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語:最近幾章是關係到梁蘇洛大結局的伏筆,不得不寫,不得不慎,不論這一章“國賊之辯”,還是下一章“二女一夫之論”,我都構思準備了很久,希望大家給於一點耐心。另外如果第一章寫得不好,我會修改,所以今天可能會隻有一章,就不再通知了。下一章之後回歸遊戲,就好寫很多了,更新會上來的,大家不用擔心。)


    “原來是溥儒,我一時眼花,居然沒有看清,鬧笑話了,嗬嗬……”王錦城尷尬地找了個拙劣的借口,忙急著轉移話題,問墨子銘道:“這幅畫多少錢?”


    墨子銘臉上帶著笑意,故意以表字來稱,道:“溥心佘《秋霜鬆柏圖》,一百八十萬。”


    王錦城聽他又說“溥心佘”三個字,剛剛恢複了一些臉色又僵了一僵,尷尬地笑了笑,問道:“冰凝,你看這幅《秋霜鬆柏圖》,還拿得出手嗎?”


    蘇冰凝剛剛從梁辰懷裏直起腰來,一邊抿嘴忍著笑意,一邊抬手理著剛剛弄亂的長發,聽王錦城話裏話外又在炫耀,擔心梁辰生氣,連一直以來表麵維持的禮貌都不顧了,拉著梁辰就往另外一邊走去,低聲道:“不要理他。”


    王錦城見狀,臉色有些僵硬,不過不知是皮厚,還是情深,在原地怔了一怔後,居然又能重新堆起笑臉跟了上去。


    蘇冰凝見王錦城又跟了上來,再好的家教也忍不住有點惱了,有些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王錦城訕訕地道:“我不是拿不準爺爺的喜好嘛,你幫他選畫,我保證不說話,就學學經驗……”


    梁辰止住了還要說話的蘇冰凝,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笑道:“隨他看吧。”他自然明白王錦城的打算,不外乎是對比一下價格、挑點刺,或者說找點什麽把柄,等到蘇老爺子壽禮的時候,再添油加醋說點什麽話。


    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王錦城真要厚臉皮跟著,蘇冰凝還真拿他沒有什麽好辦法,總不能打個電話叫人來把他給拎著脖子丟到大街上吧?見梁辰也這麽說,也就當他不存在,一邊看著牆上字畫,搜尋比較得爺爺喜歡的風格,一邊低聲跟梁辰說些爺爺的喜好,正說著,就見梁辰忽然駐足不前,在盯著壁上的一幅字畫。


    蘇冰凝看了一眼那副畫,見是一副人物畫,畫上之人身著官服,樣式應是清朝官場人物,手持一卷書,在竹林中閑步讀書,整幅畫構圖錯落有致、富有變化,竹林、山石、人物線條流暢圓勁,設色典雅絢麗,看樣子應是出於大家之手,可落款處並無印章,隻有“蕭古”二字。


    在畫卷右上留白處,題著兩句詩:三千裏外覓封侯,一萬年來誰著史?


    梁辰默默看了半晌,忽然轉身問道:“墨二叔,這幅畫怎麽賣?”


    “你要買這幅?”


    墨子銘有些意外地看了梁辰一眼,“你知道這畫是出自何人之手,畫的又是何人麽?”


    他說話文縐縐的,不過梁辰自然聽得明白,笑道:“不知道是誰畫的,不過畫的是誰,倒是知道。”


    墨子銘不急著開價,卻問道:“你說說看。”


    梁辰道:“‘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覓封侯’,這是清末能臣李鴻章的詩句,畫上的人,自然就是他了。”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覓封侯……”


    蘇冰凝念了一遍,又看了一眼畫上題詩,有些奇怪地道:“可這畫上所題的,是‘三千裏外覓封侯,一萬年來誰著史’啊?”


    梁辰未及回答,就聽到剛還說自己隻看不說的王錦城嘲笑道:“清末能臣?真是笑話,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把賣國賊李鴻章稱作‘清末能臣’,蘇爺爺大壽,你難道打算送他老人家一副國賊畫像嗎?”


    蘇冰凝有點厭惡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不說話嗎?”


