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早上起來以後,正準備刷牙洗臉,然後去山村轉轉,門口就傳來嘈雜的聲音。其中不乏老爺們渾厚的嗓音,還包含著尖銳的女聲。


    秦牧疑惑的走到院子裏,剛要開門,就聽到外麵喊道:“小何,你別擋著,俺們今天就要找秦牧那愣頭青說清楚,憑啥得罪了財神爺?”


    緊接著就聽到何晶的聲音傳來:“叔叔伯伯們,秦村長說了,李金彪那叫非法使用童工,國家是不允許的。”


    一個大嗓門叫道:“什麽童工,俺不知道。俺知道俺家小六子在外麵一年,能掙回來三百塊錢,明年要是不出去,俺們吃啥喝啥?”


    聽到這裏,秦牧就明白過來。敢情李金彪已經發出話,明年不用西山村的人,這是逼村民來將自己的軍呢。明白了這一點,秦牧就有了計較,伸手把門閂拉開,將門向後一拽,一個嬌小的身軀就躺了下來,秦牧連忙扶住。也不知道周小梅是怎麽離開的,門居然還閂著。


    何晶連忙掙紮著站好,臉色通紅的瞪著外麵的人群。


    見秦牧出來了,村民們各個露出憤怒的表情,其中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首先叫道:“尕娃子,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你敢得罪財神爺,你真是不要命了哇你。”


    “西頭老林。”何晶小聲說道。


    秦牧微微點頭,看著周圍的村民,大聲說道:“挺好啊,看來今兒個鄉親們怒氣不小,來,都到屋裏來,有什麽話,亮亮堂堂的說說。”說著,他身子一側,便讓開了大門。


    老林帶頭走了進去,其他人有些畏畏縮縮,不過最後也都走到了院子裏。秦牧指了指屋子說道:“小何,燒點水,快過年了,我這裏也沒有什麽招待大家的。”


    何晶點頭就去了屋裏。


    “老林叔,說說,怎麽回事?”秦牧蹲在抽著煙卷的老林身邊,問道。


    老林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歎口氣說道:“尕娃子啊,你還小,不懂啊。李金彪那是多大的人物,你叔都不敢輕易得罪他,你怎麽,你怎麽就斷了村子的活路啊。”


    秦牧看看大家,村民們皆順著老林頭的話,你一言我一句的數落秦牧的不是,說著李金彪的好話。


    “這麽說,還真是我小孩子不懂事了。”秦牧聽了老半天,把眾人的身份弄清楚了,又把大家的話概括了一下,那就是—錢。


    半大孩子出去打工,李金彪負責吃喝,每個月還給三十塊錢工錢,在窮困山村來說,那確實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老林頭眼睛一瞪,說道:“那還用說?尕娃子啊,我勸你去跟財神爺說說好話,要不然,不但你這個村長保不住,就算是咱們西山村,老少爺們們也要去喝西北風。”


    秦牧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跟李金彪認個錯?”


    “那還用說?”老林一瞪眼,眾人也都勸著秦牧去給李金彪認錯。


    秦牧沒說話,站起身子,指著周圍的大山說道:“老少爺們們,你們看看,咱們周圍的是啥?”


    大家聽秦牧這麽問,紛紛回答是山,是石頭。


    秦牧點點頭,說道:“沒錯,就是山,就是石頭。你們也隻能看到山,看到石頭。哼,家裏守著個聚寶盆不知道,整天想著跟別人打工賺那麽仨核桃倆棗的,也難怪你們到現在還這麽窮。”


    秦牧的話說得有點過火,這些山裏人頓時不幹了,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指著秦牧,什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什麽年紀輕輕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之類的話全都宣泄出來,矛頭直指秦牧。


    秦牧任憑他們說,隻是淡淡的微笑,等到嘈雜聲漸漸落了下去,秦牧才晃了晃手指頭,一臉平靜的說道:“我需要十個人,記住,必須是十八歲以上的人,我讓他們跟我一年,一年以後,我讓他們十個人賺的錢,比整個西山村還多。”


    “嗤~”老林頭嗤笑了一聲,又點上一根煙,自顧自的抽著。


    “怎麽?不信?”秦牧好笑的看著這群人,搖搖頭說道:“這樣吧,我來立個字據,如果一年後我說的話沒有實現,就自覺卸任村長,怎麽樣?”


