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莊園,可沒女真人,隻是幾個漢人管事兒。”老姚頭兒如實說道:“辛辛苦苦打點糧食,差不多都被莊園收走了。隻能挖野菜、采山珍……”


    那丫頭已經十五了,可長得卻象十一二歲,想必是吃不飽,營養也跟不上。


    郭大靖心中了然,取出餅,給了老姚頭兒,又讓士兵給後麵的姚新也拿幹糧吃。


    老姚頭兒沒口子地道謝,大口大口地吃著餅。


    郭大靖把水壺遞過去,說道:“屯裏的人願意逃出建虜統治,到東江軍地盤生活嘛?”


    老姚頭兒愣了一下,隨即把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嘴裏塞著食物,含糊不清地發出聲音,但還能聽出是“願意”。


    郭大靖淡淡一笑,說道:“呆會兒再聊,你慢點吃。”


    願意不願意的,郭大靖要親眼看,親耳聽。老姚頭兒現在形同囚犯,小命也不敢保,哪敢亂說話。


    可看老頭兒和丫頭那吃相兒,郭大靖覺得剃頭遼人要逃離建虜統治的心思,應該是強烈的。


    劉奇士不時回頭,後麵的丫頭雖然不是狼吞虎咽,可象小耗子似的,一口一口吃得也不慢,還不少呢!


    就這小身板,怎麽這麽能吃?


    實在忍不住,劉奇士停下腳步,轉身奪過姚新手裏的半塊餅。突然的舉動嚇了姚新一大跳,看著自己舉到嘴邊的空手,瞪大茫然的眼睛望著劉奇士。


    “小心撐死呀!”劉奇士好話不會好說,扔過去水壺,轉身就走。


    姚新抿了抿嘴,委屈巴巴地跟上去,邊喝水,邊不時瞪著前麵寬厚的背影。


    劉奇士看了手裏的半塊餅,扔了太浪費,索性幾口吃進了肚裏。


    姚新下意識地咬了咬牙,餅沒了,被凶惡的大個子給吃了。多久沒吃過這麽香的餅了,卻不讓人吃飽。


    在老姚頭兒的指引下,部隊順利地趟過了淺水,進入到海州地界,在一處山林中停下休息。


    “姚老,你對遼陽地界熟不熟?”郭大靖再次客氣地開口相詢,“比如鞍山驛,還有永山堡。”


    老姚頭兒猶豫了一下,說道:“不能說特別熟,但也走過幾回。”


    “那你說說,我們要到鞍山驛,怎麽走比較安全?”郭大靖微笑著說道:“也就是人煙比較稀,建虜比較少的。”


    老姚頭兒想了想,開口如實地介紹了一番。


    郭大靖微微點頭,這與計劃的路線相差不大。


    畢竟之前並沒有偵察刺探得那麽深入,有些情況與實際有出入,也在所難免。


    而潛入中遇到些意外情況,更是正常。隻有隨機應變、靈活機動,才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郭大靖心中有了計議,便找了棵樹,倚著休息。


    劉奇士湊了過來,抱怨道:“一老一小,肚皮倒大,太能吃了。要是路上再抓幾個,咱們的幹糧可就不夠了。”


    嗬嗬,郭大靖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擔心幹糧的問題,就是再弄個百八十的,某也有辦法。”


    劉奇士眨巴眨巴眼睛,了解郭大靖的性格,說有辦法,那肯定就沒問題。


    他倚在樹的另一麵,嘴裏還嘀咕著:“看著黃皮拉瘦的,兩張餅嚼巴嚼巴就進了肚子,真是奇怪哈。”


    郭大靖知道饑餓的滋味,那是本尊遺留的記憶,也是能讓人發瘋的感覺。


    “一頓兩張餅,別給丫頭撐壞了。”郭大靖閉著眼睛,緩緩說道:“十五六了,長得那麽小,平時很少能吃頓飽飯吧!”