    王錦城幹笑道:“我這不是奇怪嗎,李鴻章簽訂《馬關條約》、《中法新約》《中俄條約》《辛醜條約》,割地賠款,喪國辱權,難道還不是賣國賊嗎?”王錦城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曆史知識居然這麽紮實,能一口氣說出來李鴻章簽訂的真麽多個跳躍,忍不住有點洋洋自得起來。


    他錯把“溥心佘”讀成了“傅心舍”,又被梁辰一番暗諷,自覺大失顏麵,原本一直想要保持城府,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這時候也顧不得了,開始正麵宣戰,。


    蘇冰凝對曆史不甚了解,但也知道這幾個各割地賠款、喪國辱權的條約確實是李鴻章簽訂的,曆史書上寫的明明白白,一時語塞,抬眼看了一眼梁辰,卻見他臉上少見地露出了濃濃的譏諷神色,淡淡笑道:“所有人都知道李鴻章簽訂了賣國條約,‘賣國者秦檜,誤國者李鴻章’、‘楊三已死無蘇醜、李二先生是漢奸’,‘賣國賊’的罵名他背了一百多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李鴻章簽訂了《馬關條約》,割地賠款,又有多少人想過那是不是他的意誌、有多少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


    他看著王錦城,平靜地道:“所有人知道他簽訂了《馬關條約》,幾個人知道他因為不肯簽字,臉上中了日本人一槍?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一槍換來歐美列強的輿論支持,換來了日本削減一億兩白銀的讓步,是這個老人挨了一槍,給中國省下了一億兩白銀。”


    “簽訂《馬關條約》之後,李鴻章視此為一生之恥,‘馬關條約之恨,誓終身不履日地’!發誓永生不踏足日本領土。1896年,訪美歸來的李鴻章途徑日本橫濱,需要換船返航,李鴻章拒不登岸,無奈之下,隨從隻能搭了一塊跳板,當時已經七十三歲的李鴻章就冒著掉海的風險,踩著踏板登上了回國的船隻。”


    “1901年,已經七十八歲高齡的李鴻章奉命議和,在病榻上把俄國一開始提出的十億兩白銀賠款給降到了四億五千萬兩,分三十九年還清,年息四厘。簽訂《辛醜條約》後,李鴻章吐血而亡。”


    “這個背負了一百年罵名的賣國賊,是近現代中國電力、電訊、郵政、金融、外貿、鐵路、航運、冶金、造船、教育、翻譯、出版、海軍、兵器這些所有領域的鼻祖,他是洋務運動的靈魂人物,他是整個中國第一個提出‘建設海防’的人,也是第一個提出防日戰略、第一個‘每一寸土地、每一寸海洋,都不容外敵覬覦’的人。”


    “他與曾國藩、左宗棠、張之洞並稱為‘晚清中興四大名臣’,慈禧稱他‘再造玄黃第一人’,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說他是唯一一個有能耐和西方列強一較長短的人,他被歐美稱為‘東方俾斯麥’,並把他和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美國南北戰爭聯邦軍司令同時也是美國第十八任總統的格蘭特並稱為‘十九世紀三大偉人’。”


    “整個世界上,罵他是賣國賊的,隻有他用盡一切辦法維護著的中國!”


    “他是滿清一朝兩百六十八年,唯一一個在北京建祠的漢人,當然現在早就看不到了,就連他的墳墓,也在文革期間被挖了出來,與他夫人的屍體一塊被挖了出來,暴屍日下。巧合的是,挖墳的人是一家煉鋼廠的工人,而李鴻章是中國近現代曆史上,第一個提議、建設煉鋼廠的人。”


    “奧運會的前身為‘萬國運動會’,1896年李鴻章訪問法國期間,恰逢萬國運動會開幕,當時還是大清王朝的中國沒有國歌,隻有黃龍旗,升國旗的時候,沒有國歌的中國遭到了其他各國的嘲笑,是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顫顫巍巍地來到了大清黃龍旗下,用蒼老的嗓音唱起了家鄉的廬劇。”


    “維新變法失敗,康有為與梁啟超逃亡海外,慈禧派李鴻章捉拿,也是這個老人在慈禧麵前說他也是康有為一黨,並以一句‘我不做劊子手’拒絕了慈禧的懿旨。”


    梁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是誰畫了這幅畫,但我知道他是故意把李鴻章這兩句詩顛倒了次序,三千裏外覓封侯,一萬年來誰著史?李鴻章寫詩時壯誌淩雲,要親手書寫曆史,可是最後,他連死後名聲都保全不了。”


    蘇冰凝看著牆上那副畫像,不解地道:“那他為什麽又要簽那些條約?”


