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漢初三傑的張良,陳平在史書上的評價並不高,主要原因就是他貪財無節這一點,至於盜嫂好色,則為無稽之談,沒有真實的史料作為考證,不過想來,象陳平這樣的美男子,好美色也算不得什麽,女為悅已者容,男的也一樣,雙方兩情相悅罷了。


    見慣了後世當麵笑哈哈稱兄道弟,背底下使勁互捅刀子的李原對陳平的品行是否正直不感興趣,隻要陳平真的有才能,重用也何妨,至於節操方麵,李原從來都不認為僅靠個人的自覺就能防止貪腐受賄行為,關健還是在於製度的完善、流程的監控和權力的有效製約。


    用現代的企業管理製度來帶領一個團隊,讓人盡其材、物盡其用、把權力關進製度的籠子裏,有這些製度、流程的保障,李原相信,在如何使用象陳平這樣有缺陷的人才方麵,他能夠比劉邦做得更好。


    “軍無戲言,自然作數,先生既有妙計,可說來一聽。”李原一邊擦試著镔鐵槍光亮的槍身,一邊慨然應答。


    這一杆镔鐵槍追隨著李原已經打過數仗,死於它槍下的敵將敵卒不下百餘員,槍尖泛起的絲絲血光無時不在昭示著,一諾千金重,笑談生死中。大秦軍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錚錚之言,容不得半點虛假。


    陳平目光從镔鐵槍上移開,眸中已是一片敬慕,他輕咳一聲,道:“稟校尉,若要讓劉邦退兵,其實不難,我等隻需以趙賁的名義向章邯、王離修書求援,言劉邦大軍圍城數日,致糧道斷絕,昌邑時有被劉邦軍攻占的危險,相信大將軍和王將軍自會引兵來援,到時劉邦自會退去。”


    李原沉吟一陣,問道:“趙賁乃鹹陽趙高之侄,章邯、王離見信,當不會置之不理,隻不過,章、王兩軍遠在趙地,距滎陽行程足有五、六日,這一來一回就要十餘日,先生又以什麽來保證,這段時間,劉邦不會傾全力進攻?難不成指望老天再幫忙一次,再下一場大雪。”


    對於陳平的提議,李原並不驚訝,借力打力,本身就是戰術運用的一種境界,在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借助友鄰部隊來為自己鼓舞士氣,壯大力量,是中規中矩的一種謀略。


    如果陳平隻是這點水平,那實在有負他鬼謀的雅號,李原決定再激上一激,看看陳平還是否有保留貨色藏在肚子裏沒說出來。


    果不其然,聽李原這麽一說,陳平俊臉一紅,旋即又恢複了正常,在稍一思索之後,陳平道:“十日時間,平再有一計,可令劉邦自顧不暇,無力謀城。”


    “計將安出?”李原眸中一抹厲色閃過,陳平這廝,果然狡詐,他這分別是在試探李原的能力。


    要是方才李原不追問,陳平這後麵的一條計策就不會說出來,由此,陳平心中對李原的評價也會降低一級。


    一個平庸碌碌無為的主公,不是他陳平願意輔佐的對象,說不準,在滎陽之圍解了之後,陳平會再定選擇其他的勢力投靠,甚至於就算投奔劉邦,他陳平也沒有什麽可顧慮的。


    陳平好象察覺到了李原的不滿,也不遲疑,立即說道:“校尉明鑒,巨野盜彭越在攻城之際突然離開,這是戰場上極為少見的一幕,以屬下之見,這隻能表明一種情況,那便是劉邦對聯軍各部的吞並已經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這個關健時候,若是有傳言,傳一些諸侯欲效仿彭越帶兵脫逃,不知劉邦會有何感想?”


    “那,如何讓傳言可信?又有什麽證據能不令人懷疑?”李原追問道,陳平的分析很有道理,不過,具體實施起來,卻還有不少的難題要解決。


    “既是傳言,又何需什麽證據,校尉可隻管多遣兵士往城外送信即可,至於信件的內容,若是校尉信得過屬下,那就由平來代筆,然後交由趙賁按下手印,簽下大名即可。”陳平說道。


    “如此,那就有勞先生了。今晚,就請先生留宿在郡尉府休息,待明日,書信完成,再交給斥候送出。”李原點頭道。


    信任,有時候就是一種感覺,一種直覺,一種士為知已者死的暢快。


    陳平既然要顯示自己的才能,那就幹脆放手讓他去幹,在細節方麵,李原一向抱著抓大方向,抓決策、抓過程監控的態度,至於具體實施的每一步怎麽寫、怎麽做,做什麽,那不是一個優秀的領導者要親曆親為的。


    ——。


    入夜,燈火搖動。


    映在窗口的身影在燈影中變得很長很長,如同一個長身的鬼魅,在吐著舌頭不停打量這個末知的亂世。


    陳平皺著眉頭,一會兒奮筆疾書,一會兒又停筆塗改重來。


    一封優秀的書信,絕對可以改變一場牽扯到數十萬人的戰役的走向,陳平要想留名顯聞,這一封信是關健。


    “大將軍明鑒,賁受丞相之命,守禦滎陽、昌邑,以保全大軍糧道之安全;然今有叛賊劉邦攜數十萬眾而來,聲勢洶洶,所到之處,無不瓦礫,賁本欲與城共生死,同存亡,但念及府倉之中,還有數以千計的糧秣未能運走——!”


    “不妥,不妥,趙賁貪生怕死之輩,又是軍中粗漢,豈會如此隱晦說話,不如改為:賁兵微將少,若不能敵,則當引兵北向,相投於大將軍麾下!”


    “這李原,年紀不大,看上去隻是勇悍了些,卻沒想到,心計也是了得,竟能夠洞察人心之深意。”


    陳平一邊改著,一邊喃喃自語,模仿他人的語氣書寫,這活計著實不輕鬆,陳平寫了一會,方始對李原激將之計醒悟過來。


    陳平的書信,一直到天色漸明才始擬好,李原早上見到陳平時,隻見他雙眼紅腫,泛起幾道血絲,顯然是通宵在思索如何動筆。


    “先生辛苦了,這信擬得真切,趙賁惶急之態盡顯字裏行間,想那章大將軍見信,必會心憂滎陽有失,並遣軍前來。另外,這信後幾句,簡簡提及劉邦軍中不睦,有一、二路諸侯與城中相約,互不攻擊彼此,當真是神來之筆。”李原看罷書信,不禁拍案讚歎。


    文字,這東西,深奧的就如戰場上的謀略一般。


    陳平可謂深悉其中之道,隻幾句話就將趙賁既要求援,又想表功的心態表露無疑,而更妙的是,這書信要是讓劉邦截了去,那劉邦的疑心病會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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