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好歹可以獨管一島,可現在就要聽人號令。要是你還想去當島主,手下能有幾個兵,能管多少百姓?


    但集中力量,重點發展,卻是堅定不移的策略,並不會因為照顧個人而有所改變。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 緩緩說道:“尚兄所部有三千來人吧?”


    “一營三千人,比左右兩協略少。”尚可喜如實答道。


    郭大靖笑了笑,說道:“某記得,尚兄在廣鹿島的時候,統領的人馬既沒有這麽多,戰力也沒有現在強大。”


    尚可喜點頭承認,說道:“便是想多招兵, 可沒糧沒餉, 養不起呀!”


    郭大靖說道:“那尚兄以為,一協或一營之兵,是定額定數嗎?”


    “那肯定不是呀!”尚可喜說道:“比如左協和右協,兵力就多。聽說前協和後協,也要在明年擴編。”


    “不是聽說,而是確實。”郭大靖扳著指頭算道:“今年從建虜統治區逃出的遼民,已經有三萬多。其中多數是男丁,能夠補充進軍隊的就有數千。”


    尚可喜眨巴眨巴眼睛,聽出了點意思,開口問道:“郭將軍——”


    “不要稱官銜,這又不是在軍隊上,在打仗。”郭大靖擺了擺手,說道:“郭某和毛帥談過東江鎮將來的編製問題,都認為協應該成為很獨立的作戰單位,以一萬兩三千人最為合適。”


    古代的通訊速度和通訊水平,大軍團作戰有著很多的困難,想要協調組織, 相當地不容易。


    所以, 郭大靖和毛文龍都認為“協”的編製不能夠太大, 一萬多人應該是最合適的。那以後再擴充人馬,就會再新建“協”。


    “說到底,還是靠的戰功。”郭大靖解釋一番之後,微笑著說道:“當然,數協聯合作戰,也是有的。咱們東江鎮的將領,總要聽命行動,不管是毛帥,還是陳副帥,抑或是朝廷。糾結於這個,顯然是不行的。”


    尚可喜聽明白了,心懷也為之一暢,向著郭大靖拱手道:“多謝郭兄弟。尚某若能在你手下聽命,便是再小的官職,也不在意。”


    這是表忠心嘛?郭大靖倒是有把這家夥看在身邊的想法,但卻不能。至少,暫時是不能去挖人牆角。


    “尚兄的本事,郭某知道得清楚,可不敢讓尚兄屈尊。”郭大靖笑著說道:“若是郭某有抽調各部助戰的機會, 那尚兄自是第一人選。”


    尚可喜哈哈笑著, 拱手道:“郭兄弟千萬要記得尚某,別把機會給了別人。”


    “機會也是危險,尚兄不嫌,郭某自是求之不得。”郭大靖提前打了預防針,倒真的起了心思。


    尚可喜正色道:“尚某隻想建功立業,為此捐軀沙場,亦在所不惜。”


    郭大靖用力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人的思想不同,眼光有遠近,自然會有所糾結。就象尚可喜,覺得在毛承祿手下,很難有出頭之日。


