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樸課長今天第三次額頭冒出了大喊,彎腰檢討道:“是,是,董事長教訓的是,我是該好好檢討一下了。竟然會被這樣一個年輕的官僚敲詐了,我一定會好好的檢討一下。”


    金宰正慢慢的轉過身,手裏的煙鬥在手上輕輕的拍打了一下,語氣中含著深深地惋惜,蒼老的聲音中卻顯出無比的睿智決絕:“我是說你,金課長,對中國的形式的認知要好好的檢討一下了。”


    樸課長頓時呆住了,不敢相信的抬頭看向金宰正。老人緩緩的走到桌子前麵,重新裝上一煙鬥煙絲。樸課長慌忙掏出打火機,幫老人點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嗆人的煙絲,金宰正才緩緩的說道:“電視劇的問題,我和我的中國朋友已經溝通過了,那個年輕官僚並沒有騙你。至於他說的技術人員問題,完全可以答應他,我們在中國隻是生產零件,那又怕他什麽,二流的工藝遲早都保不住,何不送給他們一個人情,可以讓我們獲得他們的友誼。”


    老人說話的語速很慢,蒼老中還帶有一些口齒不清,但是樸課長依然將話語聽得很清晰,心髒就不受約束的狂跳起來。


    金宰正又狠狠的抽了一口,繼續用老人教育後輩的語氣說道:“至於修建韓國風情旅遊區,這個問題我們完全可以跟國內的官員們進行磋商嘛。一直以來,國內都想走進中國的市場,這裏有龐大的消費人群,有廉價的勞動力,我們隻要打開這個契機,那麽對於國內的那些人來說,我們就是有功之臣,恐怕可以拿到政府的無息貸款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政府的無息貸款?樸課長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隻要擁有韓國政府的無息貸款,那他什麽條件能不答應?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


    老人從抽屜中拿出一個造型古樸的戒指,隻是普通貨色,上麵已經布滿了因歲月的磨礪而變得暗紅的鐵鏽。他將這枚戒指顫顫巍巍的戴在右手的無名指上,堅定地說道:“我三星企業一直因沒有正統的血脈相承而在國內市場倍受排擠,隻要這次能夠成功修建義塚,在國內的聲譽就會提升,股票也會大幅提升。所以我說,樸課長你不能隻停留在商業的範疇內,要想在中國作出一番事業,就要對他們的政策和官員有著深刻的研究。”說完,他的眼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那個小官僚,我還真的想見見他呢,隻不過老咯,沒有那個精力了。”


    老人說一句話,樸課長的腰就彎了一分,等到老人說完,他的身體已經呈九十度的鞠躬,連聲說道:“是,是,聽從董事長的指示。”


    老人滿意的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對了,熙兒到哪裏去了?從國內一直叫著要來中國,這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哪裏瘋去了。”


    樸課長不禁苦笑,他從談判桌上直接來到這裏,怎麽會知道董事長的寶貝孫女去哪裏?金宰正對下屬非常的嚴厲,甚至可以用苛刻來形容,但是對這個孫女卻是寵溺非常,隻要金熙兒出現什麽事,錯誤一定是別人的。


    金宰正也看出樸課長的尷尬,揮揮手讓他回到談判桌上。


    此刻,秦牧正翻看著手表,距離他限定的時間還有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不僅僅是他,在場的每個人均和手表杠上了,這件事情如果搞砸了,一群人都免不了被問責的後果。


    正當一群人為秦牧的魯莽腹誹萬分的時候,樸課長帶著無奈的表情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女翻譯偷偷摸摸的衝秦牧擺了“v”字型,惹得吳菊偷偷摸摸的又擰了秦牧一下。


    樸課長得了上麵的指示,臉色就沒有那麽難看,他直接將重新擬定的合同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我方完全答應貴方提出的要求,不知道這樣秦局長是否滿意?”


    答應了?他們竟然答應了!省招商局的幾人都有著拿腦袋撞牆的。如果他們有秦牧這樣膽大妄為的心思,昨天晚上在酒會的時候,能把多少利潤留在省城附近啊!結果現在倒好,兩三個項目都被西平縣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拿去了,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秦牧微笑著拿起合同,再次審閱了一遍,將合同放回了桌上。剛才秦牧就是這樣的動作引發了與三星企業的漫天要價,此刻再把這個動作擺出來,樸課長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那個……”秦牧咳嗽了一下,樸課長臉上的肉就跳動了數下。秦牧的眼皮依然停留在合同上,神定氣閑的說道:“我想,這個廠房的選址,還是由我們中方來敲定吧。我看,還是放在省會附近比較好,這裏交通便利,人員又比較密集,不知道幾位領導的看法怎麽樣?”


