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靖何嚐不知道騎兵難練,騎兵更難養。但有再多的困難,也必須有。先是少量的,比如幾百騎,再逐漸增加,成為千騎、萬騎。


    何況,劉奇士的猜測也不全對。郭大靖當然想要能夠騎馬衝殺的騎兵,可能騎馬的火槍兵,也在他的計劃之中。


    騎兵的機動能力往往成為戰爭勝敗的關鍵,這意味著能夠更加快速地抵達戰場,更加快速地增援友軍,更加快速地迂回穿插、阻擊攔截。


    當然,郭大靖不是隨口詢問,他已經有了大概的思路。如果條件允許,先練兩百龍騎兵、兩百槍騎兵出來。


    龍騎兵將是身著盔甲,能以牆式衝鋒對抗數量不多的建虜騎兵;槍騎兵就更好理解了,騎馬趕路、下馬作戰的火槍兵。


    但郭大靖並沒有提前透露自己的計劃,畢竟還要看具體的情況,才能最後決定。


    多想一些發展的規劃,多準備幾個發展預案,郭大靖覺得並不多餘。走一步想一步,與想三步走一步,效率和結果肯定是不一樣的。


    “如果毛帥把廣鹿島交我駐守,劉將軍能屈尊相助嗎?”郭大靖先從劉奇士這裏試探一下,比直接問劉興祚要更有緩衝轉圜的餘地。


    劉興祚熟悉建虜,更有一些眼線密諜在後金,正是郭大靖繼續造謠離間建虜的好幫手。


    知道曆史走向的郭大靖,造起謠來會有一些預見性。或者說不是造謠,就是事實。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更加可信,也會更有效果。


    劉奇士笑著說道:“他估計會喜出望外,就看毛帥那邊肯不肯放了。”


    糾結於資曆年齡不是劉興祚的風格,被毛文龍壓製閑置已久,在外而安應該是劉興祚希望的。


    至於毛文龍那邊,郭大靖已經想好了說辭。憑毛文龍對自己的自信,一個劉興祚,他還沒看在眼裏。


    關鍵是,郭大靖要顯示出對東江軍的重要性,對東江軍的忠誠,對建虜的仇恨,或者還要加上對朝廷的疏離和不滿。


    對於毛文龍是個怎樣的人,郭大靖這段時間的觀察,以及曆史資料的分析總結,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


    專橫跋扈,作為一鎮主帥,又僻處海外,可能是不得不做出的姿態。即便是他的真性情,郭大靖也不是很在乎。


    缺點也很明顯,首先就是受不得委屈,與朝中文官集團的關係不睦;其次則是意氣用事,很多事情上考慮不周。這與受不得委屈比較相近,但也有不同。


    排擠最有作為、對東江軍支持力度最大的登萊巡撫袁可立,可謂是毛文龍最大的失策,最大的汙點。


    可不管怎麽說,毛文龍在,東江軍雖有派係,卻還能團結一致。除了毛文龍,恐怕還沒人有這個威望。


    陳繼盛不行,魄力不夠;沈世魁也不行,別人的尊重全靠著得寵的女兒;再往下數,真就排不上號了。


    朝廷直接委派,在曆史上看是不成功的。比如黃龍,雖然有總兵之職,卻得不到東江軍的認同。


    而毛文龍需要什麽,郭大靖已經知道得清楚。一是對東江軍的掌控,二是不斷的戰功,助其封爵晉升。


    手握尚方寶劍,節製一鎮人馬,又是左都督,又加授平遼總兵官,但封爵這個最大的榮耀,還是毛文龍沒有得到的。


    武將封爵難,特別是明朝中後期。李成梁多大的功勞,封個伯爵還是走了很多門路,扯皮了多少年,才最終授予的。


    在封建時代,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應該是男人的最大理想。同樣,對於皇權的敬畏,也刻在了骨子裏,很難改變。


    毛文龍要專鎮一方,可未必就想著當軍閥。雖然跋扈專橫,對於皇帝的忠誠,還是能從他的引頸受戮中看出來。


    袁崇煥想必也看出了這一點,才敢跑到東江軍的地盤上矯詔斬帥。


    如果毛文龍真要割據,或者是與建虜勾結有反叛之心,就憑他帶的那點人,怎麽能夠成功?


