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靈長河,非實存,無曲直,融時空,立生死。


    所為真靈,則是指這混沌之中自鴻蒙而來的無盡生靈;隻要存在過,就會在天地間留下印記,最後流淌到真靈長河之中,匯聚成無盡的生靈之力。


    真靈長河之上,常理所定的時空觀念沒有半點意義,隻有以道為槳、世界如船一般,推動世界不斷向前的,則是其中的無盡生靈。


    簡單來說,真靈長河關係到天地的輪轉,而非隻是生命的輪回。


    混沌時代最開始的太初神國,那驚豔絕世的太初神王一力悟通三千大道,用三千大道將真靈長河完全鎖定住,故而有了太初神國至今的神話流傳。


    言歸正傳。


    米凱爾不顧一切爆發自身的力量,體內潛藏的六位聖人的力量同時湧現並全速轉化為淨化之力,四名還沒恢複多少實力的極道行者立刻被秒殺。


    八隻羽翼從灰色轉變成白色,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化作了一把利箭,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直接撞入了天道老人身影。


    那一瞬,周舟仿佛看到了很多,又仿佛隻看到了米凱爾擊穿天道老者身形的畫麵……


    迷迷糊糊的,周舟看到了真靈長河被米凱爾最強一擊震動出的浪花。


    每個浪花似乎就是一個世界的片段,而周舟此時正在真靈上河的上空,被強行灌注了幾幅畫麵。


    第一幅畫麵,天道設下的這道壁壘,投影到了洪荒和後世之間的所有時代。


    ——就是當年恭極老人想送他和米凱爾回家的時候,順時光而下,發現了一顆蔚藍色的星球卻被一個壁障阻斷,便是這道壁障!


    第二幅畫麵,米凱爾的攻擊轟在了天道身上,也將這道壁壘撞的震顫,出現了一個縫隙。


    縫隙中,從那顆蔚藍色的星球上飛出了兩道光線,一條白色、裏麵似乎是揮舞著六隻羽翼的天使抱住了一個剛才還在相親的男人;另一條則被扭曲,穿越去了其他的時代。


    第三幅畫麵,就是此時發生的畫麵!


    米凱爾的奧義光劍刺透天道老者、智睿行者舉起來防禦的手臂,貫穿了其胸口,斬碎了其身、魂、道,但一道細小的黑煙在天道老者身上竄出,鑽入了壁壘的縫隙之中,消失不見!


    而後,壁壘閃爍出萬種光芒,那道縫隙瞬間愈合!


    這就是……前後的因果嗎?


    帶自己和米凱爾來的,正是米凱爾如今的這一次轟擊嗎?


    比起這些……


    “米!”周舟一聲高喊,而後他看到了米凱爾揮舞著羽翼,在一篇絢麗的碎片中朝著自己衝了過來。


    奧義光劍已經破碎,所以米凱爾能雙手抱住周舟,緊貼著周舟,一個折返落在了三千大墓的邊緣。


    此時三千大墓就在真靈長河旁……


    大墓中,此時有七彩的粉末飄零,那是之前六隻聖源、也就是鴻蒙紫氣被米凱爾斬碎後留下的碎末……


    周舟反手摟住了米凱爾,手臂在顫抖。


    剛才被天道一擊破碎了氣運金龍、破碎了功德金身,也是受了極重的傷。


    米凱爾背後的八隻羽翼不斷閃耀白光,她的手掌抵在周舟的胸口,為周舟穩定住了傷勢。


    “米……你有沒有事……”


    “沒事的,主人,”米凱爾低頭看著周舟。


    她在笑,笑的有些嫵媚。


    胸口,有一道道無法抑製的白光透出了滿是裂紋的胸甲,但她還是在溫柔的笑著,繼續給周舟注入療傷的力量。


    “不要管我,管你自己啊!”周舟已經預感到了什麽。


    能瞬間秒殺天道的力量,那不應該是米凱爾一個刑法使者能擁有的力量,必然會付出代價……代價……


    “重塑,重塑可以嗎?”


    “主人,動力爐核心已蒸發,”米凱爾低聲說著,嘴邊輕柔的笑著,“還有一時間要去做,主人……”


    不要,不要在最後的時候才露出這種笑……


    周舟緊緊的抓住米凱爾的胳膊,此時他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痛苦又如此的不堪。


    真靈長河之中突然傳來了陣陣龍吟聲,一條條龍族從即將破碎的蛋殼中衝出,身影瞬間在真靈長河之中放大,朝著擋在洪荒世界之前的壁壘洶湧的衝去。


    “周舟!周道友!”


    “天道雖被鏟除,但萬民在等你的聲音啊!聖王!”


