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人。”


    “大人好。”


    不時有百姓躬身施禮,郭大靖含笑回應,有時還停馬問上兩句。


    郭大靖的平易近人不是現在才裝出來的,大半年的時間,他對老百姓都是這樣,甚至會主動打招呼,並上前攀談。


    對於軍隊也一樣,除了訓練和作戰時緊繃著臉,平常和士兵們同吃大鍋飯,空閑時間說話聊天,也不端架子。


    用撲克臉來顯示威嚴,郭大靖認為沒有必要。他已經用自己的戰績樹立了勇猛殺敵的形象,與軍民們打成一片,也無損別人對他的敬畏和尊重。


    前方的路上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聽到馬蹄聲響,自覺地避到路邊,看到郭大靖,齊齊躬身施禮。


    “鄭先生,鄭小姐。”郭大靖來到近前,微笑頜首,“在看大雪人嘛!”


    鄭四同點著頭,說道:“我們去雜貨鋪買了些日用品,順路看看這新奇的雪雕。”


    鄭嫣兒穿得厚厚的,顯然還不是很適應北方的寒冷,小臉蛋兒被風吹得紅了兩小塊兒,象是塗了腮紅。


    郭大靖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遼東的冬天很寒冷,戴上圍巾的話,更能禦寒。”


    鄭嫣兒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指了指路旁的大雪人,開口問道:“雪人脖子上的就是圍巾?”


    大雪人堆好之後,郭大靖看過總覺得差了點什麽,便讓工匠用紅紙給雪人加了個圍巾。


    別說,這麽一加,立刻顯得更加可愛生動,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看。


    “甚花間,兒女笑盈盈。人添雪獅成”。古代人最常堆的,就是雪獅子,但造型複雜,不是平民百姓可以弄得好,做得象的。


    而島上的雪雕,以簡單易造為宗旨,不管什麽造型。雪人嘛,兩個圓球堆起來就成,堆的自然是最多。


    郭大靖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能把臉擋住,耳朵也能保暖,鄭小姐可以弄一條試試。”


    鄭嫣兒綻出笑容,說道:“郭大人奇思妙想,令民女欽佩。”說著,她伸出手,“這個手套,很方便,很暖和,在江南都沒有。”


    “鄭小姐手巧,這手套也做得精致好看。”郭大靖隨口讚了一句,又問了下缺用情況,便拱了拱手,加快馬速,繼續向前行去。


    鄭嫣兒的妙目注視著逐漸遠去的背影,直到老爹叫她,才收回目光。


    “不想這遼東寒冷至此。”鄭四同緊著衣領,縮著身子,催促著女兒,“咱們快回去吧,還是屋裏暖和。”


    鄭嫣兒微笑著扶著父親的手臂,說道:“咱們初來乍到,肯定不太適應。明年就不怕了,你看那些百姓,穿得比咱們單薄,可沒咱們這麽畏寒怕冷。”


    “也是年紀大了。”鄭四同搖著頭,和女兒向宅院走去。


    “爹,你怎麽看郭將軍這個人?”鄭嫣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鄭四同腳步慢了一下,又恢複正常,緩緩說道:“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從小兵升到遊擊,又豈是簡單的人物?殺敵勇猛是其一,謀慮甚遠是其二。”


    轉頭奇怪地看了女兒一眼,鄭四同問道:“嫣兒,你問這個幹什麽?”


    鄭嫣兒淡淡地笑道:“他是島上的主官,知其脾氣稟性,日後也好相處,不會觸怒於他。”


    鄭四同點了點頭,說道:“郭大人看起來還是個好相處的,安心幹咱們的活兒,倒也不用太過小心翼翼。況且,頂多一兩年,咱們又不會在此久居。”


    鄭嫣兒抿了抿嘴角,沒再說別的。但目光閃動間,卻似乎不是想得那麽簡單,又好象老爹的答複與她所想要的答案並不一樣。


    ………………..


    過年的氣氛今天應該是到達了頂點,沒有煎炒烹炸,沒有什麽八個菜十個菜,可每家都盡量把最好的拿出來。


    每家房門打開,都能聞到蔥蒜味,或者是肉的香味兒。


    孩子們是最歡快的,玩兒和吃是他們最關心最惦記的。年夜飯,就是最豐盛的,最期待的。


    郭大靖的手指靈巧地彎著竹篾,一個燈籠的框架很快就成形了。


    蓉兒咯咯笑著,拿著紅紙往上糊,郭大靖又拿了個小陶瓶,灌上油,插上燈撚,做了個小油燈。


    別人拿火把,蓉兒提燈籠,甭提多有麵兒啦!


