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有淩晨的時候就跑到這裏來受凍,又跟黃彎腰墨跡了半天,等的就是這句話。如今聽了秦牧的話,知道秦牧已經把縣裏麵鋪平了,他動手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阻攔,馬上轉回自己的車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拘捕令。


    這拘捕令卻是秦牧從京城帶來的,無故圍廠沒有個官麵的解釋是說不通的。秦牧早就明白,在瀾寧縣必然要動一些人,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走,恐怕時間上不允許,所以便未雨綢繆,也是他手段老到的緣故。


    黃彎腰看著劉大有突然從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變成十足的正氣凜然,正想出言嘲諷幾句,卻發現劉大有手中高舉的紙麵上,鮮紅的“拘捕令”三個字下麵是莊嚴的國徽,緊跟著就出現了他的大名,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軟塌塌的倒在了地上。從旁邊衝過來兩名警察,利索的把黃彎腰反手擰過,用手銬銬了起來,然後如同拖死狗般的拉走。


    秦牧笑了一下,帶著森森的寒意。黃彎腰這種人,仗著自己會說幾句外語,就在外企高官麵前鞍前馬後的跑著,明知道對方狼子野心,可是為了眼前的利潤就忘記自己的根在哪裏,就忘記自己的祖宗是誰,這是秦牧最看不上眼的。他一直覺得,人做事要有本質上的認知,無論如何,國家才是最神聖的。


    收拾了黃彎腰,工廠大門後看熱鬧的工人們就有些不知所措。劉大有從旁邊一名警察手裏拿過擴音器,告訴工人們稍安勿躁,縣領導全體到齊,要查一件案子,黃彎腰涉案,所以被檢察機關立案逮捕。


    在北遼這塊地上,誰都看太陽旗不順眼,這工廠也是鬧了好幾次事兒的,若不是在用工的時候簽了協議,估計這些工人早就離開了。聽劉大有這麽一說,竟然有人開始鼓起掌來,更有人起哄道:“對,整死他們,整死這群小鬼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秦牧要往死裏整這個企業的心思已經露了出來。周文斌和陳東升相互對視一眼,均覺得秦牧這是有備而來。在劉大有的帶領下,縣領導迅速的查看了日企重工的生產車間,並在一處標有“危險區域”的大廠房內發現了還未翻新完工的數輛重型機車。劉大有聽從張翠的建議,早就秘密把這工廠的事情摸透了,他指著停在一旁嶄新的機車說道:“這台機車所有的零件都是國內生產的,他們把標號抹掉,又換上自己的標識,就成了他們生產的了。”


    周文斌帶領眾人,讓場內的工人模擬一下以舊翻新的大致步驟,在場的官員幾乎都流下了汗水。在這種模式之下,日企究竟撈了多少錢沒有人知道,但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周文斌冷冷的哼了一聲,怒道:“回縣,開會!”


    中南海已經下令瀾寧縣所有的工廠停工,但這日企非但沒有停止運作,反而分秒必爭的做這種違法買賣,利潤必定驚人。周文斌在哀歎國民資金被掠奪的同時,也在暗自慶幸。若沒有秦牧的隱晦指點,自己把尾巴藏了起來,單憑這一項,也足夠他雪藏的。若是加上另外一家,他周文斌恐怕就栽在這上麵了。


    周文斌轉過身正要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轉回身對秦牧下了命令:“秦副書記,你和劉局長在這裏把事情都弄清楚,我們絕對不允許某些人在中國的土地上踐踏法律的尊嚴。”


    縣委書記的調子定下了,這件事必須要一查到底。這在周文斌的官場生涯中還是頭一次這麽聲色俱厲。秦牧微微點頭,做了一定把這裏的情況如實上報的保證。周秦二人再一次達成了默契,秦牧給了周文斌抽身事外的提示,周文斌讓秦牧在這裏打掃一下尾巴,免得有他記掛的人牽扯到裏麵。這個蓋子本來就大得讓二人無法想象,故此自己做點小手腳也是情有可原,終究會有上麵的人物下來捂捂蓋子的。


    這邊的事情直到傍晚的時候才忙完,從縣裏趕來的檢察院同誌們把所有的廠房庫房辦公室乃至工廠的大門全部貼上了封條,然後將廠內幾百名工人勸退。本來檢察院的同誌們覺得,在最後的這一點上是最容易做到的,誰想到卻引起群眾的反彈。他們是簽訂了勞務合同的,如今政府把廠子封了,他們又不能去從事別的工作,等於是斷了生計,紛紛堵住廠門不讓秦牧等人離開,要求他們給個說法。