    “你們和天道的大戰我們在洪荒中都看到了!接下來的事請交給我們!”


    “大哥!”


    敖廣、敖蓋、敖烈,那數百條龍族在真靈長河之中翻滾,發出了一聲聲怒吼,被世界的碎片割破了身軀,卻悍然衝到了那壁障之前。


    凶猛撞擊!


    一條條巨大的龍用龍軀撞擊,但隻是龍血迸飛、龍鱗破碎,甚至還有龍族被反震之力震的昏闕。


    可那壁壘隻是微微晃動。


    西海龍王扭頭對著蛋殼怒吼:“大羅金仙!洪荒能衝入混沌中的大羅金仙!該你們出手了!”


    “這裏我來撐著!”鎮元子的聲音響徹寰宇,“人參果樹的靈根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


    說話間,蛋殼之中出現了一顆‘小樹苗’;而此時身處在洪荒中的人都能看到,那人參果樹的樹影投影在天地間,無比巨大,將整個天地都支撐了起來!


    天地之間,多是茫然之人,多是身形僵硬之人。


    有人對著在天地裂口就能看到的,那巨大無比又蘊含著玄奧道韻的‘牆壁’正不斷靠近,正對著這麵壁壘跪下來祈求。


    也有人早就陷入了末日來臨的瘋狂,放棄了理性,被恐懼所支配。


    但更多的修道者,從極東之地到西牛賀州,更多有血性的男兒站了出來;修為不夠,他們就默默的圍成高牆,默默保護著支撐地書天地胎膜的那些高手。


    “周……”


    羽兒被眾多天啟國將士保護著,她眼中滿是淚水。


    片刻之前,米凱爾衝向天道老者的景象被投影到了這片天地之上,天道老者被殺的畫麵他們也看在眼裏,更看到了米凱爾身上那帶著毀滅之意的淨化之光,還有破碎的奧義光劍。


    “大哥……”


    “弟!”碧霄突然一聲大喊,直接從人群中跳了起來,身化流光,眨眼衝向了天地破損之地,“我來助你!”


    “大羅金仙!”鎮元子再次高呼:“一炷香!不對,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就會撞在天道設下的壁壘上!若是轟不破那牆,洪荒根本無法可救!”


    “總之是愧對老弟,”天蓬歎了口氣,站在那飛上去的資格都沒。


    雲霄和數十名截教仙人同時飛起,追向了碧霄;


    四禦大帝各自帶著幾名部將衝向了裂縫……


    原本屬於天庭卻在之前保持觀戰狀態的赤腳大仙等人,此時也顯出身形;不過他們是在洪荒之外顯出的身形,撲向了那個壁壘。——天地要破滅之前,這些大羅金仙帶著自己的門人弟子逃了出去。


    地府,地藏王帶著十多名和尚;年邁的孟婆帶著四方鬼帝,加入了這個行列——人參果的根係幫地府穩住了六道輪回盤。


    一個個、一名名,在天道毀滅三千世界時僥幸活下來的大羅,就算帶著重傷,也衝向了天道壁壘……


    他們從蛋殼中冒出,自身身形就會在真靈長河之上恢複原本的大小……


    而此時,在洪荒天地之間,這些人影投影出來的影像,那麽大、那麽宏偉,像是一個個巨人,為了蒼生生存下去的希望,朝著前路的壁障衝去。


    各顯神通,劈天蓋地!


    洪荒不斷震顫,那些人影不斷前衝,但漸漸的,隨著每次轟擊的毫無作用,脆弱感在他們心中彌漫著。


    “諸位道友!合力攻擊!”


    沒用。


    “諸位!最簡單的三才疊陣積累戰法!”


    絕望……


    “聖人!六位聖人在何處?若是六位聖人一擊,必然可以將這壁障打碎!”


    “聖人老爺啊!”


    大羅金仙們、準聖們發出了絕望的呼喊。


    他們此時身處混沌之中、真靈長河之上,若是洪荒破碎他們也能繼續活下去,在混沌中找個小世界……


    但他們的羈絆,那無盡的生命,那輝煌的洪荒盛世……就像是一艘破船,要撞向死亡的絕壁!


    他們!


    “嗯……嗯……”


    耳旁聽到的這是什麽?


