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的邀請很突兀,但是又在情理之中,對於一個縣委書記的私人邀請,秦牧根本就不會選擇逃避。


    出乎白光亮的意料,季秋同時也邀請了他,地點就定在富貴門。雖然吳菊離去,但是富貴門依然很火爆,秦牧得到消息,沒有了王長庚和吳菊的支持,吳菊的朋友有些支撐不下去,把飯店又轉讓了出去,落在一個叫嶽海的手裏。


    嶽海這人也有點小能耐,從西平縣出去打工了幾年,腰裏有了銀子便回來盤下了富貴門,雖然不知道嶽海幾年時間如何積累了一大筆財富,但是貓有貓道,蛇走蛇路,機會在人人麵前都是平等的。


    但是,嶽海從來沒有想到,縣裏的兩大巨頭竟然會同時出現在他的貴賓包廂裏麵。這幾天政策有些放開,嶽海在外麵也養成了關注政策、觀看新聞的習慣,前幾天才在縣電視台看過季秋和白光亮,心裏正祈禱著啥時候縣委書記和縣長也能到他這裏坐一坐,沒想到居然成真了,把他樂得忙前忙後的,囑咐大師傅一定要用一百二的努力做好這道菜。


    讓嶽海沒有想到的是,等菜全部上齊之後,秦牧居然拉住他,讓他也坐在了末席。對於秦牧這個年輕人,嶽海是不認識的,但是他幹了這一行,眼睛絕對是毒辣的很,否則這四十多年也算是白活了。


    秦牧留下嶽海,也有自己的打算。當他看到季誌剛陪同季秋一起來的時候,就知道這頓飯裏麵,肯定與自己和季誌剛的計劃有關。他和季秋還有一些隔閡,讓季誌剛夾在中間他又有些分量不夠外加立場尷尬,白光亮更加不用說,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一個旁觀者擔當他與季秋溝通的紐帶。


    果然,嶽海剛坐下,就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有些惶恐的說道:“沒想到,沒想到,書記縣長和幾位領導能來小店用餐,榮幸備至,榮幸備至,我先敬大家一杯,還希望大家賞臉,賞臉。”


    季秋笑道:“我們也是人,嶽老板酒店名聲不錯,咱們也要來解解饞啊。”說的話很是樸實,一副親民領導的架勢。


    其他人也笑著附和季秋的話,一行人把酒幹了,嶽海心情激動之下,竟有半杯酒灑在自己昂貴的西裝之上,卻一點也不在乎,忙著給大家倒酒。


    酒過三巡之後,這才到了進入慢慢喝酒慢慢往話題上引的時候。白光亮和季秋二人走了一個,矛盾了好幾年,這酒喝的就有些難咽,不過兩人的心思都放在秦牧的身上,雖是互相強顏歡笑,但是至少坐在了一起。


    秦牧朝季誌剛使了個眼色,季誌剛一愣。秦牧便用眼角斜了斜白光亮。季誌剛恍然大悟,這個計劃是以季誌剛為主導的,秦牧擔任的是幕後軍師,所以有些事必須要季誌剛出麵。計劃想要得以順利實施,沒有政府這塊的同意是做不到的,所以季誌剛必須先把根子打好。


    按理,秦牧和白光亮關係匪淺,由他提出這個計劃來,白光亮就算當時不能拍板,也不會太苛刻的要求。但是秦牧不想讓自己沾染上商業的氣息,加上過不了幾年,國家就要出台政策,對從政人員經商進行係統的嚴格的要求,故此將季誌剛推出來,也有著秦牧自己的打算。


    季誌剛雖然不知道秦牧心裏的想法,但是也明白秦牧這是給自己指點明路,等季秋和白光亮說話到了一個節骨眼上,他便笑著站起身來敬白光亮酒。


    白光亮看著季誌剛笑道:“老咯,以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咯。”也沒有多說,喝了紀誌剛的敬酒。


    嶽海是個人精,老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話,自己在這裏絕對不合適,便笑著告了罪,說要去那邊盯著大廚做飯。


    嶽海的作用已經達到了,秦牧便沒有留他,咳嗽了一聲,按照自己的程序分別向季秋和白光亮敬了酒,便坐在椅子上,向季誌剛使暗號。


    季誌剛在家裏受到老頭子的耳提麵命,自然什麽東西都準備好了,跟白光亮虛心的請教了幾個問題,便把放在一邊的手提包拿了過來,從裏麵拿出幾頁計劃書。


    白光亮狐疑的看看季秋,又看看季誌剛,最後把目光盯在秦牧的身上。秦牧雖然早就知道了那計劃書的內容,但是依然裝作感興趣的看了幾眼那文件夾子,站起身說道:“兩位領導,真不好意思,最近有點上火,我去弄個水果拚盤過來。”說完,秦牧就往外走去。


