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壩決堤,卻是人為。省委第一時間內知道了九江的舉動,對九江市委的作為非常的不高興,甚至說訓斥的到來與大壩決堤幾乎是沒有多大時間上的差距。


    江中天麵色很陰沉,省委某些人的想法他已經猜測出來了,九江無非是個抗雷的靶子。為什麽另外兩個市能夠奮戰到最後一刻,九江市就不能做到這樣?為什麽那麽早就把大壩炸出了缺口,上千畝良田被淹,誰能負得起這個責?


    指揮所內沒有人說話,江中天被訓斥大家都是知道的。付玉萍咳嗽了兩聲,伸手揮舞了幾下。她是個女人,最煩的還是這個煙味。可這時候唯有抽根煙才能緩解緩解緊張的情緒,她也隻能用這個小動作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江中天深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付玉萍,轉而低下頭,聲音平靜的開始布置下階段的任務。省委的訓斥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他的臉上沒有帶任何的表情。


    時間距離炸壩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這次計劃在九江人的眼中無疑是正確的,也是可行的。縱然靠炸壩卸掉了一部分洪水,將洪水的來勢變小了不少,但距離九江市最近的大壩端口還是出了問題,冀南軍區調撥了一個加強團來這邊搶修,還好沒有造成太大的困擾。但大家都知道,如果沒有炸壩,九江市肯定扛不住一遭的。這時候,秦牧的先見之明在眾人的心中浮現了出來,付玉萍看了看郭自在,郭自在也同樣看了看她。兩人眼神交匯,同時在心裏叫了聲僥幸。


    至於僥幸的是什麽,他們自己心頭也是不明了的。


    江中天布置完任務,聲音鏗鏘的說道:“危機雖然解除,但後續工作還有很多,麵臨的困難還會更重。大家都辛苦辛苦吧,誰讓我們坐在這個位置上呢。”


    說完,他故作輕鬆的笑了起來,但臉色卻沒有任何的笑意,九江的危局解開了,但是他的危局又出現了。他來九江本來就是帶著任務來的,楊係看他不順眼他不是不知道。平日裏對他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時候若是楊係還不抓機會整整他,那才是出了鬼了。


    就在江中天煩躁難耐的時候,指揮所的棉布簾子被人掀開了,一個土裏土氣滿臉溝壑的農民在一名戰士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抬頭看到這麽多危襟正坐的領導,頓時腳下打滑,摔倒在了地上。


    這個動作無疑讓緊張指揮所充滿了笑意,江中天也不例外。他微笑著站起身,親自走到門口把農民扶起來,問道:“老鄉,你有什麽事啊,不用怕,有什麽要求就直接說。”


    江中天這隻不過是擺了個架勢而已,誰都知道要不是有特殊的情況,這農民也走不進指揮所,大家都支楞起耳朵聽。


    那農民身子抖了一會兒,突然跪在江中天的麵前,嚎啕大哭道:“我是來自首的,是我害死了秦書記。”


    秦書記!在整個九江,秦書記還真不多,而在這些人腦海中掛上號的,也隻是秦牧一人而已。江中天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滿腦子的迷霧因為農民的這句話而突然撥雲見霧。是的,有秦牧在,就不怕省委那邊找碴子找的狠了,那神來一炸是秦牧的點子,而秦牧的背後站著秦老爺子和韓老爺子兩個人,隻要沒有拿秦牧做文章,他的危局也就解開了。背黑鍋不會背得太重,省委那邊若是顧忌那兩位老爺子刨根究底,沒準還真偃旗息鼓不做表態呢。


    他心裏這一高興,差點忽略了農民後麵那句話。他定了定神,急聲說道:“老鄉,站起來說,就算是有罪,我們也不允許出現讓人下跪的這種事情。”


    那農民滿臉的淚花,聽了江中天的話,慢慢的站起來。他擦了把眼淚,開始說道:“我是三個貧困村的村長,姓丁……”


    這個人正是丁村長,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快速的敘述了一遍,講到秦牧帶著兩個人冒雨去尋找市醫療隊的醫生便戛然而止。郭自在在旁邊沒有沉住氣,著急的命令道:“說,繼續往下說。”


    丁村使勁的吐了口氣,好像要把心裏的鬱結吐出來,隻聽他說道:“派去的那兩個人和小白醫生都回來了,聽他們說,秦書記是為了救小白醫生,自己被洪水卷走了。”


    說著,他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發出了近乎撕心的哭聲:“我當初就該拉著他,我就就該拉著他啊。”說著,他握起拳頭就拚命地砸著自己的腦袋。