    祈禱聲?哼唱聲?心中莫名平靜了下來,泛起了一股溫暖的意味。


    壁壘之下,那數百道身影同時看向了真靈長河的岸上,他們看到了……


    洪荒中,無數生靈此時心頭泛起了一幅畫麵,他們也看到了……


    美麗的少女穿著一身破損的戰甲跪在岸邊,輕輕哼唱著,那旋律如同字符一般在他們心中回蕩,一股安寧的情緒在心底滋生。


    羽兒閉著眼,眼淚在她臉龐滑落,“姐姐……”


    東方羽兒從沒聽過的,那種像是在嗬護自己孩子一般,清脆、溫柔、如水的嗓音,在她、在洪荒無數生靈的耳旁回響。


    “大家,請將力量暫時借給我和我的主人……主人會拯救這個世界……希望,你們也要照顧好主人……”


    “米……”


    “嗯,”米凱爾扭頭看了眼周舟,嘴角露出了些溫柔的微笑,口型微微張開,但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周舟的眼前一片空白,茫然站在那。


    哼唱聲繼續飄蕩著,飄蕩著,化解著一切斑駁的煞氣。


    “主人,請允許我,再對您祈禱。”


    洪荒人間、天庭,無數凡人跪拜了下去,無數原本彷徨無措的生靈做出了和米凱爾一樣的祈禱動作……


    一個個光點在他們身上飄起,帶著他們的感激、思念、活下去的願望,突破了時空,聚集到了米凱爾身周的白光中。


    “眾將士!”羽兒在椅子上站了起來,“為聖王誦禱!”


    “喏!”


    天地間,天啟國的全軍單膝跪下,一顆顆炙熱的白光在他們身體中溢出,米凱爾身周的白光驟然增亮!


    “嗯……嗯……”


    米凱爾像是無憂無慮的少女,這應該是她最輕鬆,擺脫了所有負擔的時刻。


    扭頭喊周舟一聲:“主人,大家在等你,去吧。”


    她在笑,但周舟卻在那雙眼含淚……


    因為天使的羽翼在脫落,身上的戰甲在融化,那一股股白光注入她的戰甲,她的身影變得虛幻。


    “不、不要!停下來米凱爾!”


    “請讓我再為大家做一些事吧……主人,被人期待就要去滿足他們的願望,這種事,真的很累呢。”


    “不要……啊,啊——”


    周舟猛地站了起來,朝著前麵撲了過去;米凱爾張開手臂,反手將周舟抱住,然後帶著周舟,直接衝向了真靈長河!


    “主人,請解放我。”


    周舟忙不迭的說著,“我解放……你是自由的!主仆契約停止!”


    “那你不是我的主人了呢,”米凱爾的臉上淚水模糊,但她卻笑的開心。轉身,米凱爾不知如何到了周舟的背後,在後麵抱著周舟。


    而周舟的手臂不知不覺中抬起,抓住了一個劍柄。


    奧義光劍!


    是之前為了擊殺天道而破碎的奧義光劍!


    不,不對,不是那把,這是……


    背後的雙手突然不見了蹤影,周舟心中揪的刺痛,但米凱爾的聲音還在耳旁。


    “周,舟……我,愛……”


    洪荒中,無數人看著天空,看著……看著……看著那美麗的天使的身體漸漸消失,白色的光點再次重組,湊出了一把白色的巨劍,被他們的聖王、他們的人皇、他們的道友緊握著。


    “啊——”


    周舟仰頭哀嚎。


    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願望……如果這是你最後的希望……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啊——”


    周舟舉起了奧義光劍,背後被人推了一下,身體如同一道流星,轉瞬衝到了壁壘之前!


    斬!


    白光……無盡的白光爆發而出……


    像是宇宙最開始的爆炸,也像是世界終結的落幕。


    無數人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天地、洪荒、真靈長河幾乎都沒了聲響,隻有那無盡的白光。


    白光中,周舟的背影站在破碎的牆壁中……


    白光中,周舟手中的奧義光劍離開了他的手掌,他想去抓,但被一股爆炸的衝力衝的飛起,落在了不知何處的位置。


    白光中,浪濤擊打在了三千大墓之上,三千大墓像是自己飛到了翻滾的真靈長河之中,而三千大墓最中心的高台上,一個圓柱破裂,裏麵有一顆天使蛋掉入了真靈長河……


    那天使的背影再次出現,綻放出了六隻羽翼,但像是被風吹走的風沙,消失不見。


    真靈長河突然翻滾起了滾滾的浪濤,那數百名大羅金仙有大半衝向了洪荒,也有小半衝向了壁壘之後的未來。


    被擊飛的周舟……


    三千大墓突然動了起來,將周舟直接接住,而周舟落下的位置,剛好是當初安葬玄都的棺木。


    似乎,是這三千大墓故意的,讓周舟下墜的身體撞開了那個棺木,隻是露出了一個縫隙,裏麵就衝出了一道人影。


    是玄都。


    “師父……師父……”周舟無意識的喃喃著。


    “唉,”玄都眼中含著淚,卻隻能跪坐在周舟身旁,在周舟的懷中拿出了一顆九轉金丹,塞入了周舟的口中。


    玄都低聲道:“為師能早點出來就好了……為師能早點……”