    “山村的村長,有跟沒有一樣,咱們有自己的規矩。”老林頭冷不丁的說了一句話。


    “那,老林叔,你說怎麽辦?”秦牧皺了皺眉頭,看來老林在這西山村的威信不是一般的小。


    “要是實現不了,到時候你要跪著把財神爺請回來,還要端茶敬水。”老林頭慢條斯理的說著。


    秦牧眼睛一寒,冷冷地說道:“要是我做到了呢?”語氣森然,很有點陰沉的味道。


    老林頭霍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要是你能做到,我老林頭帶頭光著身子,背著柴火棍子,圍著這西山村轉上三圈,再跪到你麵前,西山村以後就是你說了算。”說完,指著在場的人說道:“這裏,有一個算一個,都聽明白了。”


    “好!”秦牧單手虛劈:“那十個人,我可是要自己挑選了!”


    ………………


    看著老林頭一群人亂轟轟的離開,秦牧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村長這個位置上站穩麵臨著一場考驗。雖然時間是一年,但是如果半年之內沒有見到成效的話,不用李金彪耍什麽幺蛾子,就算是老林頭,就把他趕下台了。


    西北的風氣如此,這讓很多當官的人頭疼。


    何晶提著一個大鐵壺走了出來,見院子裏麵隻有秦牧一個人在那裏沉思,忍不住問道:“秦村長,你這是……”


    秦牧苦笑一聲,衝何晶招招手說道:“小何,你給我說說,你在大學裏學的啥?”


    何晶將鐵壺放下,走到秦牧三步遠的地方,怯怯的站住,小聲回答道:“我學的是植物園林。”|秦牧眼睛一亮,一個想法從他的腦海中閃出,連忙拉住何晶的手,就往裏屋走。


    何晶臉色大變,連忙掙紮,本以為秦牧幫他擋住李金彪的騷擾,對秦牧的感覺有些變化,沒想到這家夥到頭來還是想的那件事,把自己弄上床。


    “幹什麽?”秦牧就生氣了,恨恨的把何晶的胳膊甩一邊去,裝出一副憤怒的樣子說道:“小何,你要知道,你是以什麽身份來到貧困山區鍛煉的。哼,如果不接受我的領導監督,你現在可以回城去嘛。”


    秦牧的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何晶的臉上露出惴惴的樣子,小聲說道:“那,那秦村長你別拉我。”


    秦牧拍了一下腦門,昨天受傷的地方就有些疼,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何晶見秦牧手掌按在昨天的傷口處,眼睛內閃過一絲擔心。


    這一絲擔心被秦牧捕捉到了,忍不住好笑的說道:“趕快進來,給我好好說說你那植物園林究竟學的啥。”說完,自顧自的進屋了。


    何晶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臉蛋紅了紅,跟著秦牧走了進去。


    果然,秦牧正大光明的在堂屋擺了個桌子,拿著紙筆開始詢問何晶有關她所學的問題。


    等到何晶將自己的知識大概的講解了一番,時間已經快晌午了。兩個人談得比較投入,腦袋幾乎碰到了一起。等到何晶講完,抬起有些疲憊的頭時,嘴唇不經意的劃過了秦牧的臉頰。


    秦牧仿佛沒有察覺,看著紙上的東西圈圈點點,一副興奮地樣子。


    何晶緊張的捂住自己的小嘴,眼神複雜的看著秦牧。


    “恩,很不錯。小何啊,你這個大學生,在我們窮山村可是耽誤了。”秦牧抬頭看向何晶,見何晶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奇怪的往自己的臉上摸了幾下,沒發現什麽特別。待將手放到鼻端一聞,竟是有些許的清香。