    梁辰道:“那是封建社會,沒有人的思想能逃脫時代、社會的桎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假如換了另外一個人,隻怕中國喪的權、辱的國,會更大。”


    王錦城兀自不甘地道:“可是李鴻章鎮壓太平天國起義是事實,貪汙受賄、結黨營私,這些你又怎麽給他洗白?”


    梁辰笑了笑,“為什麽要洗白?什麽是好官,什麽是壞官?貪官就是壞,清官就是好嗎?假如心懷天下,於國家百姓有大義,貪汙受賄,小節有虧,就不是好官了嗎?太平天國是起義,可是起義之後的太平天國,對中國就是有益嗎?假如太平天國推翻了清朝又能如何?他們能夠抵抗列強入侵,還是能夠促使中國提前進入近現代化建設?滿清入主中原,本身就是世界曆史上唯一一個落後文明統治了遠高於它的高等文明的特例,正是這次文明倒退,才使得中國由明朝的領先世界變成了落後,假如太平天國真的推翻了當時已經在求變救國的滿清統治,在我看來,中國文明會再次倒退概率,遠遠要比救國救民的概率要高得多。”


    王錦城哪裏懂得這些,一時語塞,旁邊一直不做聲的墨子銘這才笑道:“不論你剛剛那番話是對是錯,總歸都是不錯的。現在的年輕人,不求甚解、人雲亦雲,有能自己見解、看法的,本來就已經不多了……”


    他歎了一口氣,又問:“聽蘇丫頭剛剛說,你是打電競的?”


    梁辰笑著點了點頭。


    墨子銘歎道:“可惜了。”


    梁辰失笑道:“俗話說,行行出狀元,現代社會講究的是開放、平等,您難道還抱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想法嗎?”


    墨子銘道:“什麽‘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那都是統治階級的洗腦工具罷了……”說著一歎,道:“不說這個,蘇丫頭有點眼光,嗯……姓蘇的,都挺有眼光。”


    他擺了擺手,道:“不過規矩不能破,這畫作者是誰,我也不清楚,但隻以畫而論,筆法、設色、構圖,都堪稱上上之選,確出大家手筆無疑,你要買的話,三十萬。”


    相比較於剛剛溥儒那幅畫的一百八十萬天價,三十萬無疑算是便宜的,可溥儒那是跟張大千並稱的書畫大家,而這個書名“蕭古”的家夥,連名字都沒聽過,既然畫的是李鴻章,那肯定是清末的人了,從李鴻章逝世的1901年算起,到現在也才一百年出頭,現在居然就要三十萬的價格,簡直不要太黑!


    至於這畫是真的好,還是假的好,不論梁辰還是蘇冰凝都看不懂,所以蘇大小姐自然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它隻是一副普通的畫了,張大了小嘴睜圓了眼睛很是吃驚地模樣:“墨叔叔你太黑了吧?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一百年前估計一兩銀子都沒有人願意要的破畫,現在就要三十萬,這漲價也太誇張了!你不會是欺負我們兩個小孩子什麽都不懂,故意騙我們吧?”


    墨子銘揶揄道:“小孩子也談戀愛嗎?”


    蘇冰凝臉上一紅,卻不肯罷休地道:“現在人家幼兒園的小孩子都談戀愛的好嘛?你果然跟時代脫節了,一門心思鑽錢眼裏,就知道騙小孩子……”


    雖然說是梁辰陪自己買禮物,可是蘇冰凝自然明白以梁辰的性格,怎麽可能會讓自己來出錢,所以才想方設法想要砍價,否則蘇家大小姐怎麽也不會缺這區區三十萬。


    墨子銘失笑道:“你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市儈了?墨軒堂規矩如此,誰來了也不能壞了規矩,再者,蘇家女婿給老爺子買壽禮,怎麽也不能太寒磣了不是?”


    蘇冰凝還要再說,梁辰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就這幅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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