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暖花開,天氣漸漸已有了暑的味道。.</a>


    郡府平剛縣的討賊之戰在三月底時差不多都結束了,昌城、廣城兩縣算得上是經曆了一場反反複複的劫難,無論是黃巾軍還是張玩叛賊,又或者是打著“光複”之名的郡官兵,都如同過境蝗蟲一般,叫老百姓苦不堪言。


    祖昭在三月底從昌城隨郡官兵先回郡府複命,郡府大公子劉成少不了舉行連番的凱旋慶功宴會。這些都是閑話,無論是祖昭還是各縣義勇,都沒有在這些慶功宴會上有多少出彩,無非就是吃了一頓大餐罷了。


    劉成循例嘉許了參與平叛的各路將領,以及郡北各縣的義勇頭領。周治對祖昭的印象最為深刻,畢竟出奇謀奔襲夕陽,一舉斬殺賊酋張玩,大振全郡士氣的奇思妙想,正是出自這個少年之手,不可不謂是此次平叛的重中之重一筆。在周治的推舉之下,劉成不僅表示會幫祖昭解決與車騎將軍張溫之間的矛盾,還特別嘉獎提拔祖昭擔任郡督郵,許以暫駐郡北,以督防郡北治安之事。


    督郵一職不大不小,然則在郡府之外的地方卻有極大的權力。祖昭年方十六,竟能一躍而位居此職,也算得上是破格提拔了。然而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人表示不服,尤其是郡北諸縣的義勇,其中少不了在戰場上英勇拚搏,並且也頗有資曆,但論英勇這位祖家大公子同樣不亞於其他人,除此之外更兼備當機立斷、統掌大局的魄力。


    就這樣,祖昭帶領本縣義勇從郡府返回徐無縣時,已經是官職加身。


    祖成等一眾子弟無不歡欣雀躍,甚至私底下不知從哪裏弄來一些紅色綢緞,一番張燈結彩,在返回徐無的途中到處招搖。祖昭三番四次要求祖成等人消停,然而才消停沒多久,這些人又把那些張燈結彩的東西拿到隊伍後麵,接著大呼小叫起來。


    屢勸不止,祖昭也沒有太多的心思理會這些細枝末節,由得這些人去了。


    先一步返回徐無縣的人,一早就把祖昭榮任督郵的消息傳了一個遍。


    祖家莊上下少不了一片歡鬧,年紀輕輕便能擔任郡督郵,真正是一件了不得的喜事。


    於是,早在祖昭一行人還沒有回到徐無縣境時,祖家莊便已派人到路口迎接,排場之大,歡聲之眾,簡而言之要比逢年過節、祭祖拜山還來得隆重。就連陳縣君與縣府一眾官員,業已到場。督郵做為郡府直接委派的官員,其地位和權限都在縣府之上,否則曆史上的劉備也斷然不至於被一督郵刁難。


    老遠看到祖昭等人出現在道路尾巴上,列隊迎候者紛紛翹首以盼。


    就是在這樣盛情之下,祖昭回到了不算闊別的家鄉。少不了先到縣府走上一遭,陳縣君定要設宴為祖昭一行人接風洗塵,不過最終卻還是被祖昭晚宴相聚。如今他是督郵,但到底還沒有正兒八經的文書下來,雖說這件事郡府必然不會耍賴,隻不過仍然還要低調一些才好。更何況,征戰一個月之久,剛回到家鄉,總有許多事情要梳理整頓。


    在之後幾天裏,不斷有人登門造訪,為祖昭榮升督郵而大感快意,當然,其背後的意思無非是要借故巴結一番。偶爾熟絡的人,祖昭還是會親自接見,但大多什麽好幾年不聯係,又或者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的人,多數就由家中其他長輩代為打點了。