    劉奇士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但卻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


    旅順。


    隨著各島部隊陸續到達,不大的地方,顯出了少有的喧囂。


    幸好是夏天,支個帳篷就能宿營。各部又是自帶糧草,李維鸞、尚可義等旅順將領,才不至於焦頭爛額。


    旅順原口獅子口,洪武年間,定遼都指揮使馬雲、葉旺率十萬大軍自山東出發,乘船渡海到“獅子口”登陸,駐兵金州。


    隨後,明軍以金州為根據地逐漸北上,收複遼東。因旅途航海一帆風順,取“旅途平順”之意,遂將“獅子口”改稱“旅順口”。


    當時,馬雲、葉旺登陸後,便在旅順用木柵立了一座北城,用以臨時駐兵屯糧之用。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又派馮勝等率二十萬大軍進軍遼東,並一舉肅清了元朝的殘餘勢力。


    明永樂十年,都指揮使徐剛改木柵北城為磚砌。城周長一裏二百八十步,池深一丈二尺,闊二丈,城門二:南曰靖海,北曰威武。


    同時,徐剛還督修了一座南城,城周長一裏三百步,池深一丈二尺,闊二丈五尺,門二:南曰通津,北曰仁和。


    北城是旅順口軍事指揮機構的所在地,用於屯兵;


    南城則是海運機構所在地,用於儲物。當時運至旅順的軍需物資,先要在旅順臨時儲存然後再分發轉運至遼東各地。


    嘉靖四十四年,後金南下,將北城拆毀。


    現在的旅順堡,隻餘下南城,且已經大變樣,令毛文龍及各島諸將吃驚不小。


    毛文龍走在旅順堡的城牆上,望著城外縱橫的幾道壕溝,微露笑意,連連點頭。


    旅順堡現在是軍事要塞,隻有兵,沒有民,或者說,既是民,又是兵。


    “援朝作戰結束不久,你們就把旅順堡的防禦體係加以完善,實在是難能可貴。”毛文龍停下腳步,正站在北城牆,打量著依托城牆夯土構築出來的幾個尖角。


    李維鸞心中得意,卻躬身謙遜道:“全仗本部和諸島相助,旅順才補滿兵員,能幹出這些工程。”


    毛文龍嗬嗬一笑,仔細觀察著城牆多出的尖角,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試探著說道:“這是馬麵?尖形的?”


    李維鸞笑著答道:“大帥慧眼,一看便知。”說著,他命親兵取來圖紙,鋪在城垛口上,給毛文龍做著解釋和介紹。


    “時間尚短,連北麵城牆的改建亦未完工。等到修好後,城外有戰壕胸牆,城牆有尖形馬麵,隻要物資充足,哪怕是十倍之敵,也難以攻取……”


    李維鸞抬起手,指點著尖形馬麵,信心滿滿地說道:“敵人無論攻擊哪裏,都將至少兩麵受攻……”


    毛文龍邁步走上一個剛夯築修成的尖角平台,左右看著,恍然般地連連點頭,讚歎道:“可以交叉攻擊,幾乎沒有死角,攻城之敵躲無可躲,必遭重大殺傷。”


    李維鸞笑著對旁邊的副將尚可義挑了挑眉毛,尚可義嗬嗬一笑,上前兩步,站在尖角平台的邊緣,拉弦搭箭,向著斜對麵射出一箭。


    箭矢射中斜對的另一座尖角平台的側麵,敵人若攻城,那裏將是搭梯爬城的一麵城牆。


    陪著毛文龍的眾將發出讚歎之聲,指指點點地議論起來。有戰鬥經驗,特別是經曆過攻城守城的,都看出了其中的門道。


    通常來說,攻城的軍隊在靠近城牆後,滾木擂石還有些威脅,可城上的弓箭手想要射擊,就要將身子探出城牆。


    但有了這尖角馬麵後,敵人就是緊靠城牆也沒用。因為,對他們的打擊不僅來自正麵和頭頂,還有側後方。


    “距離正在弩弓的射程之內。”李維鸞繼續介紹道:“即便是稍加訓練的弩手,也足以對攻城之敵造成威脅。”


    毛文龍看了一眼尚可義手中的弩弓,微笑點頭,說道:“弩雖慢,但訓練時間短,很適合咱們東江軍的士兵。”


    都是被迫奮起,與建虜廝殺血拚的老百姓,沒有從小就經受弓箭訓練的條件。半路出家就不能要求與建虜有同樣的騎射武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而尖角馬麵是在敵人抵近攻城時起作用的,可敵人想靠近,還要突破城下的戰壕工事。


    城上架設的拋石機,又能居高臨下,為據壕作戰的守軍,提供火力掩護。


    毛文龍四下打量,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是大靖想出的辦法,是他畫的圖紙吧?”