    阿秀和鄭嫂,還有藤野英派來的阿巧,在灶房出出進進地忙活著。今晚的年夜飯,郭大靖請了藤野父女和林婉兒,還有鄭氏父女。


    他們都可以算作是島上的客人,郭大靖覺得讓他們獨自在異鄉過年,有些冷落,也不夠禮數。


    飯菜也不必多,誰也不是很缺油水。關鍵是這個氣氛,這個心意,郭大靖認為才是待客之道。


    本來還請了劉興祚和劉奇士,可這兩人婉言推拒,和軍營內留守的官兵們一起過年。


    郭大靖也不勉強,二劉的主動,倒是分擔了他的工作。為了讓將士們過個好年,他還拿出了一百兩銀子,讓二劉多采買酒食。


    簡單吃過午飯,稍稍休息了一會兒,藤野父女便趕來了。


    喝著茶水,吃著瓜子、蜜餞,藤野英拿出帶來的棋盤棋子,讓郭大靖和父親下棋消遣。


    “聽阿英說,郭將軍會圍棋,某還很是驚訝呢!”藤野正顯得手癢難耐,笑著發出邀請,“某的水平不高,還請郭將軍手下留情。”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有些無奈地苦笑。


    一起在山東行走的時候,倒是和藤野英打發時間下過兩盤,沒想到她倒有心,竟想著使他和藤野正的關係更親近一層。


    要說郭大靖的圍棋水平,也就一般般。但藤野英,就更菜了。


    “某的棋很菜。”郭大靖先貶低下自己,等會兒輸的時候就不害臊了,“不如玩個新鮮的,咱們下自由棋。”


    藤野正知道郭大靖的特點便是獨出心裁,可這圍棋還能玩兒出花樣,弄得他極為詫異。


    郭大靖伸手把藤野英擺的坐子拿掉,棋盤上空空的,他笑著說道:“還是一人一手,隨便下在哪裏都行。”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試探著把棋子放在了左上的星位。


    郭大靖在對角下了一子,也是星位。


    藤野正的目光閃了閃,隻下了兩子,他便看出這已經與原來的座子有很大區別。


    古代的座子是四角星位擺子,對角星的布局,利於糾纏攻殺。可郭大靖這麽隨便一改,便是二連星了。


    可郭大靖的第四顆子卻不是星位,而是小目,讓藤野正睜大了眼睛,盯著棋盤半晌無語。


    嘿嘿,星小目沒見過吧?小目定式也不知道吧?


    郭大靖心中暗笑,決定在藤野正動他的小目時,狠狠地占下便宜。


    藤野英在旁邊翻著眼睛,看到老爹那凝重中又迷惑,長長思考的樣子,想笑又不敢,轉身出去幫著阿秀忙活去了。


    藤野正冥思苦想,落子謹慎,到了中盤的時候,終於憑借計算能力占了上風。


    “藤野先生棋力遠超郭某。”郭大靖左衝右突,眼見活棋無望,便爽快地認輸,笑著說道:“佩服,佩服。”


    藤野正收完棋子,擺了擺手,說道:“郭將軍的棋下得快了,幾步隨手壞了整局。”


    郭大靖嗬嗬一笑,說道:“性格使然,有時候難改毛躁。”


    說著,郭大靖落子,仗著先手之利,下出了中國流布局。這回,他的落子慢了下來,算得不夠深,但確實很少下隨手棋了。


    外麵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了進來,林婉兒等人的到來,使得氣氛熱鬧了起來。嗯,隻她一個就夠了,鄭氏父女還是那般謹小慎言。


    “客人到了啊!”郭大靖看著棋盤,還達不到能準確判斷形勢的水平,但在他看來,至少還能再下一些時間。


    藤野正微笑頜首,說道:“這盤棋是在下輸了。”伸手指點著,“應該是這步出了錯吧,之後就是勉強支撐。”


    郭大靖笑了一下,說道:“是某投機取巧。對於這新下法,藤野先生沒有研究。這個應對確實錯了,應該是這樣下,才是兩分……”