    此次徐無義勇出征,傷亡情況自然是無從避免。如今雖然凱旋而歸,但戰死沙場的義士不能就此忘卻。祖昭在祖父祖舉商議此事之後,祖家莊一如既往願意站出來牽頭,一方麵想盡辦法尋回屍首,另外一方麵極盡所能加以厚葬,最重要的則還是予以撫恤。


    前後折騰了七、八天的光景,總算將善後之事打點的**不離十。


    忽地,陳縣君又專門造訪祖家莊,與祖舉、祖昭等人商議關於本縣義勇去留一事。


    戰亂已定,冬季又早早遠去,正值農忙之際,縣府可不能再承擔這八百義勇的開銷。


    就此事,祖昭早在返回徐無的途中,已經在心中有所盤算。他自然不會將這支武裝隊伍全部解散,然而也不能不考慮更為實際的問題。他提出的建議時,暫時可以解散五百義勇,留下三百義勇以備不時之需。畢竟這會兒右北平郡剛剛平叛,許多流竄的賊寇肯定會掀起另外一場賊患,不僅如此,除了右北平郡之外,如今全國上下都處在一場黃巾暴亂的動蕩之中,誰也說不準郡中還會發生什麽事。


    至於這餘下三百義勇的開銷,祖家莊會出大頭,不過卻也需要縣府和縣中各大戶的支持。


    陳縣君對此事有些拿捏不準,最終還是官腔官調打了一些馬虎,推諉此事隻能讓身為督郵的祖昭來出麵張羅。從去歲深冬到今歲開春,如今都快入夏季了,前前後後為了備盜一事折騰許久,實在是消耗甚大。


    祖昭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與陳縣君相持,他很清楚陳縣君做事的態度,自己無非是先向其打一聲招呼,至於張羅本縣其他豪紳參與支持,大可交給祖家莊的長輩們出麵奔走。


    確定下解散五百義勇的決議後,第二天消息便放了出去。


    兩天後,解散義勇的名單確定下來,各亭隊按照名單通知下去。


    正值農忙之際,許多義勇早就耐不住家裏的催促,這會兒得到解散的通知,便紛紛解家還鄉而去。也有不少原本就指著備盜活口的窮苦人家,一下子失去了吃飯的活計,便繼續在鄉鎮上遊蕩著,為今後的生活著落而擔憂。


    至於保留下來的三百名義勇,大多是祖家莊和安陽亭張家的子弟。為了這三百義勇的開銷,祖家莊幾位長輩四處奔波,說服幾個大家大戶能夠出一定的錢糧。正值祖昭新任督郵,徐無縣幾個大戶人家少不得要給幾分顏麵,哪怕打心底裏不是很情願,也要妝模作樣表現出一種跟祖昭站在同一陣線上的樣子。


    此事暫時得以有所結果,也算可以是告一段落。


    就在祖昭與韓當、張遠、張預等人協商如何保持三百義勇日常訓練的計劃之際,李信的突然出現,立刻帶來了一些與祖昭意圖相契的消息。李信自一個月前帶人前往州府求援,直至右北平郡戰事平息下來後,都未曾折返回來。祖昭對此事一直有所惦記,沒想到今天李信卻主動到訪徐無縣。


    李信是先去到徐無縣縣府,似是傳達了一些來自郡府的消息。下午時方才來到祖家莊。


    祖昭請李信到中堂大殿上一聚,祖陵、祖成、祖季等人同樣到場陪坐。


    簡短一番寒暄,祖昭最先詢問的話,自然是那日一別之後的情況。


    李信慢慢的喝了一口熱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祖兄弟,你是萬萬不會想到,我等一行人從右北平郡到州府,這一路上是多麽困難,差一點都快回不來了。”


    聽到這裏,祖昭煞有其事的揚了揚眉頭,問道:“是嗎?究竟發生何事?”


