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年昨天下午的時候來瀾寧縣,見了周文斌,也見了陳東升,唯獨沒有見到秦牧。作為地級市的市長,他自然不會透露出自己所來的目的,隻是鼓勵周文斌陳東升,不要放鬆警惕,不要在改ng潮中迷失自己,並肯定了瀾寧縣在92年一年內的成績,鼓勵他們再接再厲,完全是一副領導視察的派頭。


    但他的到來多少也讓周文斌和陳東升感覺到氣氛的異樣,萬有年沒有多呆,在縣政府大院走了一圈便坐上車離去。


    大年初一,中國人幾千年流傳下來的節日,秦牧在雷家吃過早上的餃子,便帶著韓雪菱往周文斌家走去。這趟拜年,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寒暄,是秦牧和周文斌關係走向實質的一個表示。秦牧為了表示自己的立場,特地帶上了韓雪菱。


    韓雪菱一個早上都為昨天晚上是否發生什麽事糾結著,臉頰的紅潮一直沒有褪去,被小被風一吹,多了一層青春少女的爛漫氣息。


    周文斌也沒有住在縣家屬樓,而是在縣城的中心部位有一處五間北屋的平房院落。這次秦牧開的是韓雪菱的跑車,怪異的造型讓秦牧稍稍的調笑了一句,惹得韓雪菱一陣粉拳襲身,兩人的關係便近了些許,至少不是那種有事才說話的狀況。


    將車子放在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秦牧領著韓雪菱敲響了周文斌的院門。像一把手這樣的人物,一般初一是不會出門的,都在家裏等待下屬的拜年,等過了初三,才是他們跑動關係的時候。


    周文斌家裏沒有客人,見秦牧來到,就覺得一顆心放下了不小。秦牧進門就笑著作揖道:“周書記,新年好,給您拜個年。”


    直接把自己定位於周文斌的下屬,是秦牧的策略之一,表示自己在瀾寧做的這些事情,完全沒有與周文斌打對台的意思,有功周文斌來領,有過則他秦牧來扛。這個態度周文斌是看出來了,秦牧身後跟著一名女孩子,看起來是秦牧的對象,兩個人同時到來,秦牧的態度是非常和善的。


    周文斌先是招呼妻子招待韓雪菱,隨後又囑咐她,如果再來人都說自己不在,這才領著秦牧進了旁邊屋子內套的小書房,親自給秦牧倒了杯茶。


    “瀾寧不穩啊。”兩人相對抽了一顆煙,周文斌張嘴就是這句直入主題的話。他和秦牧相交不深,不知道秦牧到底有何憑仗,但僅憑秦牧出國為騰龍市賺得國際名聲來看,這人的能力就非常的顯著,如果將秦牧收歸麾下,他周文斌在瀾寧的地位就固若金湯。故此,周文斌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首先開口,也代表周文斌不是那種太過強勢的人物,他還是可以容人的。


    秦牧點點頭,停了一會兒又搖搖頭,雙手捧著杯子,暖活著手心的冰涼。周文斌看秦牧不說話,隻是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就明白秦牧心裏恐怕還藏著不少事情,自己的態度會決定秦牧是否決定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但沒有摸準秦牧的脈,周文斌也不是不敢將賭注壓在秦牧身上的,畢竟他比秦牧高上兩個階梯,若讓他低聲下氣,這也是周文斌無法做到的。


    秦牧的身子換了個姿勢,將左腿壓在右腿上。周文斌坐在秦牧的左邊單人沙發上,二郎腿從坐下就翹了起來,秦牧這一個動作,讓周文斌稍稍的點點頭。若秦牧右腿壓左腿,估計周文斌就要冷言冷語的轟人了。


    中國自古傳下來的習慣,同級官員左為上右為下,這是官場很俗成的規矩,小細節會暴露一個人內心的想法,秦牧非常注意。看到周文斌眼中閃過舒心的色彩,秦牧咳嗽了一聲,笑道:“周書記,這次我去美國,給您帶了個小禮物,希望你不要嫌棄。”


    說完,秦牧從口袋中掏出了他那很漂亮很雅致的打火機。周文斌接過一看,笑道:“小秦啊,你可別忽悠我,這可是你的心愛之物,我可不敢奪人所好。”


    秦牧笑了一下,慢慢的說道:“瀾寧,還是需要再點一把火的。”


    周文斌眼神一凝,手中的打火機就有些燙手。聽秦牧的意思,現在掀開的事情隻是瀾寧內幕的一處黑角,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揭露出來。周文斌覺得自己的房子蓋得確實不錯,才這麽會兒工夫,就有些冒汗。


    秦牧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若想走入他的陣營,如果不做點事情就想分得最後的果實,秦牧心裏也不會好受,尤其是在瀾寧縣這片地方,他秦牧憑借這個機會上位是很簡單的事情,若想獲得政治上的勝利,單單憑借打壓是絕對走不長遠的,需要拉攏需要相互扶持。


