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沉吟了一會兒有些感慨的說:“這世界就是不公平。司徒總裁出手不凡,看你乞討的場麵多麽熱鬧啊,簡直是盛況空前。你一伸手就有人主動給錢,根本沒有體會中其中的羞恥感,沒有被人踩在腳底蹂躪尊嚴。”


    一開始就知道他在故意整自己,要自己難堪。可是,為了那一絲生機,為了減輕齊子姍的痛苦,他拋開一切,放下尊嚴,在洛城最繁華的地方乞討,他還不滿意嗎?


    見司徒赫哲一言不發,渾身氣得發抖。極力克製著自己,卻不敢動他一根毫毛。對他這次任務的滿意度就勉強讓他合格吧,惹惱了他接下來就不好玩了。


    “真是難為司徒總裁了,您辛苦了。”假惺惺地說著,滿目得意的笑。


    他早一分鍾完成他的要求,齊子姍就能早一秒減輕痛苦。就算恨不得馬上跺碎了他,仍極力克製。


    從牙齒縫裏擠出的字裹著殺氣的冰棱:“廢話少說,第二個要求呢?”咆哮出聲,震得黎辰浩耳膜“嗡嗡”作響。


    作勢掏了掏耳朵,滿臉盡是笑:“別這麽激動嗎?放心,姍姍,在今晚之前不會發作。”司徒赫哲眯起眼,射出危險寒光,他似乎知道齊子姍每一次發作的時間和症狀。


    一道光霹開團團迷霧,暈開了一方黑暗:“藥是你研製的?”


    搖頭如搗蒜:“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沒學過醫。司徒總裁,您就別費心猜測了,您永遠都得不到答案。您想休息一下呢,還是繼續任務?”十分體諒他的辛苦,惺惺作態,貓哭老鼠。


    “說。”短短一個字,雷霆萬鈞。不過,已經瘋狂的黎辰浩忘了“怕”字怎麽寫了。


    永久墓園裏,清雅的環境,依山傍水,的確是個長眠的好地方。風吹過,卷起落葉“沙沙”,長眠的靈魂不受人世的打擾,於外一個世界安逸寧靜。


    司徒赫哲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黎辰浩走在陽光下的墓園裏,依著他的指示找到了黎則林的墓碑。照片上的老人看起來十分嚴肅,不苟言笑,黎辰浩卻知道在他強勢的外表下,他的心有多麽柔軟,對他多麽愛護。


    這是爺爺去世後,他第一次來看來。


    掙紮著下了輪椅跪倒在地,向著墓碑恭敬磕了三個響頭:“爺爺,我來看你了,你還能認出我嗎?”


    沒了剛剛指使人的囂張,濃濃哀傷布於眉間,裏麵藏著一份難以言述的愧疚:“爺爺,是我對不起你,讓你為了我而不得善終。你為我鋪平了一條康莊大道,讓我可以無憂無慮過一生。可是,爺爺,你忘了教我一點,心人險惡,世態炎涼。連親情都要防備,當我學會時,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管怎樣,你仍是我最尊敬的爺爺。如果還有來生,我願意繼續當你的孫子孝敬你,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爺爺,你放心吧,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會一筆一筆討回別人欠我的東西。”說完,又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轉過身,一臉冷肅與在醫院的狂傲截然不同:“司徒赫哲,你不應該跟我爺爺賠罪嗎?”話說得很重,觸動了傷心處,眼眶泛紅。


    對於黎辰浩遷怒於人的邏輯,司徒赫哲實在哭笑不得。他是向黎則林施過壓要他看好自己的孫子,可他沒有想過要對他怎麽樣。他的死更是跟他沾不到邊,不過,既然是黎辰浩提出的第二個條件,那麽,他願意遵從。


    更何況死者為大,對一個已逝的老者表達尊重,也不件令人覺得屈辱的事。


    恭恭敬敬朝黎則林的遺相鞠了三個躬,態度十分真誠,一點沒有被強迫的敷衍。


    黎辰浩卻不滿意:“跪下,磕頭。”聲音強硬,如同命令。


    身後的保鏢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欲上前給黎辰浩一頓教訓。得了便宜還賣乖,越來越過分。


    麵對眾保鏢的怒目,黎辰浩毫不在乎,他的命就在他手上,他隨時可以取走。他沒有反抗的能力,不是嗎?隻要他舍得讓齊子姍陪葬!


    俊臉無波無痕,比起保鏢們的氣憤,他顯得十分坦然:“你們都先下去。”


    “司徒先生……”一名跟隨司徒赫哲多年的保鏢驚叫道,一直以來司徒赫哲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何曾受這樣的威脅和屈辱?