    況且,看著郭大靖步步高升,已是毛文龍、陳繼盛之下的第一人,即便羨慕嫉妒,也得心服口服。


    郭大靖給他說的道理也很簡單,別老盯著眼前的這四協,要全力幫助東江鎮發展壯大。


    按照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把蛋糕做大,別盯著眼前的大餅斤斤計較。


    把曆史上的漢奸都弄到自己手下,監視著,引導著,不能讓他們走上曆史的道路。


    郭大靖確實有這樣的想法,也有一些辦法。比如向毛文龍提議,抽調騎射出眾的將領,擴編騎兵營。


    但現在,還為時尚早,隻等打完這一場大仗,郭大靖再謀劃布置也來得及。


    建虜的進攻跡象越來越明顯,上萬人馬,以及大量的進攻器械已經運至海州,還有籌集拚湊出來的糧草物資。


    但限於河流的阻礙,建虜還要再等下去,等著河流全部封凍。而每多等一天,東江軍的實力便增加一分,勝敗的天平更向東江軍傾斜。


    隻要打勝這一仗,甚至是隻要抵擋住建虜的進攻,便會使敵我態勢發生重大的改變。


    物資匱乏是建虜難以解決的困難,正是有此製約,大舉發動的次數,建虜一年最多也隻能維持兩次。


    而曆史上是沒有這場金州大戰的,但曆史上建虜鬧饑荒卻是肯定的。因為,郭大靖或許能撬動曆史車輪的走向,但卻沒法讓老天改變。


    所以,大戰過後,建虜消耗的糧草物資,會加快大饑荒的到來,並使建虜喪失發動的物質基礎。


    若是朝廷能按照自己的策略行事,以靜製動,不給建虜以搶掠的機會,建虜就可能在大饑荒中崩潰,或者是元氣大傷。


    但遺憾的是,朝廷和崇禎都看不到這一點,也不會相信毛文龍,不會用實質的行動來支持東江鎮。


    道理說簡單也簡單,那就是在封建帝王和迂腐的文官看來,“忠”是第一位的,其它的可以放到後麵,包括滅虜平遼。


    何況,建虜叛明這麽多年,明軍損失不下數十萬,遼東基本被建虜占領,可朝廷和皇帝依然沒把建虜視為生死大敵。


    除了郭大靖,沒人相信人口不足百萬,兵不滿十萬的小小建虜,能夠席卷天下,取明而代。


    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朝廷和崇禎才不把東江鎮看在眼裏,不認為東江鎮能擔起滅虜平遼的重任。


    說白了,他們們眼中,東江鎮是可有可無的,在遼東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個牽製。


    所以,崇禎和文官集團才會肆無忌憚地打壓,並不太擔心東江鎮軍民造反或投敵。


    就象現下的情形,建虜進攻金州已經是昭然若揭。但朝廷卻不相信毛文龍的上奏,更沒有什麽物資財力上的支援。


    相反,袁督師卻在說建虜將攻遼西。因為新收複的錦州、大淩河等城,對建虜構成了很大的威脅。


    就這樣,該得到援助加強力量的地方啥都沒有;隻會龜縮守城、危言聳聽之輩,朝廷卻砸下了巨量的錢財物資。


    遼鎮的情報不會這麽差勁,郭大靖不無惡意地揣測,袁督師是故意如此,有借刀殺人之嫌。


    想到袁督師明年在高台堡慷慨賣糧,蒙古人隻用些柴禾之類的沒用之物就能換到。


    但對同胞,對東江鎮卻如此苛刻。想到曆史上東江鎮餓殍遍地的淒慘,郭大靖終於明白文人狠毒起來竟如此可怕。


    可惜,有我在,你的一切陰謀暗算都將化為泡影。可在作死的路上,袁督師卻會一去不回頭,誰也救不了。


    “尚某的家眷也要搬過來,大連不錯,和郭兄弟做個鄰居。”尚可喜套著近乎,把郭大靖的思緒又拉了回來。


    郭大靖嗬嗬笑著,說道:“大戰未結束,尚兄就搬家眷,令人欽佩呀!”


    尚可喜看著郭大靖,說道:“郭兄弟的家眷不是一直在大連?你信心十足,某又有何擔心?”


    “毛帥的妾室也在大連。”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說道:“若說論條件,大連確實勝過皮島。隻是,尚兄若是再被調回皮島,恐怕要忍受相思之苦了。”


    尚可喜哈哈笑了起來,說道:“郭兄弟說話越來越象文人,可見沒少讀書啊!”


    郭大靖笑著擺手,說道:“這是在損我,什麽文人,某家可不想象他們那般無恥。”


    此時,飯菜開始端上,也沒什麽精致的菜肴,就是有肉有酒,菜碼還大,便能讓這些軍官們滿意高興。


    “讓毛兄、孔兄破費了。”郭大靖笑著起身,對毛承祿和孔有德拱手道:“下次,某作東,定要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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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承祿不以為意地說道:“客氣了不是。那點小錢,在郭兄弟眼中,莫要笑話我等小氣就好。”


    誰都知道郭大靖有錢,但他卻不奢侈,基本上是和軍人們吃著同樣的飯菜,很少開小灶。


    按照現在金州的物資供應,並且作為回籠軍票的一個渠道,隻要肯花錢的話,不說山珍海味,酒肉卻是能吃到的。


    但郭大靖認為沒有必要,軍隊的夥食可以呀,軍官的待遇還要再高一些。


    雖然是大鍋飯,色香味是差了些,但偶爾有個改善也就夠了,犯不著天天都大魚大肉地吃。


    毛承祿和孔有德一人買了一隻羊,廚子連烤帶煮,做法比較簡單,成盆地往上端,混著酒香,倒也真讓人食指大動。


    “來,來,大家暢飲啊!”郭大靖大聲招呼著眾人,“毛兄、孔兄買的羊,這味聞起來就是香啊!”