    “哢!”清脆的聲音響起,卻是郭自在把拿在手中的筆給下意識的折斷了。


    江中天剛剛升起的希望又變成了絕望,臉色好像鐵鍋地下的黑灰。他擺擺手說道:“沉住氣,大家沉住氣。秦牧同誌是個有想法的好同誌,我們絕對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石長樂被洪水卷走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麽揪心過,反而有些欣喜石長樂出事,那麽市局就能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是秦牧不能死,也死不得,如果他死了,非但省委那邊會跟江中天跟九江市委沒完,就算是經陳給那邊,兩位老爺子發火,整個九江恐怕都要大換茬。


    想到這裏,江中天先是讓士兵把丁村長帶到別處休息,讓他先鎮定鎮定。等到兩人離開之後,江中天馬上抓起桌子上的有線電話,撥了個特殊的號碼後,對著裏麵說道:“周軍長嗎,我是江中天,我請求軍區派兩架軍用直升機,進行搜救行動。”


    當他說出秦牧的名字之後,周軍長發出低沉的怒吼聲,隨後江中天就聽到電話中周軍長正在大聲的吩咐,觸動六架直升飛機前去搜尋秦牧的蹤影。


    可是,茫茫水海,又是晚上,到哪裏去找一個人?江中天有些脫力的坐在椅子上。他從來沒有想象過,一個處級人員竟然牽涉到一個地級市格局的變化,而它偏偏就上演了。


    江中天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郭自在心裏卻是明白的。秦牧和白若涵之間的事兒,已經有六七年了,他從開始就摻和在其中。盡管秦牧和白若涵兩個人沒有走到一起,縣長白光亮現在也屬於被閑置狀態,但是他知道兩個人之間是很有感情的。高層的安排他不便去猜,但知道秦牧這個人非常的有能量,有大能量,他能夠隨意的安排郭自在成為九江市副市長,又能讓江中天忌諱,郭自在已經開始在心裏設想秦牧的背景了。


    這時候是要表現表現的。郭自在想到這裏,馬上站起身說道:“江書記,大壩的工作由我負責,炸壩後洪水的走勢也有些設想,我看,不如我去一趟事情發生的地點,或許能夠尋找到秦書記。”


    江中天馬上點頭同意,並且做出了蠻橫但卻沒法講道理的要求:“找的到要找,找不到也要給我找出來。”非常的堅決,非常的不講道理。


    郭自在既然開始尋思秦牧的身份,多少猜到一點江中天的心理,馬上走出去,找到了丁村長,讓他當向導,馬上去他們避雨的別墅,見一見小白醫生。


    京城的軍區醫院中,紅色的“手術中”三個字懸掛在那裏,將在場每個人的心都狠狠地揪著。


    翁文華輕聲安慰著萬芳努力讓她的情緒和緩。秦老爺子和韓老爺子已經被扶到了特護病房,這種揪心等待的場麵尤其是不適合他們這種身體上有些零件已經出毛病的高齡老人。而韓大平,這個軍方的高層將領,這來來回回的踱步,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那三個字,臉上的焦躁用顯而易見的。


    “叮!”清脆的聲音毫無征兆的響起,伴隨著它的是那三個字悄然消失。萬芳好像被彈簧彈了起來,幾步衝到門口,緊張的等待從裏麵走出來的人。


    門被推開了,戴著口罩的軍區醫生從手術室裏麵走了出來。他擦了把額頭的汗,將口罩摘了下來。俗話說醫生的臉色就是晴雨表,直接關係著患者家屬的心情。雖然現在有些大夫會用故作深沉的態度來告知家屬情況,用來表現自己醫術的高深,但是在軍區,麵對高層將領,這醫生卻沒有任何的做作,而是微笑著說道:“韓將軍,恭喜,母子平安,您做外公了。”隨後,轉頭向萬芳也點點頭。


    萬芳身體好像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的就要摔倒,翁文華連忙扶住她,把她帶到了休息椅上。


    韓大平激動的拍了拍醫生的肩膀,隨後衝著他伸了伸大拇指,低聲說道:“行,過幾天記你個個人一等功,你小子沒有白在老子手底下當兵。”原來平日裏比較溫和的韓大平也有這樣豪邁的一麵。


    醫生苦笑道:“韓將軍,雖然母子平安,但是情形也不是很好。孩子沒有足月出生,身子很弱,現在已經送到了隔離室,諸位想見一見還要等幾天,觀察觀察才可以。不過韓上校身體很好,算是扛過去了。”


    韓大平嗯了一聲,歡喜的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裏好。那醫生咳嗽一聲,低聲說道:“不過韓將軍,咱們軍花在這裏遭罪,這孩子的爹怎麽沒過來,就算是在地球那邊,現在飛也該飛回來了。”


    一聽這話,韓大平的臉色就變成了鍋底。


    (大雨,剛剛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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