    李維鸞躬身道:“大帥英明。”


    “我有什麽英明的。”毛文龍失笑起來,擺了擺手說道:“就看畫圖所用的筆,還有那又醜又缺筆少劃的字,還能不知道是他這家夥。”


    李維鸞等收到過郭大靖親筆書信的將領們都笑了起來,這確實是郭大靖的招牌,盡管不是那麽拿得出手。


    可他還沾沾自喜,送了不少人鵝毛筆,使勁介紹用此筆寫字的好處。


    “大靖送某書信時,還送某數枝鵝毛筆,言說諸多好處。”內丁遊擊尚可喜在旁哈哈地笑道:“現在某知道他的心思了。若是都用此筆寫醜字,也就沒人笑話他了,這是拉某下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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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送了我幾枝。”大長山島都司俞亮泰笑著附和,“某是粗坯,看見書和字就頭痛,倒是沒上他的當。”


    毛文龍哈哈大笑,說道:“大靖腦瓜靈著呢,你們哪,小心被他騙啦!”


    說笑一陣,氣氛愈發輕鬆歡快。


    寧錦之戰的形勢雖然嚴峻,但卻與援朝之戰不同,東江軍盡力就行,不是非要全力而為。


    毛文龍知道旅順的情況,當下又決定出動佯攻海州後,調動的這些人馬幫李維鸞把旅順要塞修好。


    反正已經調兵遣將地出動了,幾千士兵齊動手,用不了多長時間,旅順的防禦體係也能修得七七八八。


    至於棱堡,對於東江軍來說,除了旅順,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作用。海島豈不更安全,大海就是建虜難以逾越的天塹。


    但旅順卻是連結東江、登萊、覺華、天津的樞鈕,能夠守住,意義重大。而且,現在還是東江軍在陸地上的唯一堡壘,花費力氣修築還是值得的。


    毛文龍有這樣的認識,但對郭大靖搞出的堅城構築還是很讚賞。


    而寧錦之戰的支援,也因為郭大靖主動潛入襲擊,變得比較輕鬆。成功是錦上添花,不成也有佯攻海州的戰績。


    反正朝廷銀子也給了,物資也調了,東江軍大戰之後未及休整便出兵作戰,已經是滿能說得過去。


    至於皇帝所說的重賞,毛文龍並不敢太過奢望。朝中的敵人太多,東江軍的境況能有較大的改善,是本身的奮戰,也不過是朝廷的暫時需要而已。


    視察過旅順後,毛文龍便與眾將進行了軍議,確定了明日出動,向北進發,佯攻海州衛,牽製建虜,以解寧錦之圍。


    ………………….


    六月八日,皇太極率主力抵達寧遠,開始攻打城池。


    要說皇太極也不是傳說中那麽的厲害,那麽的智謀出眾。難道不知道寧遠的紅夷大炮比錦州更多更厲害,甚至連紅夷大炮的射程也搞不清楚。


    可能是皇太極未參加過寧遠之戰,錦州城上的火炮也不如寧遠的更威猛,才使其昏招不斷。


    攻打寧遠的情況,連錦州也不如。隻是激戰了一天,皇太極的大帳被炸毀,建虜在攻城中也損失不小。


    無奈之下,皇太極於六月九日從守遠撤兵,又回過頭去攻打錦州。


    倉促發動,前後反複,攻城乏術,酷暑將臨。


    表麵上建虜氣勢洶洶,依然圍困著錦州,但已是強弩之末,撤兵已經是可以預料的事情,盡管沒幾個人能有這般清醒準確的判斷。


    也就在建虜從寧遠撤兵的同一天,郭大靖率領的突擊隊,已經潛近了目標——鞍山驛。


    名為驛,卻相當於一個小堡寨,全稱為鞍山驛堡,修築於東西鞍山的中間地帶,東貼楊柳河(古稱鞍山河),是明代長城防禦體係的組成部分。


    驛堡為“等腰梯形”,磚石夾夯土結構,周長一千一百多米,城牆高七米。因東西城牆依山崖而建,故僅設東北、西南兩門。


    行將落下的夕陽,發出最後燦爛的光芒,將大地染成了金黃。


    郭大靖爬至樹頂,用瞄準鏡偵察著鞍山驛的。如他所料,海州地界的戒備情況,都比重城遼陽地界要嚴密。


    越是接近建虜統治的中心,建虜的警惕性越低,防衛也越是鬆懈。


    顯然,毛文龍率部佯攻海州的行動還未展開,或是還未兵臨城下,沒有預警,鞍山驛的建虜也就是一派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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