    秦牧一時就有些癡了,想起昨夜身下周小梅的嬌啼婉轉,心裏就有些發熱。何晶見秦牧入神,以為秦牧發覺了方才的小插曲,也紅著臉不說話,氣氛一瞬間曖昧下來。


    到底是秦牧恢複得早,奇怪的看了何晶一眼,指著紙上說道:“小何,交給你一個任務,過了年,我給你找倆人,你們別幹別的,就到山裏麵給我找些老樹根來,模樣越古怪的越好,不要多。聽到沒有?”


    何晶慌亂的點頭,連忙跑了出去。


    秦牧奇怪的說道:“怎麽回事,這麽慌亂幹什麽?我真的很像花花公子嗎?”說完,又摸了一下,那淡淡的香氣讓他一震,這香味,好像不是周小梅的。


    天已經晌午了,秦牧便出了院子,向著記憶中周小梅的家走去。等到進了那門一問,老太太告訴秦牧,周小梅起早就去了縣城,搞得秦牧有些鬱悶,便告辭離開。


    老太太把秦牧送出門去,看秦牧的眼神說不出來的味道。秦牧也沒有在意,從她家出來,逛到一戶人家前麵,門口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衝秦牧招手:“大侄子,過來,到屋裏坐。”


    這老頭人很精神,一身老舊的中山裝在現在來看也不是很過時。隻是花白的頭發,滿是溝壑的臉上蘊含著山裏人特有的特征。此刻他正雙目炯炯,盯著秦牧滿漢深意。


    這個人秦牧聽何晶說了,叫胡老四,是村裏的黨委書記。本來黨支部書記在官位上是大過村長的,但是秦牧叔叔的能力不錯,老支書也就不再操心,還想等幾年把村支書的位置讓出來,沒想到秦牧叔叔說沒就沒了。


    “老四叔,沒事呢。”秦牧就笑著扶著胡老四進了院子。


    院子裏,穿著粗布衣服的老四嬸正站在凳子上努力的往牆上掛辣椒。秦牧打了聲招呼,看著院子裏石頭堆積成的小屋子,周圍長滿了青苔,便說道:“老四嬸,這麽大歲數了,你還登高爬遠的,我來我來。”說著,就從地上拿起捆好的辣椒,將老四嬸換了下來,他上了凳子忙活。耽誤了一會兒工夫,倒是比老四嬸快得多。


    “你們進屋,我去給你們準備點喝酒的東西。”老四嬸喜笑顏看的說道。


    兩個進屋以後剛剛坐下,胡老四就意味深長的說道:“年輕人,做事不要那麽毛躁,吃釘子了吧。”


    秦牧知道這老支書心裏亮堂得很,便沒有藏著掖著。他在西山村想要弄出點事情來,沒有老支書的支持是不行的,畢竟老支書可以穩穩的壓住老林頭。他給胡老四倒了杯水,真誠的說道:“老四叔,當侄子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覺得,讓那些娃娃們跟著李金彪幹苦力,到頭來,賺錢不賺錢先擱在一邊,那孩子們這麽小就去受大累,你不覺得心疼?”


    胡老四喝了一口水說道:“大侄子,在咱們這兒,還不是經常的事情。你看東山垛子那塊,十二歲的都有出門的,還不如咱們村窮呢。”說完,從口袋裏摸出煙,遞給秦牧一根,自己點上以後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秦牧對煙不感冒,但是為了讓兩人說話更踏實些,他也點上。沉悶的煙順著呼吸道直接到了肺裏,讓秦牧使勁了的喘了一口氣:“老叔,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祖祖輩輩靠著這大山生活,咱們就不能從山上想辦法弄點錢?”


