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打開門一看,卻是那個朱老九,便讓朱老九坐下慢慢說。


    朱老九喘了幾口長氣,開始把事情敘述一遍。


    原來朱老九的酒廠新弄了一個品種酒,本來是打算按照秦牧的指點,做酒廠的特色酒、品牌酒,誰想到酒沒出廠,外麵就有了假酒,用的商標卻是名正言順的老酒廠的標,沒有一絲假冒。朱老九這些日子正為口袋鼓脹高興,這一來,腦袋仿佛被砸蒙了一般。這牌子要是倒了,剛剛起步的酒廠就會被打回原型。所以,工商局上門要封,朱老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秦牧。


    秦牧一聽這事,就讓朱老九穩住,並笑著鼓勵朱老九,酒廠的東西被仿冒,說明酒廠的有些小名氣了,否則,也沒有人去幹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看著秦牧清秀臉上掛著安定從容的笑容,朱老九感到心安了一些。隨後秦牧就讓朱老九查一查誰能接觸到酒廠的商標,這件事沒有內賊,那是不可能的。


    朱老九答應著去了,他不相信爹媽也相信秦牧。


    等到單位上班,秦牧就給張翠打了個電話,問問怎麽回事。誰想到從張翠那邊獲得了很隱秘的消息,從秦牧擔任廟鎮鎮長以來,縣委班子成員可是有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呢。張翠沒說那麽細,明顯的意思是讓秦牧自己猜。


    縣委常委,季秋盯著自己那是一定的,但是卻不會拿自己手下的鄉鎮企業開刀。孔建國是紀委幹部,人又剛正,向來看好自己。白光亮、劉大有更不用說。秦牧想到這裏,拿起紙筆,在上麵寫下另外五名常委的名字。


    最終,秦牧的目光盯在了侯九州的名字上,手上的筆輕輕的敲打著侯九州三個字,然後在上麵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看來,在沉寂中爆發的人,並不僅僅是自己啊。侯九州用這種方法,開啟了對自己的傾軋。秦牧想了一會兒,侯九州初來乍到,與地方上的貓膩絕對不會太多,那麽……他又在五名常委的後麵,寫下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羅萬友。


    侯九州與羅萬友之間,肯定有著什麽聯係,隻是這條線,秦牧看不清。


    想明白了誰在背後下黑手,秦牧感覺一陣敞亮。出了鎮大院,秦牧找到朱老九,讓朱老九配合工商調查,該交的罰款一分不能少,內部的事,自己處理。看著朱老九一副肉疼的樣子,秦牧就有些生氣,怒罵朱老九小家子氣,就知道捂住錢袋子,這罰款,就當是為縣裏經濟做貢獻了。


    朱老九心不甘情不願的交了罰款,酒廠又被責令關閉半個月整改,心裏就暗暗下決心,找到那個吃裏爬外的家夥,非好好的收拾他一頓不可。


    這些事秦牧是不會理的,他已經跟張翠打好了招呼,執法按章辦事,不要搞特殊,也不要搞壓迫。張翠就開玩笑的說秦牧官不大官威不小,說話的口氣快比上縣黨委副書記了。這是侯九州的官職,秦牧聽了以後就了然於胸。


    忙完朱老九這一塊,秦牧就回到了鎮上,路過劉丹的門市,秦牧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大門,心裏就想著,那邊應該已經安頓好了。


    過了一天,就到了白若涵的生日,秦牧早早去了縣城,從縣城裏麵唯一的金店給白若涵買了一條小巧而秀氣的項鏈做生日禮物。


    去縣委見到了白光亮,這老人的精神還好,沒有被突如其來的逆襲打垮,見秦牧來了,就笑著招呼秦牧坐下。


    白光亮和秦牧談了一會兒廟鎮工作的問題,秦牧就從公文包裏拿出了那份稿子。秦牧的文筆白光亮是見識到了,而且他也聽到風聲,環境法的發布,他和秦牧共同起草的文件是發揮了一定作用的。此刻見秦牧又拿稿子,眼睛就是一亮。


    “論資本主義社會對社會主義改革的深遠影響—蘇聯之社會主義進程路線之我見?”白光亮一口氣把題目讀完,對秦牧笑道:“這題目可夠長的啊。”


    秦牧就笑著說:“縣長,我就這點水準,你可別笑話。”


    白光亮笑著招呼秦牧坐下,也沒有避諱,拿起稿子就仔細閱讀起來。他越看,眉頭擰得越深,直到看到那句“蘇聯的社會主義體係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必定會在西方國家的和平演變中成為社會體係鬥爭的犧牲品”時,白光亮將稿子放下,點上一棵煙,深深的吸了一口說道:“秦牧,你知道你的稿子裏麵都說了些什麽嗎?”


