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不是很足,但卻悶熱悶熱的。州廣的梅雨季節是在六月初,現在已經帶上了潮悶的味道。秦牧將車內的冷風開得最大,還把上衣的扣子解開一顆,這才覺得不那麽氣悶。


    邢保平的一番話,算是隱晦的表明會支持秦牧。但秦牧不會天真的認為,不管多大的亂子邢保平都能鋪得開。人家黃陽區的背後,最起碼也是個常委,邢保平的力量還是不夠,做點小動作是可以的,但要是上升到市裏的鬥爭,就不是邢保平能擺平的,他也不會那麽傻。


    出頭鳥秦牧當,實惠邢保平去撈,這就叫搭順風船,真正碰到大頂風,邢保平恐怕沒有那麽硬。秦牧坐在車裏抽了根煙,將事情擼順了,這才將車熄了火,走下車一甩車門,幾步衝進了小白樓當中。


    小白樓此刻每個人都非常匆忙,他們已經習慣了喝茶看報紙的悠閑生活,劉大有鬧出來的這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沒有什麽準備,這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能夠在浦上這地方蹲上兩年,誰沒有個自己的關係,在他們的眼裏,劉大有是犯了大忌諱了。


    秦牧的出現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秦牧自然不回去跟他們解釋什麽,徑直走向二樓。在那裏,張翠、劉大有還有新提成科長的秦月山的年輕人正在開緊急會議,秦牧推門而入,止住正要站起來的三人,說道:“你們繼續說,情況很緊,我們不要亂。”


    劉大有將事情說了一遍,其實也沒有什麽複雜的地方,抓著那十幾個人都在樓下關著呢。劉大有隱晦的告訴秦牧,從德爺提供的資料中,這十幾個人也不是都是黃陽區那邊放在這裏的地雷,而是分別屬於三個區的。


    聽到這裏,秦牧心裏就有譜了。這三家都對浦上虎視眈眈的,浦上一個區的力量斷斷沒有辦法跟人家三家對抗的。現在浦上就跟一個拿著手槍的光杆司令一樣,無論從哪個角度說話,也是沒有任何底氣可言的,對付一家尚是如履薄冰,更別說一口氣對付三家了。從黃陽區那邊傳來的咄咄氣勢,秦牧估計,這三家一起發動,很有可能是黃陽區那邊聯合的。如此一來,秦牧心頭就有了計較,吩咐劉大有將人篩選一下,如果跟黃陽區沒有什麽聯係的,錄一下口供就放掉。


    張翠眼睛一亮,在本子上記了一下,微微的點了一下頭。秦牧的指導思想已經很明確了,鬥一分二,不可三線為敵。


    其實跟黃陽區鬥,也是秦牧非常不喜歡的事情。官場之上,這種意氣之鬥是非常不明智的,黃陽區已經撇了財,自然對浦上不肯撒手,可是這財又沒有落到秦牧的手中,秦牧也是不肯給黃陽區麵子,這就陷入了一個怪圈,迫使兩方不得不針鋒相對。


    尤其秦牧現在剛剛上任,自己的地盤沒有人給秦牧甩臉子,弄到別處的來給秦牧耍臉,這跟抽秦牧巴掌沒什麽區別。就算是一個泥人,剛剛到任就碰到這種撕破臉皮的情況也是非常不甘心的,更何況秦牧骨子裏麵深藏著好戰的因子,那是秦家傳下來的傲氣,卻是沒辦法憑借人力能夠扭轉的。


    簡單的布置完這個驅狼吞虎的計策之後,秦牧將目光對準了秦月山。秦月山資料上的年齡是二十九歲,但是看麵相卻是三十多歲,少年老成的戴著一副非常老土的黑框眼鏡,看起來非常的穩重。


    張翠說他可堪大用,秦牧此時正值改革之際,也是破例提了一下他。但秦牧真正需要的是攻城拔寨之人,不是那種思想穩重的守成人物,心裏計較了一下,點上一顆煙,對秦月山和藹的說道:“月山啊,來州廣幾年了?”


    秦月山聽秦牧問他的口氣非常平緩,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告訴秦牧已經在州廣待了五年了。秦牧點點頭,吐了一口煙霧,盯著秦月山的眼睛,慢慢的問道:“對浦上的前景有沒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在座的都是你的領導,你要做好應付考核的準備。”


    秦牧這句話問得有些不穩,若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他是不會問得這麽急躁的。但秦月山剛剛被提拔上來,秦牧又需要一個衝在前麵的屬下,劉大有冒一下頭就夠了,剩下的事情他就不能再出麵了。所以,秦月山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直接關係著秦牧下一步的布局。有了詹姆斯的這步棋,秦牧有些事還是非常容易操作的。