    檢察院的人為難的看著秦牧,作為縣裏三把手的他,這時候必須要站出來說句話。秦牧目光掃了一圈鬧哄哄的人群,隨後爬上藍鳥車的車頂,雙手湊在嘴巴旁邊,大聲喊道:“鄉親們,鄉親們,我是縣委副書記秦牧,你們靜一下,請聽我說,請聽我說。”


    很多農民到死都分不清楚政壇裏麵職稱的大小之分,加之秦牧又是一副年輕後生的樣子,正應了那句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他們怎肯聽秦牧這個小年輕的說法,鼓噪的聲音反而更大了一些。


    秦牧見此情景,知道自己說話太過於官麵化,低頭讓裘小朋從駕駛艙裏麵拿出根撬杠,接過之後狠狠心,往腳下藍鳥車的玻璃上狠命一砸,隻聽嘩啦一聲巨響,在場的每個人都吃驚的盯著將自己座駕砸壞的秦牧。


    “老少爺們們,我是縣裏的三把手秦牧,有什麽話,大家派個代表出來,這樣一群人圍在這裏,就算我們能夠解決問題,也聽不清你們的問題是什麽啊!”秦牧趁著這片刻的寧靜,扯著喉嚨喊道。一邊的劉大有拍拍裘小朋的肩膀,低聲對裘小朋說道:“看到沒,這才是幹大事的樣,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舍不得老婆……”他的話還沒說完,秦牧側過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讓這名愣頭青公安局長住了嘴,明白現在不是胡說八道的時候。


    工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推舉出三名五十來歲的老工人站了出來。秦牧點點頭,從車上蹦了下來,領導三名老工人鑽到了劉大有的車內。裘小朋緊跟其上,將車啟動後等水溫上來就開啟了暖風,車內頓時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秦牧坐在前座,側著身子說道:“幾位鄉親,我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圍住我們,但我們是有苦衷的,如果我們不封廠,我們國家將會蒙受巨大的損失。”說完,他便將日企重工以次充好坑害中國人的事情娓娓道來。他說話的聲音本來就富有磁性,加上他表露的是真情實意,讓三個老工人麵麵相覷,均長長的歎了口氣。


    將事情的起因結果敘述完,秦牧讓裘小朋掏出煙,他親手給三個老工人點上,這才動情的說道:“工廠關閉,讓大家的沒了生計,我們縣委絕對負有監督不嚴的責任。諸位請放心,我秦牧也是五尺有餘的漢子,在這裏立下軍令狀,不出一個月,我必定讓咱們廠子的人重新獲得工作,並且還能拿到日企單方麵違約的違約金。”


    秦牧說的斬釘截鐵,讓幾名工人不得不信。秦牧是縣裏的三把手,縣裏就是黨的政權,他們都是從困難時期走過來的人,對黨是深信不疑的,於是紛紛點頭。秦牧仿佛要把事情做得很絕,讓裘小朋去自己的車裏把公文包拿過來。裘小朋不解其意,傻傻的看著秦牧,惹得秦牧怒道:“叫你拿你就拿,看什麽看。”


    說完,秦牧衝裘小朋微微點了一下頭,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裘小朋這才跑到碎掉玻璃的藍鳥車內,拿了公文包又跑了回來。


    秦牧從裏麵拿出一疊帶有“瀾寧縣政府用箋”的稿紙,掏出鋼筆,然後衝著鋼筆尖嗬了一口熱氣,工工整整的寫了三個字:承諾書。


    隨後,秦牧將自己的承諾一筆一劃的寫了出來,力透紙背,飄逸中帶著幾分雄渾。最後,秦牧在稿紙的最下角寫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從公文包掏出自己的私章和印泥,鮮豔的“秦牧”二字就印在了紙上。


    做完這一切,秦牧雙手捧著這承諾書,送到中間那人的麵前,鄭重的說道:“叔,這是我的承諾,如果一個月之內還有一個工人沒有找到工作,沒有拿到違約金,你們就拿著這東西到縣政府大院找我,任打不任罵。”


    秦牧說的有趣,可裏麵包含的情意讓三個工人感到掏心窩子的舒暢。中間那人顫抖著結果稿紙,稍顯渾濁的眼睛內帶著一絲淚光,顫抖著聲音說道;“瀾寧有你這樣的幹部,是我們老百姓的福氣啊。”


    當老工人將秦牧的保證告訴工友們之後,頓時引起一片歡呼。有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夥子跟檢察院的同誌低聲商量了幾句,便扯開其中一間廠房的封條。秦牧渾然不知這事,被工人們圍在中間,為大家普及如何保障自身權益的方法。


    時間很快就到了傍晚,等到秦牧想要離開的時候,發現藍鳥車的前麵那碎掉的玻璃已經不翼而飛,反而多了一層厚厚的玻璃。裘小朋站在車旁嘖嘖出聲,笑著說道:“好家夥,全強化玻璃,這可比原來那塊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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