    總而言之,郭大靖能帶給毛文龍很多,比如能殺敵立功,比如能使東江軍發展壯大,更能幫他向人生目標繼續接近。


    這還隻是從利益上考慮,毛文龍對郭大靖的讚賞另當別論。


    郭大靖的思維就是偏向後世,先考慮到利益。而且,就算是被利用,也會認為自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不是廢物一個。


    “大哥見到劉將軍,先行試探一下。”郭大靖沉吟著說道:“如果他同意,等某去廣鹿島時,便向毛帥進言相邀。”


    劉奇士用力點頭,說道:“這是小事兒,等見到他,我便提一嘴。就說我跟著你走,看他什麽意思。”


    “劉將軍是個聰明人,肯定能明白。”郭大靖覺得這樣最好,就算劉興祚拒絕,又不是當麵,不傷和氣。


    劉奇士也明白郭大靖在招攬人手,充實自己的班底,為去廣鹿島作準備。


    “藤野正不錯,對火槍的使用確實有獨到見解,訓練也頗有章法。”劉奇士主動向郭大靖作著推薦,“還有崔孝一那幫朝鮮人,可惜未必會加入東江軍。”


    停頓了一下,劉奇士又說道:“你訓練帶出的那三十人,王國重是肯定要回旅順的,剩下的我看還行。”


    郭大靖到現在,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直轄部隊。雖然也當指揮官,可指揮的都是別人的部隊。


    毛文龍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讓尚可喜和郭大靖搭伴兒。讓郭大靖對廣鹿島的部隊有所了解,和軍官士兵能夠熟悉一些。


    到目前為止,郭大靖還算是滿意的。經曆過數次作戰並獲勝,郭大靖已經樹立起了一定的威望,廣鹿島官兵對他的戰術打法,也逐漸地適應。


    當然,在訓練和裝備上,郭大靖有著自己的想法,都要等到他駐防廣鹿島,才能一一地實施。


    “援朝作戰打到現在,差不多快結束了吧?”劉奇士試探著詢問,“你已經名揚東江軍,就別太拚了,老老實實地等著去做島主吧!”


    郭大靖嗬嗬一笑,目光投向遠方,沉聲說道:“是啊,快結束了。”


    …………………


    大車小輛,數萬人馬,逶迤十數裏,如同一條巨蟒,沿著大路向西行進。


    阿敏騎在馬上,盔甲鮮明,率領著得勝之師,滿載著劫掠所得,臉上卻並沒有意氣風發的神色。


    杜度已率本部渡過清川江,前往郭山郡山城。作為回師主力的先鋒,杜度對於阿敏的命令,還是執行得很幹脆痛快。


    “這般的行進速度——”濟爾哈朗縱馬接近阿敏,微皺著眉頭建議道:“杜度本部的人馬不多,是不是再派出幾千精騎前往助戰,掃清回師途中的阻礙。”


    阿敏垂下眼簾,淡淡地說道:“兩千人馬還不多嗎?沿途城池又有駐防部隊,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濟爾哈朗還待再說,阿敏已經岔開了話題,說道:“對於最近風傳的消息,你怎麽看?”


    “謠言。”濟爾哈朗想都不想便做出了判斷,說道:“這是敵人挑拔離間之計,兄長千萬不要上當受騙。”


    阿敏嘴角彎了一下,鄙夷不屑一閃而逝,沉聲道:“是不是謠言,日後定見分曉。人心難測,你怎地就如此確定?”


    濟爾哈朗說道:“汗王的脾氣稟性,難道兄長就不熟悉?若真有排除異己之心,那阿巴亥的三個幼子,豈能得到重用?”


    哈!阿敏翻了翻眼睛,腹誹道:重用個屁。以前我還不知道,若不是被傳播的消息點破,還真以為皇太極是個顧念親情的人呢!


    謠言是連續的,越編越是煞有介事。對於心有芥蒂的人,更是有效。


    因為他們會自動腦補,把相關的和不相關的都作出種種猜測,從而得出對自己不利的結論。


    甚至於,對懷疑對象說的每句話都會反複思考,斟酌著每個字眼,是不是針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皇太極聯合代善等人逼死大妃阿巴亥,雖然沒動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但卻找罪名廢了阿濟格的旗主之位,換上年紀小的多爾袞。


    同時,皇太極還強迫多爾袞更換旗色。皇太極原來掌握的正白旗改為正黃旗,多爾袞兄弟掌握的正黃旗變為正白旗。


    雖然隻是變換了旗色,旗民並未改動。但正黃象征著皇權,在阿敏現在想來,又是皇太極要稱帝所邁出的一步。


    現在的阿敏是非常後悔率本旗人馬來攻打朝鮮,損失了不少兵力,可換來什麽呢,搶到的錢財物資,還不是要搬回遼東,便宜了別人?