    “下去。”冷酷的聲音毅然決然,保鏢憤憤看了黎辰浩一眼,轉向司徒赫哲的目光變得十分恭順:“是。”


    不需要黎辰浩催促或做些什麽,司徒赫哲雙膝著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夕陽將整片山渲染得無比璀璨奪目。姹紫嫣紅的雲霞很低,悠悠遊過,仿若一幅潑墨畫,美得驚心動魄又淒然婉約。


    在火紅夕陽的映襯下,黎辰浩瘋狂的眸子染上幾分哀戚。


    司徒赫哲淡淡說道:“你帶我來這裏絕不會是這麽簡單,說吧。”平靜的語調有種泰山崩於頂而麵不改色的從容。


    這世上能令他牽腸掛肚的恐怕隻有齊子姍了,黎辰浩很得意自己抓住了他的軟肋。


    “不愧是洛城首席總裁,跟我來吧。”自己滑動輪子朝裏邊而去,司徒赫哲沉默跟在後頭。已經隱隱感覺到黎辰浩要做什麽了,眉頭微蹙,腳下卻沒有半分遲疑。


    越往後地方越寬敞,黎辰浩在一個十分豪華的大墓前停下。墓地占地很廣,約有幾百平方,墓葬很豪華采用進口的黑晶石,看起來莊嚴而肅穆。


    四周種滿了鮮花,各式各樣的花卉開得無比嬌豔,於風間輕盈飛揚著美麗,陣陣幽香若隱若現。墓地很幹淨,看得出來是有人專門打理的。


    照片是一個很優雅很有氣質的中年女人,從她依然姣美的五官上來看,不難猜出,年輕時必定是個風華絕代的佳人。


    黎辰浩身上哀戚的氣息更加凝重了幾分,不同對黎則林的恭敬,他對這個女人十分懷念,甚至是有種割舍不下的愧疚。


    “她漂亮嗎?”輕渺的聲音沒有狂躁,沒有暴戾,沒有譏諷,隻是很認真地問,沒有心機。


    司徒赫哲沉默不語,他的母親活不到墳墓照片上女人的年紀就香消玉殞,她比她更年輕,更漂亮。不知為何看著她,他竟覺得有些相似。


    對了,是她臉上的笑容。恬淡美好,溫暖而堅韌。明明瘦弱的肩膀卻可以為自己的兒女變得無比強大,足以與全世界抗衡。


    這就是母親。


    黎辰浩目光不瞬不瞬地盯著照片上的女人,眼眶越來越紅,壓抑的悲哀化作無聲的淚,滑落臉龐:“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因為飛機失事,再也沒回來。記憶裏我沒有關於他的印象,可我依然很幸福。媽媽將愛加倍給我,為了我,她拒絕了身邊所有追求者,將我視為她生命的全部。小時候我就發誓長大後要好好孝順媽媽,讓媽媽以我為榮,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可是,我沒用。我不單單拖累了她,讓她住最肮髒廉價的地下室,害她不得不以乞討為生,最後連她的命都救不了。司徒赫哲,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此時此刻的黎辰浩仿佛對他沒了恨,更將他當成朋友般傾吐心事。


    深眸更加幽沉幾分,失去母親的痛日日夜夜啃噬著他,所以,他很理解黎辰浩的感受。他的瘋狂好像是有跡可尋,隻是,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


    不管他現在多麽成功,多麽輝煌,母親都已無法享受他的榮耀了。這樣的遺憾是任何形式都無法彌補的,是心底永恒的傷。


    沉默著任由黎辰浩追憶的話一句句鑽入耳內,心中的空穀回響餘音嫋嫋,激蕩著心田。痛緊緊糾結著。


    夕陽落在墓碑上女人的笑靨上,仿佛在輕柔地說:“孩子,不要恨,不要怨,媽媽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隻要你快樂,我就滿足。”


    凝視半晌,垂淚的眸子突然綻出精光。轉動輪椅,紅腫的眼射出怨毒的恨:“司徒赫哲,我媽媽的命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指控的話在山間回落,餘音嫋嫋,司徒赫哲錯愕半晌。


    “如果沒有那場大火,爺爺不會死,叔叔們不敢趕我們出門。我媽媽不會為了讓我治病去住地下室,患上了尿毒症。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赫集團權大勢大,仗勢欺人,屬於我媽媽的腎又怎麽會被你公司的高管搶先換走了。司徒赫哲,你說這筆血債我們應當如何算?”一寸寸暗下來的天裂開道道猙獰的閃電,詭異似黎辰浩的心。


    早就知道黎辰浩的心胸狹窄,易遷怒於人。他所有的不幸都要別人替他買單,而他的幸福都是理所當然。


    看著偏執暴戾的他,司徒赫哲突然有種恍然曾見的感覺。曾經自己也像他一樣抱怨著命運的不公,遷怒於司徒宏澤的無情。


    現在想想所有的因果都是早已注定好的,哪怕再多不甘和抱怨都要勇敢去麵對。而不是遷怒於人,自繭自縛,最後成為憤世嫉俗的人。


    世界不欠你什麽,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心的一角突然明亮了起來,糾結了十八年的恨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母親用生命護著他就是希望他快樂幸福,而不是深陷入痛苦的泥沼裏不可自拔,最後毀人毀己。


    坦然迎視黎辰浩憤怒的目光,語氣平淡,不急不躁:“我不欠你什麽。相反,你欠了子姍很多。你為了自己的私心,將她推入萬劫不複,讓她這麽痛苦。她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而你一直在傷害她。黎辰浩,你一直說我欠了你,難道你沒有欠子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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