    白光亮便放下心裏的懷疑,低頭把注意力放在計劃書上,他不知道季秋搞得什麽鬼,把兒子推出來是不是要給他下套,所以注意力非常的集中。


    季誌剛正想站起來跟著秦牧離去,恰恰秦牧走出門外轉頭關門,微微的衝他搖了搖頭,季誌剛起到半邊的屁股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這一幕卻沒有逃過季秋的眼睛。


    這個年輕人好厲害!季秋側頭看了季誌剛一眼,在不知不覺中,秦牧竟然將桀驁不馴的兒子給製服了,這可是季秋的一個心病。


    季秋想著心事,白光亮看著計劃,季誌剛屁股下麵好像招了螞蟻一般坐立不安。


    白光亮的臉色逐漸嚴峻起來,越往後翻,發現計劃書內設想的情況越有可能發生,那樣國家流失的就是幾十億、幾百億的資產,看到最後那句用粗大紅筆寫下的“最終,國有企業將會淪為個人資產,而虧空的國庫將由所有的老百姓來承擔”這句話時,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側頭問大哦:“季書記,這計劃書……”


    季秋知道白光亮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沉重的點點頭說道:“是的,我都看過了。危險,很危險啊,如果我們真的掉了進去,會被老百姓指著脊梁骨罵的呀。”


    雖然兩人的政見不合,但是在為民的立場上絕對沒有差池,白光亮點點頭,又詢問季誌剛:“你這個設想非常的重要,也非常的貼合實際。改革改革,並不是有口號就可以的,也不是所有的改革方案都是正確的。”


    季秋聽白光亮說話有些刺耳,也沒有發作。自從蘇聯政變之後,兩人其實都做好了被提升的準備,這時候如果再繼續堅持矛盾,那就等於在未知的高層次官場鬥爭中提前豎了一個敵人,有些得不償失。


    季誌剛見兩個大佬臉色都不好看,就知道秦牧的設想已經被他們所接受,心裏特佩服秦牧,把這兩人的反應都猜測到了,便順著白光亮的話說道:“其實吧,也不是沒有解決的方案。”


    季秋和白光亮眼中均是露出意外的精光,季秋更是笑罵道:“兔崽子,連老子都瞞著?”但是話語中充滿了欣喜。


    季誌剛便承諾三天後把具體解決方案書麵化,然後遞到兩人的辦公桌上。末了,他可憐兮兮的說道:“白叔,爸,看在我出力的份上,你們怎麽也要給我留口湯嚐嚐吧?”


    季白二人哈哈大笑起來,相互對視一眼,也沒有答應,也沒反對,官麵上的陣又擺了出來,季誌剛就知道這件事有戲了。


    等到他們的話題結束後,秦牧才端了一盤水果進來,後麵跟著嶽海,手裏也端著一盤看起來亂七八糟的燉菜。


    秦牧把水果放在中間,對嶽海說道:“嶽老板,把你們店的特色菜介紹介紹,讓你一個大老板端著,這菜來頭還真不小啊。”


    嶽海連聲說哪敢哪敢。剛才在廚房的時候,嶽海專門找了幾個很早以前就在富貴門工作的服務員,終於知道了秦牧的身份,不由暗暗咂舌。一個小鎮長能和相傳矛盾的書記縣長同桌而飲,那能量自然是非同小可的。又聽說秦牧以前很罩吳老板,心裏麵就有了主意,對秦牧也恭敬起來。


    “這盤菜,名字很土,叫東北亂燉。隻要是可以上桌的菜,都可以在鍋裏燉上一燉,雖然菜雜,但是有了這一鍋湯,味道就好了起來。我給這道菜新起了個名字,叫:豐收團圓。”嶽海將大大的一盤東北亂燉放在了桌子中間,興致勃勃的介紹道。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季秋和白光亮心裏都閃過這樣的念頭,能夠和彼此的政敵坐在一起,這一鍋湯,難不成就是秦牧?


    季秋哈哈笑道:“好,好一個豐收團圓,隻希望咱們西平縣的沒一個老百姓,都豐收,都團圓!”


    幾個人把酒幹了,便品嚐起這道菜來。


    看到嶽海的精明,秦牧的心裏又閃過一個念頭。這一年來,在西山村根雕公司的帶動下,外麵的客戶來得多了,又衍生了好多具有地方特色的產業,西平縣確實擺脫了死氣沉沉、整天叫窮的局麵,否則季秋也不會大張旗鼓高聲大叫著改革改革。越來越多的有形無形產業慢慢的走向蓬勃,秦牧的念頭便越發強烈起來。


    飯局結束之後,秦牧找了個機會,讓季誌剛來縣城內劉丹的家裏一趟。自從劉丹走後,秦牧來縣裏就落腳在那裏。季誌剛見秦牧一副神秘的樣子,知道秦牧肯定又有了什麽新點子,把季秋送到家裏之後,便屁顛屁顛的找到秦牧,兩人一直商量了一晚,直到天色發白才將計劃完善。


    值得一提的是,嶽海把這天吃飯的盤子筷子被子酒瓶子,甚至煙灰缸都珍藏了起來,很多年之後,他指著這些家夥什教育孫子道:“好官,他們都是好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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