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陰沉著臉上了車,張翠和劉大有看出秦牧臉色不對,根本沒有詢問秦牧在別墅裏麵的事情。秦牧從車窗看過去,黃陽區的車子還沒有離開,隻是對方車窗上貼著黑漆漆的膜,卻是看不到裏麵。同樣,對方也看不到秦牧這邊的情形。


    “秦書記,咱們去哪?”劉大有問道。


    “回去上班。”秦牧的臉色稍稍變得好了一些,低聲說道。


    “那這邊……”


    秦牧冷笑了一聲,說道:“好幾任書記區長都沒有在這裏打開局麵,咱們要是馬上把路趟平了,那在別人眼裏成什麽了,怪物嗎?”


    張翠在後麵捶了劉大有一下,怪他亂說話。劉大有哈哈一笑,將車子啟動起來。他自己的脾氣自己知道,這脾氣改不了,秦牧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看他不順眼。


    “按下喇叭,打聲招呼。”秦牧吩咐了一句,便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黃陽那車也發出一聲鳴叫,意為回複。


    秦牧等人到了區工作人員上班的小樓,那斑駁的樓體讓秦牧微微搖頭。張翠明白秦牧心中的不快,解釋說這個樓還是黃陽區所在,是早就廢棄不用的。浦上區的工作人員走不進浦上區,隻有暫借這個地方辦公,也是市裏默認的。


    “胡鬧,真是胡鬧,自己的地方不去,還占著別人的地方,怪不得人家黃陽區不把咱們當回事,欠著人家的呢。”秦牧嘲笑一聲,讓劉大有二人去單位,他則開車離去。像他這個職位,其實都是心照不宣的,領空職不管事,要不然區長兩頭黨委都要聽,萬一發生點什麽矛盾,那就不好說了。


    那個老首長,說話雖然很硬,但看起來並不是很阻止浦上區的開發,而是和市委書記方振邦有點說法。秦牧將車子停在一邊,把車窗打開,有些氣悶的點上一根煙,看著繁華的街道。那種層次他不想摻進去,也沒有資格摻進去,他現在也就是個沒有什麽地位的小黨委書記,而且在京城那邊還屬於待罪之身,實在不宜太過出眾。


    一根煙抽完,秦牧依然沒有在紛亂的事情中找到那枚線頭,又點上了一根。浦上區是給常被看好的,一旦建成將會帶來非常大的收益,就算是方振邦跟老首長有話說,也不應該拿浦上區說事。方振邦不傻,一個開發區帶來的政績完全可以讓他低低頭,緩和一下與老首長的矛盾。可是,方振邦偏偏沒有這麽做,這是讓秦牧非常奇怪的事情。


    要摸一摸底子。秦牧皺著眉頭,狠狠的抽了一口煙。雖然官場上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多了去了,但要是裏子麵子都糊塗,那就要不得了,就算是犯了錯誤也不知情。可是,摸一摸是必須的,可時間卻是不等人的。方振邦下了死命令,在香港回歸之前浦上區必須要拿出方案,確實的落實下去,現在八字沒有一撇,時間上怎麽來得及?


    沒有自己的班底,沒有靈敏的消息網,做起事來非常的礙手。秦牧突然想起,西門雁和德爺帶著他們那群人也來了州廣,便拿出電話,嚐試著打了西門雁的號碼。


    沒想到,西門雁卻是沒換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她就接聽了,張嘴就叫了聲秦書記,口氣中倒是有幾分興奮雀躍的意思。


    “嗬嗬,太誇張了,有點假了啊。”秦牧笑嗬嗬的說道:“現在在哪裏呢,我過去看看。”


    西門雁報了個地址,秦牧看地圖上不是很遠,隻不過卻屬於州廣郊區,就有些奇怪的問道:“你們住得那麽遠做什麽?”


    “那個……”一直以來都以利落為名的西門雁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說道:“咱們過來好像有人知道,明裏暗裏給咱們臉子看,想申請個公司,就是批不下來。”


    江北江廣一江之隔,德爺在江北捅落了人家一個家族子弟,想弄死他的人自然很多。現在還處於比較**的時期,德爺沒有什麽危險,沒準過段時間風ng靜了,就該有人拿德爺出刀了。人家江北那邊還憋著一股子氣呢,就算動不了秦牧,拿德爺這個小卒子出出氣還是輕而易舉的。很明顯,江北那邊肯定往江廣遞話了,要不然這西門雁怎麽拿不下公司的注冊?這裏麵的彎彎繞秦牧心明眼亮,在電話裏麵安慰了西門雁幾句,告訴她自己馬上就到。


    進了州廣,秦牧委實不再想跟江北的那些事情再起聯係,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想拚得魚死網破,就該把事情選擇性的遺忘。這時候就算丟掉了德爺這枚棋子,對於秦牧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不過當他看到德爺仿佛突然老了十來歲,整個人浮現出一種蒼老之後,心中隱隱冒出的棄子想法已經悄然褪去。


    德爺的精神還很不錯,雙眼雖然渾濁卻沒有失掉生機。他坐在輪椅上和秦牧握了手,感歎道:“年輕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要交代在輪椅上。”


    這句話是有感而發,很明顯在九江的審訊中他受了些委屈,連腿都不好用了。秦牧自然不會說破這裏麵的道道,隻是微笑道:“坐下來休息休息,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西門雁淡妝相陪,依然是一件風衣打底,不過卻是白色呢料的。秦牧僅是看了她一眼,便將注意力放在德爺身上,問道:“這州廣的景色比之九江如何啊?”