    表態,迫在眉睫。周文斌感受到從秦牧那並不強壯的年輕身軀上透出淡淡的壓迫感,一步天堂一步地獄。秦牧沒有經過自己的首肯,就敢擅自調動公安部門對外企進行封廠,這讓周文斌覺得自己的權利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挑戰,但形勢峰回路轉,本來他想借常委會向秦牧施壓,卻得到秦牧的暗示將自己摘出去,這就又讓周文斌看出,秦牧針對的並不是自己。這種心思還沒有沉澱多長時間,秦牧上門拜年又用隱性的語言壓迫自己表態,讓周文斌心髒忽上忽下好幾次。他左手掐在太陽穴上,右手不停的將精美zippo翻來覆去的看著,其實注意力並沒在這裏,而是急速的清理著頭緒。


    官場上講究慢火長煎,卻不是猛追猛打,隻需一個機會,就能夠讓人身敗名裂。秦牧不著急,他放眼騰龍市,而不是把自己停留在瀾寧縣這塊地上,所以他必須要培養出值得讓他放心離開的幹部。周文斌歲數大了點,不如五十歲不到的陳東升,所以秦牧首先需要攻克周文斌,讓他能夠心甘情願的放下瀾寧縣的擔子。


    當然,放下瀾寧縣並不代表秦牧要遺棄周文斌,在以往所做的功課中,秦牧了解到周文斌是個守城有餘進攻性不足的人物,坐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主動表態的次數並不多,往往需要常委會班子來討論,最後才選擇怎樣定論,全然沒有靳滄江那種雷厲風行的手腕。這樣的人,如果放到一些嚴謹的部門當主管還是可以的,但若是一直守在瀾寧這片**的地帶,就有些小材大用了。


    秦牧轉著念頭,周文斌也在考慮。打火機在他的手心中已經有些溫熱,周文斌的襯衫也有些濕潤。


    “瀾寧,到底是中國的瀾寧,咱們這些當地方官的,總要對得起咱們自己的百姓。”秦牧幽幽的說了一句,這句話有些不和身份,但秦牧既已了解到周文斌的脾氣,自然說話留有分寸,下麵的話讓周文斌就有些欣喜了:“這一次在美國,我無意中打聽到,有個大財團想要在大陸開個生產基地。我想,咱們瀾寧縣地勢得天獨厚,怎麽也要去商談一下。”


    周文斌急切的問道:“結果怎麽樣?”


    秦牧有些為難的說道:“他們其實已經來人考察過了,別的不說,就看中了那兩個日企的地方了,還說什麽美國占星學,什麽中國風水學的,我看啊,他們這些老外,比舊社會的人還迷信呢。”


    周文斌老大歲數了,被秦牧這句話說得有些臉紅脖子粗,差點破口大罵:我去你的封建迷信,你要整那兩個日企,還不知道靠了誰的授意,雜七雜八的亂扯,以為老子會相信你?可周文斌的表麵沒有露出任何爆粗口的跡象,隻是“叮”的一聲脆響,將打火機的蓋子打開,露出裏麵的轉輪。


    “這個財團準備投資多少建生產基地呢?”周文斌的眼神放在zippo精致的手工上,裝作若不經心的問道。


    秦牧假裝沉吟了一下,不太確定的說道:“現在他們好像正在跟安徽那邊洽談合作事宜,很有可能將那個集團都收購下來。”秦牧這含糊的語言讓周文斌眼神一亮,大拇指已經放在了轉輪上,隻有輕輕一動,zippo就會將火苗呈現在兩人麵前。


    秦牧的頭微微低了一下,麵上不帶有任何欣喜,他可以肯定的是,周文斌已經確實的被自己的話吸引,並且心思開始產生了動搖。秦牧將右手食指放在鼻子側麵擦了兩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隻是含糊的推敲道:“要是建立生產基地,投資太小了必然起不到相應的效果和產能,我估計怎麽也要投資個兩三億吧。”


    “碴!”一聲轉輪與火石交錯的摩擦聲傳來,zippo打火機特有的溫潤火苗穩穩的出現在兩人麵前。秦牧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特供小熊貓,其中四根香煙按照長、中、中、短的順序探出四個頭。他將煙盒伸到周文斌的麵前,輕笑道:“找朋友淘換的,您嚐嚐。”


    按照周文斌和秦牧的身份,周文斌肯定要拿最長的那根,可秦牧給他帶來的消息和展現的手腕,讓周文斌明白,秦牧自從踏上瀾寧縣的土地,就是有備而來,先前剝奪秦牧權力的手法未免太幼稚了一些。為了緩解與秦牧的關係,周文斌伸手將左邊那根中頭的香煙拈了出來。


    秦牧微微一笑,將另外一支中頭香煙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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