    秦牧茫然的搖搖頭,心裏卻是知道白光亮的擔心。


    白光亮深深的看了秦牧一眼。這稿子裏麵的論調是支持白光亮為官思路的,但是現在這個風ng尖,稿子隻要發出去,必然會遭到各方各麵的聲討。白光亮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抗不住還可以去政協養老,他秦牧可就完了,整個仕途可能就會毀在這篇稿子上麵。


    “年輕人,做事還要穩點好。”白光亮透過煙霧看著秦牧年輕清秀還帶點稚氣的臉龐,語速緩慢的說道:“你在廟鎮的作為,我都看在了眼裏,老腦筋也有些轉變思想了。改革嘛,總是要經曆一些陣痛的,我並不是反對改革,而是反對那種盲目的改革,亂搞一通,那才是影響穩定的。”


    秦牧連連點頭,沒有打斷白光亮的教誨。


    白光亮又拿起稿子看了幾眼,說道:“在你的稿子裏麵,竟然會說蘇聯會承受不住壓力,必然走向資本主義社會,你這個言論,不能用膽子大來形容了,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離經叛道啊。你知道這篇稿子的後果嗎?”


    秦牧點點頭,真誠的說道:“縣長,謝謝你對我的愛護。可是我覺得,在咱們改革的路途上,不能當應聲蟲,要解放自己的思想,拓展自己的思路。百花齊放、百舸爭流才是適應改ng潮的大趨勢。”


    聽秦牧說的堅決,白光亮點點頭,將那份文件翻到最後一頁,拿起鋼筆,堅定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牧一愣,白光亮這個簽字可是有著異常重要的作用,而且名字簽在秦牧的前麵,那就對秦牧起到了保護的作用,上麵一旦壓下風來,首先砸的,那就是白光亮的腦袋。


    白光亮嗬嗬笑道:“這樣吧,這文件就算是咱們共同起草的,怎麽樣?你可別說這是我侵占你的功勞啊。”


    秦牧連連搖頭,臉上一片真誠的說道:“白縣長,謝謝你。”


    白光亮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語重心長的說道:“年輕人,總是要經曆一些ng的。這文件先放在我這裏,過了年我就送到市裏去。”


    秦牧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來到這個時代,竟然快一年了呢。這一年,秦牧經曆了不少事,做官的深沉功力又提升了不少。


    白光亮將稿子慎重的放在抽屜裏麵,想了想,又拿出來,鎖進了最下麵的那個帶鎖的抽屜內。


    “晚上來家裏吃個便飯,今天是若涵的生日。”白光亮忙完,用一個老人的口吻對秦牧說道:“唉,23了,大姑娘了,該找婆家了。”


    這一瞬間的真情流露,說明白光亮對年後遞交文件不報有什麽樂觀態度,仿佛有點急於幫白若涵找到托付一般,他倒是忘記了,秦牧此時已經跟他坐在一條船上,無論這船是搖搖欲毀還是揚帆萬裏,卻是跟他白光亮榮辱與共了。


    秦牧笑著答應,說晚上就去白光亮家裏拜訪,便離開了白光亮的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之後,秦牧還要跑一趟工商局,追一下朱老九的事情。剛剛走到縣政府大院裏麵,侯九州就從大門外麵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羅萬友。


    秦牧眼睛微微一眯,馬上滿臉笑容的走過去。侯九州、羅萬友見到秦牧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又恢複了正常,好像沒事一般分別和秦牧握手,侯九州還誇獎了秦牧幾句,說廟鎮那邊被秦牧妙手調理,呈現一幅欣欣向榮的表現。秦牧也恭敬的說主要是領導製定的方向好,基層人員隻要順著思路走,幹不好才叫無能。言語中稍稍有些影射羅萬友,羅萬友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按照行政級別,現在羅萬友和秦牧級別相同,雖然羅萬友掌管整個縣的招商工作,但是秦牧也算是地方大員,實際權力卻比羅萬友高上那麽一絲半縷,秦牧話裏有些小刺,羅萬友卻是不好發作的。


    等幾人告別之後,羅萬友就低聲和侯九州說了一些什麽,侯九州連連點頭,羅萬友就看著秦牧的背影冷笑。


    秦牧走出縣政府大院,才深深的歎了口氣,自己的控製能力還是不行啊,見到羅萬友就有些放縱了,說了幾句小刺話,距離自己心目中的圓滑如意,還是差著一些火候呢。


    到了工商局,見到張翠後秦牧知道了,原來剛才侯九州和羅萬友已經來了這邊,責令工商局要嚴肅處理朱老九酒廠問題,要在事情露出端倪後嚴重打擊,不能讓這股歪風邪氣帶壞整個縣名譽。


    “貼著牌子賣假酒,掛著羊頭賣狗肉,這要出亂子,出大亂子的。”侯九州是這麽跟工商局長說的。


    “縣裏的招商任務,不能因為傳出這樣的消息而受到影響,我建議工商局吊銷酒廠的執照。”這是羅萬友說的話。


    秦牧看著張翠無能為力的眼神,雙眼變得深邃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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