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冀南,距離協查組最終目的地僅有一步之遙。


    這次秦牧沒有選擇進入省會。在冀南與江北隻是一水之隔,母親河蜿蜒的河道成了兩省之間天然的分界線。秦牧帶領眾人在距離河岸線隻有十多公裏的一處小縣城住下。


    下車的時候,吳鳳河和黃濤波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鐵青的掛著,秦牧記在心裏但卻沒有點明,隻是微笑著告訴吳鳳河,有時間跟京城組織部聯係一下,了解了解冀北那邊的動態。


    這種工作本應該是秦牧來做的,卻扔到了吳鳳河手中,隱隱約約的又有提拔吳鳳河的意思。如此一來,黃濤波的臉色更加陰沉起來,也不等秦牧把任務布置完,直接一甩臉子離開,直接把秦牧等人晾在那裏。


    秦牧的嘴角掛著絲絲的笑意,根本沒有在意,反而囑咐大家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可以逛逛縣城,體略一下冀南的母親河風光。


    他越是表現的輕鬆愜意,一行人越是心裏揣度。秦牧自從出京以來,走了數個省,所做的無非是考察一下當地的民情和母親河的流經情況,有時候還會和某省一些市委的同誌們見見麵吃吃飯,可在冀北突然就下了狠手,給勞動部門擺了個龍門陣,這種做法很值得協查組的人掂量掂量。協查組不是沒有任務,現在這任務已經初露端倪,故此協查組這幾人,在出去的時候,就開始暗暗留心,考量冀南這個小縣城是不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秦牧則呆在自己的客房裏,拿出紙筆攤在桌子上。


    秦老爺子打來了電話,將秦牧訓斥了一頓。在冀北省的作為,無疑有點畫蛇添足。老爺子身經百戰,秦牧的這點心思他不是沒有看透,隻是秦牧搞出來的這一出,分明是在指出冀北勞動部門存在著很大的黑洞,而劉真曾經被授予“全國模範標兵”“全國青年幹部模範”之類的旗幟稱號,這裏麵涉及的地方很大。


    從老爺子口中,秦牧也知道冀北那邊行動非常迅速。首先,省公安廳發布了新一輪的嚴打任務,在短短的一天之內,省城已經打掉了十多個涉黑組織,查獲取締了一些非法場所。另外,勞動廳內已經有十多人落馬,罪名無一不是為非法勢力提供保護傘。


    秦牧聽了這個消息,頓時笑了,說道:“爺爺,他們這麽做,無非是先給自己一個站住腳說話的理由,我想,現在恐怕已經有人投訴我們協查組借工作之餘貪汙受賄了吧?”


    老爺子罵道:“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把這事兒鬧大是不是?”


    秦牧點上一根煙,說道:“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想蒼蠅自己飛過來,總要先做出一個壞蛋的假象吧。”


    他的這個“壞蛋”把老爺子也逗樂了,罵道:“我什麽都不管,我什麽都不顧,我給你說,這一關自己過。”


    秦牧笑著答應了,他既然敢讓吳鳳河和王海楠伸那個手,就想到了這種情況,故此也並不是擔心,讓老爺子最近注意身體,少喝點酒,每天來上點活血就行了。


    老爺子又罵了秦牧幾句,但也知道秦牧老成得很,也沒有繼續囑咐,隻是告訴秦牧,凡事自己把握,他也不能太護著秦牧,有些關係是需要平衡的。


    秦牧當然了解這些,讓老爺子放寬心。


    “放心個屁!”老爺子直接掛了電話。


    秦牧笑了笑,從紙上寫了一行字。他決定在這小縣城休息幾天,打草驚蛇的事已經做出來,就看看這蛇有什麽動作了。


    劉真?秦牧咀嚼著這個名字,又在紙上寫下了顧玉寧三個字,並重重的畫了一個圈。


    母親河自西肅發源,蜿蜒曲折流經全國大部分省,一直向東直至上海入海。自古俗話“大河向東流”就是取則母親河的流向。


    秦牧穿了一身休閑的裝束,倒是在這縣城內直接購買的。穿上了這身休閑裝,在戴上一頂很時尚的鴨舌帽,秦牧從一名暫時手掌大權的主任便成了大眾生活中的普通年輕人,二十六歲清秀的臉龐倒是讓路上一些女孩子看了眼射異光。


    攔了一輛車子,秦牧直接前往平朝。秦牧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平朝縣,可是一個看不到底的大坑。


    從車子裏向外望去,母親河的景色依稀可以看到。秦牧掏出煙,遞給司機一根,隨後自己點上。都說冀南省的人好說,那司機也不例外,接過煙一瞄,馬上笑道:“哎呀,大中華,您這生意做得挺大的吧。”


    縱然穿上了普通的休閑裝,花費沒有多少錢,但久居上位,秦牧身上自然帶著一些氣勢,縱然刻意隱藏,但還是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秦牧微笑道:“生意不大,就是來回跑得慌。”


    司機美美的抽了一口,說道:“來回跑跑,能賺錢就行嘛。一看您就是做大事的,租車從這裏到平朝,很少有人這麽幹,好幾百公裏啊。”


    秦牧笑了起來,靜靜的透過車窗看向遠處。


    司機常年跑車,眼力卻是有的,見秦牧自從上車一直看母親河,就隨口問道:“看您這樣子,是做建材的吧?”