    “是郭將軍這裏的廚子好。”毛承祿咽下一塊烤肉,笑著誇讚道:“某早有耳聞,今日算是嚐到了,名不虛傳。”


    郭大靖也很大方,說道:“毛兄若是喜歡這味道,讓廚子去你那裏呆幾天,很簡單的,一學就會。”


    不隻是一學就會,簡直是一看就會。隻要知道調料,火候自己慢慢掌握就行了。


    眾人吃喝品嚐,都稱讚味道好,有捧郭大靖的成分,但也不全都是假。


    不知不覺,郭大靖這個東江鎮最年輕的參將,儼然成為了眾將的中心人物。


    不管是出於什麽考慮,眾人得服氣,郭大靖是有本事的。這本事兒呢,他們是萬萬學不上來的。


    而且,郭大靖的隨和不是裝的,是與生俱來的,是從後世帶來的思維和舉止。這就更加令人感以舒服,如沐春風。


    ………………


    風刮著雪花,不停地打在身上、臉上,可肚中還是火熱的,那是剛吃喝完的辣椒和土豆酒的作用。


    積雪已經有寸許厚,踩在腳下嘎吱作響,楊大滿和戰友們說笑著返回軍營。


    “這雪得下到明天。”一個戰友抬頭看了看天,隻有漫天的雪片,看不到什麽。


    另一個戰友附和著說道:“明天就得清雪,別把房頂壓塌了。”


    楊大滿突然心中一顫,下意識地抬頭看著軍營中的房屋,想起了自己的親人,想起了那簡陋的房屋,貧窮的家。


    作為包衣奴才,在旅順堡戰役後,不堪白白送死而逃出。


    經曆了修築南關防線,又當了兵,吃飽喝足又有緊張的訓練,以及搶收軍田,楊大滿把記憶藏得很深,壓得很緊。


    但在風雪之中,戰友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突然勾起了他的愁緒。


    家裏的房子會被雪壓塌嗎,親人會吃上飯嗎,他們肯定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還會傷心難過嗎?


    步履忽然變得有些沉重,楊大滿腦子裏全是胡思亂想,戰友們還有說著話,可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有些機械地進了軍營,來到了住處,戰友在門外撲打著身上的雪,才讓楊大滿有些緩醒。


    走進屋內,盡管溫度不是很高,但從外麵剛進來,卻備感溫暖。


    兩溜鋪著席子的土炕,一個屋內能睡二十人。牆邊的架子上,整齊地擺放著槍枝。


    雖然天色還不是很晚,但已有士兵在炕上裹著被子睡著。


    今天是休息日,可以自由活動。有的去喝一杯,有的就在屋裏歇著,有的出去閑逛,不一而足。


    楊大滿把被褥草草一鋪,便躺了下來。可這並不能讓他的心寧靜,親人的麵容在他的腦海裏一一閃現,更多的擔心又浮現出來。


    “這場大雪過去,河流也凍不住的。”有戰友在閑聊著,戰事將要爆發,對他們來說,已經不算秘密。


    另一個戰友在卷著藥筒,模子是一根與火槍口徑相同的小木棍。因為要防火防爆,在這間有明火爐子的宿舍,是不允許有火藥的。


    “今年要更冷一些,最多個把月,江河就會封凍。”他把卷好的藥筒放好,又拿過一個繼續卷製,說道:“最好是過完年再打,讓俺吃頓安生的豬肉餃子。”


    有人輕笑了起來,說道:“想吃餃子還不容易,拿錢去酒館買呀!”


    部隊上養了豬,天氣寒冷之後,又從山東采購了不少豬肉。什麽供銷站、商鋪、酒館,都是官家經營的,回籠軍票,還能小賺一筆。


    “那不一樣。”戰友把頭搖得跟拔浪鼓,說道:“平常也吃肉,可和過年是兩碼事。”


    過年哪!楊大滿無聲地歎了口氣,知道親人即便活著,也絕無可能吃上餃子,更不用說豬肉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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