    而起初自立的想法又是多麽幼稚可笑,看皇太極派的人,杜度、嶽讬、碩讬、阿濟格都是來監視自己的。


    連親兄弟濟爾哈朗都胳膊肘朝外拐,向著皇太極。哦,明白了,這個兄弟就等著自己被廢,好接掌鑲藍旗呢!


    阿敏疑神疑鬼,情不自禁地用審視懷疑的目光看著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還沒有覺察,依然苦口婆心地勸著兄長,“汗王繼位時,便對天發誓,要秉承先王意誌,敬重各位兄長賢弟,若不行正道,便天誅地滅……”


    阿敏翻了翻眼睛,扭過頭,加快了馬速。賭咒發誓有用嗎,誰信那鬼話誰就是大傻子。


    當初攻朝時,就該推辭,讓莽古爾泰那個家夥來。唉,悔之晚矣。


    不過,現在知道還不算太晚,還有補救的機會。以後遠離皇太極,也把自己跋扈專橫的性子收一收,別讓他輕易抓到把柄。


    阿敏為了日後著想,把大量的金銀財寶都分給了隨他出征的鑲藍旗將士,以便籠絡人心。


    當時的後金,還是部落聯盟的形式,旗主才是各旗旗民真正的主子。


    老奴在世時,各旗旗主都是他的子侄,他的威望和權力足以掌握控製。


    但皇太極顯然是差了很多,不是老奴指定的繼承人,而是後金高層互相妥協後推舉的汗王,對各旗旗主的掌控力並不強大。


    所以,雖然皇太極是汗王,可連同四大貝勒再加四小貝勒,組成了“八和碩貝勒”共議國政的製度。如果其他貝勒團結起來,對皇太極依然是很大的抗衡和製約。


    權力令人迷戀,更令人瘋狂。皇太極想集中權力,唯我獨尊;諸貝勒則不想失去權力,生死榮辱全由皇太極拿捏。


    這是一場殘酷而黑暗的政治鬥爭,曆時數年之久。皇太極憑借頭腦,抓住機會,才把手握重兵的三大貝勒一一幹翻。


    但皇太極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剛走出稱帝為尊計劃的第一步,便遭到了謠言的攻擊。對,這不是謠言,正是他心中所想,正在實施的計劃。


    阿敏的疑心病已經不可救藥,對於兄弟濟爾哈朗,也不信任,更生出了猜忌和懷疑。


    皇太極在繼位時,為了安撫諸旗主之心,曾經對天發誓,不得隨意削減各旗牛錄和旗民。即便旗主有罪遭到處罰撤換,也不能以他旗之人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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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阿敏的旗主之位若被廢,就隻能從鑲藍旗裏麵再立旗主。而最有希望接任旗主之位的,正是阿敏的兄弟——濟爾哈朗。


    正因為如此,也難怪阿敏連濟爾哈朗也有疑心,生出凜懼和疏離了。


    “貝勒爺。”李永芳從後麵催馬過來,對著一臉茫然懵逼的濟爾哈朗說道:“謠言散播,惑亂人心。汗王與您關係親近,此時出言相勸,或許適得其反。”


    濟爾哈朗自小由老奴加以撫養,與皇子們關係很好,尤其是與皇太極的關係更是非同一般。


    顯然,李永芳這個外人看得更清楚明白。有毒的種子已經種下成活,正在冒芽,且將會越長越大。


    陰險,毒辣,且難以破解。這是李永芳冥思苦想之後,得出的結論。


    關鍵這不是謠言,李永芳能猜出皇太極的不甘,也肯定他會逐步剪除異己,加強權力。


    也正因為如此,皇太極以後的每一步計劃都將遭到阻礙,三大貝勒肯定會心存戒懼,小心提防。


    即便是皇太極放棄,三大貝勒也不會相信。什麽對天發誓,在李永芳看來並沒有卵用,曆史上背棄誓言的人多了去,皇帝也為數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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