    德爺笑了,指了指外麵,說道:“比九江可大多了咯,人也多多咯。”


    秦牧嗯了一聲,架起了領導的二郎腿。德爺的臉色變了變,在他的印象中,隻要當官的這個動作出現,或者是打馬虎眼,或者就是有重壓砸下。他咳嗽了一聲,對西門雁說道:“雁子,快去沏茶。”


    秦牧擺擺手,讓他們別忙活,緊跟著就饒有深意的看著德爺。德爺會意,知道秦牧有秘密的事兒跟自己說,便吩咐周圍的幾個人去外麵轉轉,他不通知就暫時別回來。


    西門雁臨走的時候掃了秦牧一眼,那雙倒杏仁般的雙眼中隱隱帶著股煞氣,讓秦牧一陣為難。他苦笑著對德爺說道:“你這個幹閨女啊,不是一般的記仇。”


    德爺尷尬的笑了一聲,繼而歎了口氣說道:“雁子這閨女命苦,我這輩子做的孽太多,沒有死在九江,那是老天可憐我也做過一件善事,把這孩子收養了。”


    秦牧沒興致去聽這些事情,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德爺現在就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充其量也就是隻大一點的病貓。從他的口氣中,秦牧還是能夠聽出他心裏有些不甘,莫名其妙的被人當了突破口,又無可避免的變成了一杆槍,隨後又倉皇狼狽的變成了逃家鼠,任誰碰到這事兒,心裏肯定都憋著點火氣。


    秦牧點上一根煙,然後把又掏出盒特供小熊貓扔給了德爺,說道:“看事情不能單一化,要從多方麵來考慮。九江的事,你是避無可避,就算是你逃了,背在你身上的黑鍋也是扔不掉的。現在好了,雖然付出點代價,起碼睡覺踏實許多。”


    德爺就笑了幾聲。秦牧說得這話是實話,這件事過去了,鬧得還這麽大,官麵上再追究他的可能性就沒有了,至於背後的,他也是經曆了一些,有自己的應付之道。秦牧一語中的,讓他有些討巧的心思頓時收了起來,苦笑道:“打打殺殺也有幾十年了,什麽事情沒有碰到過,老了老了倒膽小了,還真是讓人笑話。隻是可憐雁子和我那些徒弟,都是沒沾過葷腥的,想正兒八經的做點事,還要受我這個老家夥的拖累。”


    秦牧嗯了一聲,慢悠悠的吐出個煙圈,稍稍有些不穩重。但正是因為這個動作,讓德爺的眼睛一亮。若是秦牧太穩重太深沉了,德爺的心思恐怕就有些飄忽,而秦牧如同一般小年輕一樣抽煙,就是告訴德爺,他秦牧還是有些毛病的,並不是無懈可擊,身在這個新環境中,他還是需要有一定盟友的。


    德爺老薑一塊,馬上體略處秦牧這個動作裏麵所蘊含的深意,臉上的表情就輕鬆了一些,詢問道:“秦組長,您這次來州廣,是做得哪個衙門的官啊?”


    秦牧笑道:“衙門衙門,若當真是衙門,那可就省心咯,聽沒聽說過浦上區?”


    德爺點點頭,回答道:“百年不動的開發區,州廣不知道的人恐怕少。那邊生意沒什麽油水,光禿禿的都是土。”


    秦牧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德爺說道:“你呀,也不是個願意停下來的人,怪不得會被人卡脖子。”


    德爺也笑了起來,說道:“我是白白的活了幾十年,連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比我們強得多,是不是有什麽難題讓我們去辦啊?”


    秦牧豎起了大拇指,讚同道:“還真是老狐狸,一點就透。這樣,把西門雁和你那幾個徒弟派出去,幫我打聽打聽浦上區那邊誰家鬧騰得最歡,我需要一個名單。”


    “本地人?”德爺的眉頭皺了起來:“那麽一大片,我的人手不夠。”


    秦牧告訴他沒事,隻要找到幾個領頭的就行,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對鬧騰戶下手,隻不過鬧騰得越歡,越能說明那人在當地居民中的威信,秦牧把他們揪出來,不是要挨個打他們的屁股,而是要做一場戲。


    一場看似作秀,實則撕開當前缺口的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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