鐲子在兩隻上臂上閃閃發亮,不止一兩個,而是五六個那麽多。幾張白紙,一隻毛筆,旁邊放一根淡黃色不知道是什麽動作的骨頭,點著奇怪味道的熏香。就是這麽一個女人,引來了一撥又一撥的姑娘。


    姑娘們都被攔在亭子外麵,探著頭,一個個議論紛紛,吵吵鬧鬧。亭子門口兩位少女,攔住她們進去的路。橘衣女子低頭寫著什麽,撚起手指又算了算,她麵前,一位衣冠華麗的女子正默默等著紫衣女子開口。


    廳外不少靠得進的女子們似乎都緊張起來,也不由地盼著那位橘衣女子會說些什麽。


    “夏姐,路途遙遠,這一路上你可要萬分小心。”悅己滿園的門口貼著一張暫停一日的標語,綿堇握著仲夏的手,萬分叮囑。


    仲夏拍拍她的手,臉上帶著些傲氣,“傻丫頭,我不會有事的,別忘了我可是很厲害的。”


    “再厲害夏姐也還是個女人,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我自然是要擔心的。真的不用等將軍派人來接你就提前出發嗎?”


    “恩,”仲夏點點頭,看著天上的太陽,本安靜的臉上變得有些嚴肅,若有若無地說,“不早了,我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綿堇知道多說無用,隻是小心叮囑她小心照顧好自己,“今日一別,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麵了?”


    仲夏笑了笑,搖搖頭說:“也許說,也許不是,這就要看咱們的緣分了。不過太掛念我,該見麵的時候早晚都會見到,若是沒緣,就算近在咫尺也見不到。”


    “我又不瞎,你在我麵前我怎麽會看不見你呢。”綿堇笑道。


    仲夏看了一眼綿堇身後不遠的另幾位看著她們的姑娘,微微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來,“若是你能來找我就另當別論了。”


    那塊玉佩用紅繩編了起來,正好可以掛在腰上,上麵刻一個‘晚’字,綿堇心裏明白。送走仲夏,綿堇不知道心中是什麽滋味,看著仲夏的馬車漸漸遠離,心裏悶悶的,往前走去幾步,鼻尖有算算的感覺,但眼淚始終還是流不出來。這種與別人分離的感情,她不想去想得太多。


    “死丫頭,一大早站在大門口哭什麽哭啊,要哭進去哭去,難看死了。”毫不客氣的語氣,綿堇的肩膀被一位穿著彩衣,長相精致眼神銳利的姑娘狠狠拍了一下。


    “瞳毓,你輕點兒,你想把綿堇打殘了?”詩話連忙攔在她們中間。瞳毓不屑地冷哼一聲,殘了就殘了,關她什麽事?


    綿堇吃疼地側身,這一下她的肩膀可是麻了。微微皺眉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來,“男人婆,最近力氣又見長了啊,是不是又偷偷一個人在屋裏練力氣了?你的目標是徒手打死一隻老虎嗎?”


    “本姑娘就這點力氣你就疼了?”瞳毓環著手,站在綿堇麵前足足高了她一個頭,低眼看她,得意地說,“嬌生慣養,現在好了,夏姐走了,沒人寵你了吧,哼哼。”


    詩話幫綿堇揉著肩,綿堇挑眉,“是啊是啊,璐梅不是也走了嗎?現在好了,大家都沒人寵了,我跟你一樣了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才像話?是不是很開心,心裏很平衡了啊?”


    瞳毓討厭別人看穿她的心思,略略皺眉,身後突然冒出了個似從低穀傳來的聲音,“夏姐走了,今日閉店,咱們不去哪裏玩玩?”說話的人也是和她們一小一起長大的姑娘,紗涓。無神的雙眼是她最大的特點,一條手絹從不離手,似有似無遮住自己的小嘴。不爭不搶,不笑不哭,永遠都是最平靜的樣子。


    詩話一聽,馬上讚成,“好啊好啊,咱們四個很久都沒有一起出去逛逛了。走吧走吧,出去看看也不錯啊。”


    “你們去吧,我心情不好,不去了。”綿堇擺擺手,從大門進去。


    詩話與紗涓對視一眼,身邊的瞳毓抬腳已經跟了進去。走到院子時,綿堇被瞳毓拉住,瞳毓不悅地說:“搞什麽特殊啊,你心情不好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就好了?看看你這眉頭皺的,哪個公子看了你會喜歡啊?就算你現在還不必接客,也不能把自己長醜了啊!”


    綿堇側臉看著別處,沒有心思與她爭執,“你讓我回房休息吧,我不在你不是更開心。”


    “你去了我是會不高興,不過你不去我更不高興。”


    “又來了,真是霸道,說不去就不去了。”


    綿堇白她一眼準備離開,卻被紗涓攔住,“去吧綿堇,瞳毓是不想看你一個人傷心。”紗涓說得與她說得像毫無關係一樣,平淡如水。


    “哼,我才沒有這麽想!”瞳毓連忙反駁。


    紗涓比瞳毓矮了一個多頭,隻得拍著她的背脊,點點頭,“是是,不要這麽激動。”


    “就是啊,”詩話乘機拉著綿堇的手,笑嘻嘻地說,“反正你在屋子裏也是看著外麵發呆,走啦走啦,出去散散心,咱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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