    李信無奈的說道:“除了咱們右北平郡,整個州境這會兒都是動蕩不安。漁陽郡、上穀郡,無不是黃巾賊四起。這會兒在州境之內,已經形成了好兩、三波勢力極大的黃巾賊眾。官道根本不能輕易去過,誰都難以料到會突然遭遇黃巾賊眾。隻是為了去往州府,我等就耗了足足有十天的功夫,一路上連歇腳的地方都沒有,許多縣城都緊閉城門,不管有沒有遭遇黃巾賊襲擊,都不肯輕易開會。”


    祖昭能夠理解李信這一路上的艱辛,畢竟現在正是黃巾軍勢頭上升的時候。


    李信長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驛站被毀,村莊荒蕪,唉。輾轉一番,好不容易到了州府。卻沒想到州府正在與一路勢力極大的黃巾軍交戰,我等進城都耽擱了好些時日。”


    一旁,祖陵唏噓的說道:“真是,世道不寧啊。”


    李信搖了搖頭說道:“可不是嗎?唉,閑話休敘。我等進城之後,向劉使君稟明郡內之事,無奈州府自顧不暇,這會兒也根本無從抽調援軍支援郡內。即便我等再三相求,劉使君也隻能承諾在州府解圍之後,再以實際情況來定論。後來,我等原本欲盡快返回郡內,就素那帶不來援軍,堂堂七尺男兒也不絕不能什麽事都不做,故此,要以一腔熱血報效郡府。隻可惜,黃巾軍與州府官兵交戰十多日,道路不通,實在無能為力。”


    祖昭問道:“州府現在還在受困麽?”


    李信說道:“嚴格的說,目前州府也不算受困。隻是黃巾賊眾相聚於州府左近地區,州府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正聚集精兵破賊,以期解除州府左近的危機。後來,我等聽說郡內之事已有消停,多虧祖兄弟當機立斷奇襲夕陽縣,斬張玩逆賊於是役,緩解了郡內的危機。”


    祖昭嗬嗬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說道:“此役並非我一人之功勞,如非郡北眾義士齊心協力,一己之力斷然是不能達成。”


    李信同樣笑了笑,隨意說了兩句稱讚的話,繼而又接著說道:“如今,州府那邊情形仍是不明朗。我等在州府待了許多日,劉使君聞息右北平郡已大破黃巾賊和叛賊,於是便央托我等盡快返回郡中,調集本郡義兵趕往州府馳援。”


    聽到這裏,在場祖家眾人皆有不同動色。


    祖成、祖季這些年輕一輩的子弟無不是躍躍欲試,對他們而言,上個月剛剛經曆過的郡內討賊還意猶未盡,接連取勝的士氣正膨脹不已,當然少不了寄希望能有更廣闊的用武之地。郡府畢竟還是有限,若是能上升到州府,一戰下來,豈不說能揚名立萬,更是有極大的可能謀取一官半職,可不比郡府立功要來得威風?


    然而,如祖陵、祖恪等這些年長一輩者,多多少少有幾分擔憂。從去歲開始,祖家莊為征討之事盡出實力,不僅折損了許多本族子弟,也付出了許多物資。盡管最終為大公子祖昭換來了一個督郵的官身,可相對於早先預計以察舉入仕來說,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祖昭雖然表麵上沒有太大的波瀾,然則內心中卻早就有所期盼,李信這次帶來的消息,不可不謂正合心意。他不動聲色的說道:“獻岩兄這番前來,莫非就是傳達州府的命令?”


    李信不置可否,笑了笑說道:“說來,州府下來的命令是交給本郡郡府。我前日方才回到平剛縣將此事如實上報到郡府,公子劉成與兩位都尉正在商討計議,具體如何安排,怕是還得過一些時日方才能得知。”


    祖昭細細尋思,他當然知道李信不可能空穴來風,所來目的,十之**就是暗示郡府肯定還會從徐無這邊抽調民丁。這倒不是什麽壞事,反正他自己正期待能出郡討伐黃巾賊,若是能登上州府戰場的高度,建功立業必然會更加容易。