    當真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省招商局的幾個同誌正為項目飛掉而懊惱,此刻聽到秦牧的建議,當真如聞天籟,哪裏還有拒絕的理由?司局長看到秦牧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下了之下,馬上明白秦牧這麽做是投桃報李,方才自己配合秦牧說的那番話,才為省城換來了如此大項目的投資,心裏不禁對秦牧這種會做事的年輕人暗暗欣賞起來。


    秦牧微微一笑,將鋼筆的筆帽緩緩擰下來,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龍飛鳳舞且風骨清奇的名字。樸課長見秦牧沒有再次刁難,忍不住長長的喘了口氣,在另外一個合同上寫上了簽名。


    在兩人交換合同的時候,秦牧突然說了一句等一下,引得樸課長心驚肉跳,情不自禁的叫道:“你還想幹什麽?”


    女翻譯把這句話忠實的翻譯了出來,秦牧露出友好的笑容,站起身向樸課長伸出手,友好的說道:“我們好像忘記一個儀式,讓我們為雙方精誠合作握一下手吧。”


    樸課長的手心此刻滿是汗水,連忙從口袋中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將手上的汗漬擦幹淨,才緊緊的握住秦牧的手。這個年輕官僚的手,溫潤而堅定,就好像他的為人一般。這是樸課長第一次見到秦牧後得出的結論。


    合同簽訂之後,秦牧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他便將司副局推到前台,後麵的事就由司局長負責了。


    安平在這次談判中完全處於癡呆的狀態,他沒有想到,原來招商還能做到這種地步,從本心裏麵徹底服氣了秦牧。三人離開大樓的時候,安平禁不住讚歎道:“真沒想到,這外國的竹杠敲起來還真痛快。”


    秦牧微微一笑,知道這件事對安平的觸動相當大,便命令道:“老安,我交給你一個任務,現在馬上回去,讓縣裏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新城區的藍圖,有好的東西盡管上,既然要敲竹杠,還是越響越好。呃,這事在電話中說不清楚,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吧。”


    吳菊站在秦牧身後,聽秦牧這麽一說,想起當時秦牧忽悠季誌剛的情形,捂著小嘴撲哧撲哧直樂。


    安平此刻就像是上滿了發條的陀螺,轉身就要往火車站趕。秦牧攔住他,讓他直接雇個小車回去,想來拉到這麽一大筆投資,縣裏麵的財政也不會卡安平。


    等到安平離去,秦牧背著手雙手看天,吳菊便輕聲說道:“辦成這麽一件大事,你心裏還不高興嗎?”


    秦牧搖搖頭,有些沉重的說道:“你看到了,其實外國人也並不是那麽難對付,隻不過是我們的思路沒有開拓,才讓他們占了很大的便宜。”吳菊點點頭,今天的事情也讓她認識到,其實官場商場都是勾心鬥角的戰鬥,都是兵不刃血的交鋒。


    秦牧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側著頭看吳菊,瞧得吳菊滿身的不自在,嬌嫩的紅唇緊抿著,一副嬌豔欲滴的含羞模樣。


    緊跟著,秦牧直接去了省委辦公室,把這件事匯報給省委書記和省長。對於這個秦老爺子的嫡親孫子,兩個人本來就抱著看好的態度,又聽說秦牧幾句話就在對方手裏摘了這麽大的一個桃子,雖然沒有給予多大的稱讚,但是從眼神中也知道,他們非常的滿意。雖然兩人的政見並不相同,但是政治上的關係是互通的,對於秦老爺子的關係,誰也不介意自己多一個朋友。到了他們這種高度,其實已經沒有涇渭分明的派係了,所考慮的,都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彼此的爭鬥也更加趨於平緩。


    秦牧匯報之後,倒是額外的提出了個要求,辦事員吳菊的能力非常突出,秦牧希望省委可以舍得這個人才,讓她能夠參與到西平縣旅遊區的建設中去。


    對於這個小小的要求,省委書記自然不會在意,直接大筆一揮,批準吳菊同誌代表省委入駐西平縣,掛靠西平縣縣委,擔任西平縣副縣長,旅遊區建設結束後將調回省委再行安排。


    因為一個大項目,吳菊竟然如同坐火箭一般連跳九級,成為一個有光明前景發展縣的副縣長。省委書記本來想問問秦牧有沒有什麽要求,想到秦老爺子的能量,便按捺下心思。秦牧擔任西平縣招商局局長,肯定有老爺子自己的想法,卻不是他能揣度的了。


    秦牧若是知道因為自己背後的關係而喪失了一個提升的機會,恐怕再淡定,也會鬱悶非常。


    隻不過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吳菊正和秦牧深情凝視,暫時沒有心情去理會官不官的問題。坐落在城市一隅的吳菊家裏,橘黃色的燈光正散發著無比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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