    秦月山沒有逃避秦牧的注視,這一點讓秦牧非常的滿意。唯唯諾諾縮頭縮腦不是什麽好現象,秦月山的這個表現,讓秦牧初步認定,這個年輕人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秦書記,那我就直說了。”秦月山輕輕的咳嗽了一下,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聲音更加的清晰。秦牧投過去鼓勵的眼神,讓秦月山的腰板稍稍挺直了一下。


    “浦上的地理環境非常的優越。”秦月山打開了話匣子,從自己剛剛來到浦上開始,逐步的講述了這兩年的事情。他沒有說的的那麽深,或許根本沒有接觸到,但從中分析出來的一些事情,還是非常有理有據的,而且秦牧也能夠看出,這個小夥子的想法,頗有些驚豔的成分在裏麵,張翠的看人眼光果然不是蓋的,當初在西山村的時候,就把她兩口子掛在了秦牧的身上,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和魄力。


    秦牧的手指非常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麵,凝神看著秦月山。張翠和劉大有相視一笑,看樣子秦牧又是得到了一個人才。


    秦月山說完這些,眼神有些飄忽的看了一眼秦牧。這些言論,他不是沒有說過,但是那幾個區長和書記直接封存,根本就沒有給他發揮的東西。他也是怕了,怕的就是秦牧這次玩的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沒有什麽一路走到黑的決心。


    “這樣,我來給你出個題。”秦牧將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雙手相握放在桌子上,悠悠的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在有個機會,有個在世界上都有些名氣的人物,想在咱們浦上呆上一星期的時間,你會怎麽做?”


    秦牧沒有說的很透,秦月山現在還不是他的人,盡管提拔了一下,但是還是需要考察的。


    秦月山眼睛一亮,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咱們浦上這種情況……秦書記,我想我會說動一些跟他相同領域的州廣名人,一起向市委施壓的。”


    施壓?秦月山這小子,竟然敢把這兩個字掛在嘴裏?未免有些不穩重了。秦牧的眉頭皺了起來,咳嗽一聲不予評價。他轉過頭對張翠微微搖頭,這個秦月山,會不會隻是一個魯莽之徒,連官場語言都不會說的人,還是需要鍛煉啊。


    張翠的眼睛也眯了起來,秦月山是她看好的人物,而且也推薦給了秦牧,若是秦月山不長進,她在秦牧的麵前臉上也掛火。


    “不要說得這麽絕對,你仔細說說你的想法。”張翠知道自己必須要說話了,要不然秦牧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自己也是從中坐蠟。


    秦月山也看出秦牧有些不喜,仔細回味了一下語言,心裏也連呼糟糕,怎麽把以前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這可是官場上的大忌。他連忙解釋道:“我們應該聯係該領域的知名人士呼籲浦上的重要性和有利性,讓領導們聽到我們振興浦上的聲音。一個領域可以造就一個傳奇,我們浦上發展的機會就擺在了眼前,有了市委領導們的關係,和各行各業的支持,才能讓我們的工作更順利的開展。”


    這下子換上了正統的官方語言,秦牧的眉頭就舒展開了,用手指虛虛的點了一下秦月山的方向,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這個動作,既是鼓勵也是警告,想法是好的,但是說法就要非常的慎重,若是剛才的那種言論放在其他的場合,秦月山這輩子恐怕就錯在這句話上了。


    秦月山看懂了秦牧的手勢,臉上的汗就流下來了。秦牧滿意的笑了起來,這個秦月山,也不是全無怕勁,自己的這個手勢能讓他流下汗來,說明對自己還是很尊重的。


    沉吟了一會兒,秦牧從公文包裏拿出那份傳真遞給張翠。張翠看過之後,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代表心中的驚訝,隨後又遞給了劉大有。劉大有的敏銳沒那麽高,疑惑的撓撓頭,想要還給秦牧,秦牧卻指了指秦月山。


    當秦月山拿到這份傳真之後,雙手就微微有些顫抖。秦牧重新點了一顆煙,對秦月山說道:“月山啊,時間短任務重,有沒有信心做好這件事?”


    秦月山臉上的表情是激動而小心的,他站起身來,斟酌著言語對秦牧立下了軍令狀。秦牧提拔他絕對不是看他順眼或者說跟秦牧一個姓氏,這屬於火線提升,是必須做出成績的。由秦牧的態度可以看出來,秦牧絕對不是打個雷過去就算了,他需要的是潑瓢大雨來重新浦上這塊地方,來確立他秦牧的話語權。


    所以,這個任務秦月山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所以,立下軍令狀那就是破釜沉舟。


    等到秦月山離開之後,秦牧微微點點頭,說道:“有幹勁有魄力,有我當年的風範。”


    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當年秦牧當村支書的時候,可是什麽漏子都敢捅啊,要不是有白光亮,他的路必然很崎嶇。


    “恭喜秦書記了。”張翠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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