    等了一會兒,見祖昭沒有回答,李信接著又說道:“祖兄弟有所不知,我在州府那會兒,可是為你多次薦言呢。劉使君早聞你祖昭的大名,早先張大將軍要拿你去問話,事實上劉使君是不情願的。這次你在郡內立功,又得公子劉成保舉,不僅澄清之前的誤會,也使得劉使君十分的讚賞。”


    祖昭不是笨人,他知道李信這番話的用意何在,正是在提點自己,如果能好好利用這次響應州府的征召,前途是不可限量的。他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隻是些許欣慰的說道:“獻岩兄如此在劉使君麵前為弟美言,當真感激不盡。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在下自當一盡己力。隻是,此事尚且要從長計議,畢竟我徐無義勇才剛從戰場返回,要想重新聚力,必然還是需要一些時日。”


    李信頷首表示讚成,他說道:“在情在理。此次我前來造訪祖兄弟,也就是希望能讓祖兄弟提前有個準備。”


    祖昭說道:“獻岩兄放心,既是州府征召,我等豈有不從。隻不過而今正是農忙之時,之前接連征討消耗甚大。郡內倒還好,前後路途上的折騰不算太困難,然則,此去州府,路途遙遠,少不了繁複開銷。若是州府能湊齊一筆軍資,我也好向本縣父老有個交代。”


    李信沉思了一陣,緩緩的說道:“此事我也隻能代為轉達。不過,相信州府必然會考慮到這一點,最基本的周全總得有。”


    下午,安頓好李信先到廂房休息。


    祖昭又將此事向祖父祖舉提及了一番,他還是拿出當初帶領義勇出討賊寇時的那一番慷慨之言,希望能借此機會立下更大的功勳。祖舉多少是有一些疑慮,可他戎馬多年,也知道征戰為報君恩的道理。更何況,如果孫兒祖昭真能再立下一份功績,堂堂正正成為一位將領,正好也鋪墊了軍戎世家第四代的根基。


    祖舉暫時沒有給出確定的意思,隻說此事仍要從長計議,一方麵是看州府和郡府到底是什麽打算,另外一方麵也要仔細打聽目前州府的局勢,除此之外,徐無縣內各大戶人家同樣得有一個招呼,看看大家究竟是什麽意見。


    此事暫且沒有定論,祖昭倒是並不著急。


    話題一轉,祖舉忽地又跟祖昭提起之前玄菟郡曾來過消息,他說道:“上個月月中,玄菟郡公孫家派人送來過一封信函。當時你人未回來,這會兒你剛回來又忙著其他事,一直沒得空閑時日跟你說及此事。”


    祖昭微微變了一下臉色,他幾乎都快將玄菟郡公孫家的事忘卻得幹幹淨淨,想來黃巾軍動亂,全州受災,玄菟郡必然也是難以幸免。過去一段時間,公孫家必然也是戰事纏身,無暇顧及其他。至於時下,他現在也不希望為這些“瑣事”分心,畢竟正值大亂當頭,少不了要把心思用在建功立業上麵。


    很快,他恢複了神色,波瀾不驚,問道:“哦,是嗎?玄菟郡可有什麽消息?”


    祖舉有一種奇怪的口吻說道:“玄菟郡最近也有賊亂,不過較之我們右北平郡而言,倒是要好上很多。聽信中所介紹,想必這幾日業已消停了。”


    祖昭直接問道:“公孫家理應不會就是來說這件事。”


    祖舉唏噓了一聲,歎道:“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公孫家似是對早先約定的婚事有所反悔,這次來信,說白了也就是暗示要改期另行細談。”


    祖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太大反應的說道:“原來如此。”


    從道理上而言,這正好與他的本意相暗合,可從彼此兩家交情上來說,顯然讓祖家有幾分下不了台麵。好端端的一樁婚約,女方居然有所反悔,這傳出去反倒還會好事者以為祖家這邊出了什麽問題,於名聲上多有妨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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