    秦牧心裏一抖,側過頭順著司機的話說道:“是啊,全國現在都是以建設為主,就湊了點錢跑跑小生意。”


    司機穩穩當當的開車順著弧形的車道走了個小拐彎,上了直通平朝的國道。他悶了一口煙,繼續說道:“平朝那邊有大工程,不過可要小心啊,聽說前幾天那邊出事兒了,想往那邊搞建材,查的很嚴的。我一個親戚原來就是做鋼材的,被這個衙門那個衙門罰的都不想幹了。”


    秦牧大笑起來,說道:“師傅,你的那個親戚是不是做了什麽違法的事兒了?我告訴你,我可是正經的商人,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我可不沾的。”


    司機一撇嘴,說道:“老板,你就忽悠人吧。去平朝那塊你不沾點,能在那裏攬到什麽生意?”


    秦牧眼睛亮了一下,裝作不在意的將那盒中華煙扔給了司機,說道:“這一路上也怪悶的,要不師傅你給我說說怎麽回事,到時候賺了錢,咱分給你都成。”


    司機笑了起來,說道:“還說你不沾七沾八,我老劉可見多了。以前拉過一些客戶,要是去平朝的,直接告訴你去送禮,這事兒甭說他們平朝人知道,你問問周邊的這些縣哪個不清楚。”


    秦牧一愣,這消息高鵬可是沒有摸到。許六他們過來也有些日子了,但卻一直沒有跟秦牧聯係,這也是促使秦牧孤身前來平朝的理由。在冀北來個打草驚蛇,又把協查組放在距離江北最近的縣城裏麵,秦牧則暗度陳倉前往平朝。等到冀北那邊的事兒平了平,秦牧在平朝這邊也能摸出點東西來了。那時候協查組再強力進入平朝縣,有些事應該會容易一些。


    但是這樣,秦牧也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步。老秦家從不乏冒險的因子,當年秦老爺子可是敵後偵察兵出身。


    司機的話,也讓秦牧有些警覺。既然一些商人敢於明目張膽的不忌諱送禮這個由頭,那城鄉之間的傳言更是不會太少。高鵬作為那邊的副縣長,經過調查竟然沒有查到這麽顯而易見的線索,也說明高鵬在平朝的地位已經是岌岌可危。


    事情並沒有因為秦牧和高鵬的應對而發生好轉,反而將高鵬推向了更為危險的地步。秦牧的眉頭登時鎖在了一起,平朝裏麵的貓膩已經大出了他的想象。


    深深的悶了一口煙,秦牧將心思放了一放,對司機說道:“劉師傅,平朝屬於哪個市啊?”


    “九江市唄。”老劉將車窗打開一條縫,手一抖就彈出了一蓬煙灰。


    “嗯,九江市。”秦牧點點頭說道:“咱們今天就不去平朝了,先去九江市。”


    老劉砸吧了一下嘴,說道:“老板,咱們可說好了去平朝,這去了九江……”


    秦牧笑了起來,說道:“放心吧師傅,車費你說了算。正好在九江平朝這段時間我也沒有個車,你就跟著我跑跑吧。”


    老劉一聽就樂了,說道:“行啊,我給你打折。”


    秦牧也笑了起來,說道:“那可就不好意思了。你再給我說說平朝那邊的事兒,咱過來就是想把生意談成的,最起碼也要把車費賺出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老劉點頭,說道:“賠錢的買賣誰幹啊。不過老弟,我可給你說啊,要想在那邊撈到錢,你可要先準備往裏麵填。”


    秦牧笑了,老劉這司機看來還聽說了不少坊間的流言,不管真假,聽一聽總是有收獲的。


    他在這邊想著,老劉已經打開話匣子說開了。


    “魏一萬,聽說過不?沒有吧,就是平朝的縣委書記。聽說要想在平朝搞點什麽生意,調動什麽工作的,首先就要給他送一萬塊錢,要不你想都別想。”


    “章大嘴,就是那個縣長。走了書記那一關還不行,還要去平朝的夜來香酒店請他好吃好喝一頓,再送個紅包。聽說夜來香的女老板是章大嘴的情婦,好多人看見他倆往縣邊那個別墅群裏鑽。”


    “假糊塗,縣委副書記,說是糊塗,其實一點都不糊塗,隻要你幹事,他就找人來給你添堵,除非把他伺候好了。”


    “我怎麽知道這麽多,哎,我老劉可不是聽別人瞎說的。我那個親戚當初可是這麽走過來的,為了送禮,在我這裏還借了五千塊錢呢。你說這老百姓不吃不喝多少日子才能攢夠這五千塊錢啊?都被他們給吞了。”


    “這是不光我知道,你去平朝那邊打聽打聽,哪個做買賣的不知道?”


    “伺候好了這些爺還不行,平朝還有三個爺也要打好招呼。”


    老劉在那裏喋喋不休的說著,秦牧的臉色卻是越發的平靜了,平靜的好似一灘清水,隨便扔下點什麽都能激起一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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