    簡單講了一下定式,郭大靖便和藤野正收拾棋子,重新回到了廳堂。


    郭大靖家的屋子在布置上也挺簡單,前院有一個比較大的廳堂,旁邊是個小套間,平常都不怎麽用,擺設也簡陋。


    但天氣漸冷,請客吃飯也不能在院裏,郭大靖便在廳堂裏添置了桌椅,小套間裏有火炕。


    廳堂裏點著兩個火盆,溫度完全不能和後世有暖氣和空調的房間相比。但在當時的百姓家中,已經是暖意融融。


    藤野英和林婉兒、鄭嫣兒坐在桌前,磕著瓜子,喝著茶水,聊著天。


    “見過大人,見過藤野先生。”見郭大靖和藤野正走出來,眾人起身施禮。


    郭大靖和藤野正拱手還禮,笑著寒喧幾句,便將鄭四同請到另一張桌上坐下,隨意地攀談起來。


    藤野英是個有眼力的,出去把阿秀請進來,一同坐下閑聊說笑。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郭大靖其實對阿秀並沒有太高的要求,能讓他有家的溫暖和舒適就夠了。


    但他也希望阿秀能更自信,更歡樂,不因為自己的手臂而顯得自卑,不敢與人正常的交往。


    而這種事情是不好教的,隻能是在實際的交往中,在心理和言談上慢慢適應。


    當然,郭大靖也不是毫無準備。至少,他讓木匠做了幾樣小玩藝兒,並教給了阿秀。


    比如,用木頭刻成的華容道,同樣是圍棋,卻是五子棋的玩法。


    華容道和五子棋,阿秀已經學會了。她並不笨,從她學讀書識字,郭大靖便能看得出來。


    阿秀開始還有些局促,坐下來閑聊了一會兒,把小玩藝拿出來給林婉兒和鄭嫣兒演示後,她就變得越來越自然了。


    林婉兒還自詡聰明,拿著華容道擺弄了半天,也沒把曹操挪出來。可她也不臉紅,因為藤野英和鄭嫣兒跟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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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鄭嫣兒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對阿秀說道:“郭夫人,曹操真能從這裏走出來?”


    “真的。”阿秀拿過華容道,用手指挪動著,說道:“開始我也不太相信,夫君教了,才學會的。”


    略顯粗糙的手指一步一步,把曹操移了出來,阿秀露出了笑容,說道:“看,就是這樣。”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不經意地瞟了旁邊桌上的郭大靖一眼,心中略有些吃味兒。


    “應該是有竅門兒的。”林婉兒拿過玩具,又擺弄起來,可並沒記住阿秀挪動的順序。


    鄭嫣兒卻若有所思,猜測著如何把橫著的關羽挪到上麵才是關鍵。


    郭大靖並不管女客們的聊天玩耍,隻和藤野正、鄭四同隨便說著話。


    “江南能種兩季稻,可賦稅也重。”鄭四同輕輕搖頭,說道:“再加上地少人多,老百姓的生活也不好過。”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哪個朝代都免不了在積弊叢生中滅亡,又進入下一個循環。


    鄭四同繼續說道:“從安南、占城、暹羅運來的糧食又壓低了糧價,很多農民都改種桑樹養蠶,或種棉花織布。”


    “隆慶開關”後,明朝的民間海外貿易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世界各地對產自明朝的茶葉、生絲、棉布有著近乎無限量的需求。


    因此,出售桑葉和棉花就能獲得很大收益。江南的百姓不再種植糧食或少種,而改種桑樹和棉花。糧食短缺的問題,就隻能通過海外進口來解決了。


    對於這些,郭大靖從林天生、林天佑那裏也了解了不少,並沒有表現出太過驚異的神情。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藤野正對此倒是發出感慨。


    郭大靖微微一笑,說道:“種植經濟作物和農業作物,總會產生類似的矛盾。在郭某看來,關鍵還在於朝廷的引導。穀賤傷農,米貴害民,需要利用行段手段幹預,才能取得平衡。”


    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就象在遼東,土地本來就少,吃飯是最重要最緊迫的問題,當然是以種植糧食為主。”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至於靠種地掙錢,也要等到自給自足之後,才能有計劃地推行。”


    藤野正看著郭大靖,問道:“大人已有了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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