    “砍樹?那不行。開山?哪來的錢啊。野味?政府規定了不能打,獵槍都沒收了。”胡老四額頭的皺紋更加的深了,“我知道你娃想讓老鄉們手上都有錢,可是,沒有錢,怎麽生錢嘛。”


    秦牧淡淡的說道:“沒有錢,咱們就想辦法給整出來。”


    胡老四驚訝的看了一眼秦牧,這娃娃的氣度突然之間有了轉變。胡老四自信老眼不花,怎麽就感覺,好像是縣裏來聯查的大人物一般。


    秦牧見胡老四的眼中存著疑惑,便站起身,從窗戶裏看向外麵。眾山環繞,皚皚的白雪將山頭染得潔白一片。


    “要想富,首先就要走出去。”秦牧的雙手支在窗台上,沉靜的說道:“老四叔,如果我告訴你,明年開春,我就能弄回來錢,你說,咱們首先要幹什麽?”


    胡老四聽了,從炕上蹦下來,用年輕人的迅疾動作幾步跨到秦牧的身邊,拉著秦牧的胳膊,急切的說道:“你往哪裏弄錢去?歪門邪道咱可不能幹啊。”


    秦牧安慰的拍拍胡老四的滿是龜裂的手掌,動情的說道:“老四叔,你放心,你侄子就算是再沒出息,也不能幹那種犯法的事情。我的意思是……”


    秦牧仔仔細細的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胡老四聽著,眼睛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疑惑,等到秦牧說完,忍不住問道:“那老樹根,能這麽值錢?”


    秦牧沒有回答,隻是轉了個話題說道:“老四叔,我要請你幫個忙。”


    “說,你說。”胡老四完全被秦牧描繪的前景驚住了,連忙說道。


    “你知道何晶那個小姑娘吧。她來咱們這裏是有原因的。我想讓她幫忙采集一些樹根,又怕村子裏麵有人對她存心思,所以想請老四叔你出麵,鎮鎮局麵。”


    胡老四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秦牧一番,笑道:“你這是要把我老頭子當槍用啊。”


    秦牧也笑了,盯著胡老四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如果這把槍能帶著咱們西山村成為全鎮甚至全縣的富裕村呢?”


    胡老四低著頭考慮著。


    秦牧沒有打擾他,隻是看著窗外。他的第一步,就要在西山村邁下去了。


    過了半天,胡老四抬起頭,斬釘截鐵的說道:“老頭子就再出山一次,給你小子撐撐腰!不過話可說到前頭,要是一年之後,西山村還是這個德行的話……”


    “不用叔您說話,我自己就卷鋪蓋滾蛋。”秦牧拍著胸脯打包票。


    “瓜娃子,叔還能逼你那樣?”胡老四哈哈笑了起來,衝著屋外大喊:“他娘,趕緊把酒菜弄上來,今天我跟牧娃子好好地嘮嘮。”


    屋外麵傳來一個老年婦女答應的聲音,不多時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就端著酒走了進來。秦牧知道,這是胡老四的小兒子,叫胡五多。他上麵四個哥哥,死了兩個,另外兩個已經分家另過,隻有他,快三十了還沒有娶媳婦,跟爹娘住在一起。


    “胡五哥過了年要是沒事,不如讓他幫何晶忙活忙活?”秦牧說道:“咱們村委會出錢雇他,怎麽樣?”


    胡五多急切的看著他爹,雖然不知道什麽事,但是村委會給錢,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胡老四皺著眉說道:“自家人雇自己人,讓人說閑話不好。”


    “有什麽閑話好說的?胡五哥人實在,幹活踏實,用他我放心。”秦牧聽何晶提起過,胡五多這漢子話不多,人實在,幹活不惜力氣,要不是他兩個哥哥分家把家裏弄空了,他也不會到現在娶不上媳婦。


    胡老四深深的看了秦牧一眼,點頭拍板:“行,村裏的事,你說了算。”


    秦牧連忙謙虛,三個人坐在炕上,就著一些鹹菜就喝了起來。酒桌上酒一多,話匣子便拉開了,秦牧總算把西山村的概況了解個七七八八,心裏就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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