    “師父,不怪你,”周舟笑著,慢慢爬了起來,突然對著自己打出一掌,手抓住了什麽,在胸口掏了出來。


    是體內乾坤,此時卻如同一個種子,“還有事在等著師父去做,去吧,拯救了洪荒,再回來救徒兒我。”


    “你不要做傻事……”


    “不會,師父您放心,我還要去帶領人族興盛。”


    周舟在笑,玄都慢慢的站起,抓著那帶著周舟鮮血的種子,攥在手中,一狠心,扭頭追向了那即將破碎的蛋殼。


    玄都剛走,周舟咳了一聲,九轉金丹在嘴邊滑落。


    他站起身,想去確認一件事……踉蹌走著,爬上了那個台階,而三千大墓突然朝著混沌海深處飛去,想追過來的那些人隻能遠遠的看著,根本無法靠近。


    周舟走到了高台之下,用力跳了下,到了台階中央。


    扭頭看,真靈長河已經越來越遠,但師父肯定能拯救大家吧……


    捂著胸口,鮮血滴答著。


    周舟一步步向前,鮮血滴在了高台的台階上,但這座大幕沒有任何人會阻止周舟。


    “羽兒,對不起了。”


    周舟輕聲喃喃著;洪荒中,正看著天邊的羽兒突然昏闕了過去,痛哭失聲。


    踏上高台,踏上高台,周舟看到了那個簡單的石棺,但並沒有去看,隻是看向了一側傾斜的石柱。其他的石柱中都有不同天使的身影,唯獨這個沒有。


    周舟記得,之前他約莫是見過的,這裏有……


    原來是這樣。


    周舟跌坐在那,慢慢閉上雙眼,眼淚慢慢流淌著。


    這裏是所有的起點,之前的戰鬥讓米凱爾從古墓中脫離,到了未來的世界,然後她漫長歲月、數十一年的尋找,都在尋找著回來的路,直到遇到自己。


    遇到自己,回到洪荒,經曆一遍這些事,然後等待著最後的使命——擊殺智睿極道行者,也就是天道,再化身奧義光劍,擊破世界壁壘。


    這個圓……


    自己怎麽能脫離,自己怎麽能離開?


    到底是誰安排的這一切?


    是你嗎?


    周舟看向了石棺,慢慢閉上了雙眼,手中多了一把劍。


    劍名飛羽,是師兄給的。


    要是歸青的那段歲月你一直在身邊,多好啊。


    周舟嘴邊露出了些輕笑,飛羽劍的劍尖抵在胸口,雙手摁著,讓劍尖出現在了他後背。


    米,對不起,我不能再過沒有你的日子……


    一次都不行了……


    “唉,已經承受不住了嗎?也對,已經數不清多少次了。”


    一聲歎息在耳旁回蕩著,周舟卻沒去管,也沒說什麽,慢慢躺倒。


    世界,再和他沒有任何關聯。


    三千大墓中,一座座大墓之上出現了各自墓主人的身影,而高台上,十一個光柱閃耀……


    一個青衣男人站在了周舟的屍體旁,背著手,仰頭輕歎。


    青衣男人一揮手,三千大墓中飛出了一隻隻星璿,朝著真靈長河飛去……


    “王,您對自己太過殘忍了些,”光柱中傳來了女子的聲響,“將本我投入真靈長河,讓自己和米凱爾不斷重複這段故事,米凱爾封鎖自己情感還可以,但這些感情在您的本我心中不斷烙印……總是會崩塌的。”


    “可有什麽辦法,這是推算出的唯一能讓世界繼續的辦法。”


    另一名天使出現在了光柱之上,低聲說:“這處古墓,哪裏還沒有王的血跡嗎?王,不如您讓本我回歸,或許,他已經找到了拯救世界的方法。”


    “王,太初神國的過錯,不應該隻讓您承擔。”


    “讓本我回歸嗎?可那樣,他會偏執的為了拯救米凱爾而毀滅這個世界……太初神國是我自己的過錯,這些,讓我一個人背負就足夠了。”


    “可王,現在說話的您,隻是本我留下的一段精神……”


    青衣男人看著腳邊的屍體,略微愣了下。


    但突然間,周舟屍體的眉心出現了一朵青色的蓮花,蓮花略微轉動,鑽入了青衣男人的額頭。


    一股玄奧而蒼莽的氣息,在三千大墓中席卷而出,瞬間吹散了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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