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上下士氣高昂。


    沒有人認為,他們會失敗,這二年來的數次大勝在告訴他們,隻要項羽想要的勝利,就沒有哪一個能夠阻止。


    即將長途出征的忙碌,代替了剛剛團聚的喜悅,自打從關中東返之後,項羽率領著楚軍一路東征西討,掃蕩了楚地多如牛毛的各股勢力,終於一舉將原先楚國東部的地盤給順利的納入到了自己的名下。


    霸王的聲威如日中天。


    隻要是項羽出征的戰事,楚軍就未逢一敗。


    朝議之後,楚軍發布了總動員令,一共七萬楚軍精銳開始準備長途作戰的輜重,這七萬楚軍中,還包括了項羽直轄的約三千騎兵部隊。


    這支楚騎的首領,是項羽的堂弟,猛將項莊。


    與秦國縱橫馳騁的弩騎兵不同,項羽的騎兵是完全仿照草原匈奴人騎乘的裸騎兵,換句話說,就是完全依靠雙腿和臀部的力量在馬上支撐身體作戰,這就對騎兵的騎術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項羽從數萬楚軍中挑選,也才不過湊齊了三千人數。


    彭城西。


    楚軍軍營。


    領了先鋒任務的項莊回到軍營,即與兩名副將蕭公角、桓楚商量起來,說是商量,以項莊的脾氣,蕭、桓二將也隻是遵從項莊的命令行事罷了。


    “想不到,沒過幾個月,李賊就占了關中,手底下人馬也擴充了不少,真是可惜呀,要是我項莊在鹹陽,哪裏輪到李賊猖狂?”項莊歎了口氣,狠跺了下腳發泄道。


    在方才的朝議將領中,項莊不過是小字輩,與鍾離昧、季布等人相比,項莊在這種決定重要軍事決定的會議上,能夠列席,但卻沒有發言權,這讓他心裏分外憋屈,而實際上,楚軍的軍事會議,除了項羽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人可以代替項羽作出決定。


    一言九鼎。


    一言而決。


    項羽的蓋世勇猛讓他贏得了這個時代無人可以抵達的高度,但也讓他英雄寂寞,自項羽以下,除了鍾離昧、季布、龍且等少數的幾員將領還能獨立領軍作戰外,其他如項莊、桓楚這樣的年輕將領基本得不到鍛煉的機會。


    “少將軍,這次大王同意發兵了,我們真的是先鋒?”蕭公角一臉的興奮,追問道。經曆了破秦多達四十餘萬軍隊撕殺的大場麵後,楚軍將校對於象追殺田榮這樣的小角色已經提不起什麽興趣了。


    “千真萬確。”項莊眼睛亮亮的,透著年輕人渴望的熱血與衝動。


    “少將軍,大軍出征,糧草先行,不知我軍馬匹所需的草料、將士的糧秣、還有兵器箭矢是否已準備妥當?”相比蕭公角的躍躍欲試,桓楚要沉穩了不少。


    在曆史上,桓楚一直追隨著項羽作戰,最後在垓下之戰中,為了掩護項羽突圍,桓楚和項莊率領著最後的一點部隊,向著包圍的漢、齊聯軍發起了絕望的反衝鋒,其悲壯一點也不比在烏江自刎的項羽來得少了。


    項羽有這樣的戰將,卻不知道讓他們經受鍛煉,要知道圈養在身邊的後輩是永遠不可能成長的。


    不過,這一次,因為李原的意外出現,讓項羽在派兵之時,作出了不同尋常的大膽決定。之所以有這樣的改變,可能的原因是李原的年齡比項羽來要小,欺負一個小孩子,項羽心裏多多少少會覺得失了他霸王的麵子。


    五月十日。


    楚騎三千,誓師彭城之後,如風卷殘雲般的踏上了西征的路途,這個時候,項莊、桓楚的心裏,充滿了對勝利的無限渴望,對於可能的艱苦戰事,他們的心裏,並沒有多少的準備。


    西進楚軍中。


    軍侯陸永騎在戰馬上,拱起後背,臉色蒼白的忍受著創口帶來的隱隱作痛,這一道背上的創口是不久前在齊地作戰時留下的,不深,隻是流了很多的血,陸永隻覺得當時他被敵將的一戟掃在了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陸軍侯,怎麽,老傷複發了,某家這裏有上好的金創藥,先貼上再說。”一騎飛快的靠近,說話的是個有著粗嗓門的漢子,與陸永一同從江東入伍的屯將連林。


    “不必了,兵貴神速,先忍一忍吧,晚了時辰,少將軍怪罪!”陸永長籲一口氣,騰出一隻手來拒絕道。


    “項莊,哼,好大喜功之徒,如何能成就大事。”連林不滿的哼了一聲,湊近陸永跟前不忿的說道。


    “連屯將,時辰不早了,催促各部,加緊時間,今晚宿營碭縣。”陸永用目光警告了連林一下,然後大聲喝令道。


    “諾!”連林應和一聲,打了個呼哨衝著楚騎前頭飛奔了過去。


    看著連林壯實的背影,陸永心裏卻是一陣歎息,連林入伍也有二、三年了,算得上是楚軍中的老卒了,說起打仗立功的表現,連林怎麽算都應該是校尉一級的將領了,但壞就壞在他這一張嘴上。


    屢屢在升遷之時被同僚告發,使得連林一直以來都在屯將這個位置上停滯不前,陸永的能力比起連林來,實際上不如,但現在職位卻是比連林要高了一級。


    曾經以戰功為衡量晉升標準的楚軍,正在一點點的失去它的活力,在一片大好的形勢下,楚軍將士不會去想,盛極而衰的古訓,連續的征戰,其實已經讓跟隨著項羽搏殺多年的老卒身心俱疲,他們對勝利的渴望已經不再強烈,他們更多的是希望能夠回到家中,與父母親人團聚,安享餘下的日子。


    沉浸在榮耀光環裏麵的項羽,已經不再象以前那樣來到普通的將士營中,去問一問他們在想什麽,需要什麽,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他正越來越遠離曾經並肩作戰的江東子弟們。


    ——。


    楚,王宮。


    新一天早晨的陽光,照進位於高丘之上的室內。


    項羽懶洋洋的躺在鋪滿了鮮花的錦榻上,粗糙的手掌撫過細嫩白皙的皮膚,有一種令人戰粟的質地感。


    “大王,這次要去多久?”磁性的聲音響起,虞姬睜著一對明眸,頭靠在在碰碰有力的胸膛上,幽幽問道。


    “不會很久的,多則二個月,少則二十來天。”項羽自信滿滿的說道。看著虞姬的目光裏,盡是包容和愛意。


    來自虞地的這個小女子,是他剛選入的美人,漂亮自不必說,關健還是性情,這女子的性情溫柔似水,就象一汪清澈的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泉,讓項羽在征戰的疲乏之時,感到了有人照顧的放鬆心境。


    “大王,西北苦寒,阿虞本想著,為大王織一塊披巾,可是時間太緊了,隻成了一段短短的葛麻綿料——!”虞姬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從榻後的箱子裏取出一塊火紅的織巾來。


    項羽麵帶笑容,隻看了虞姬忙忙碌碌不說話,任由虞姬為他披上短短的紅巾,然後又擺弄起了怎麽係織結才算是好看漂亮,這個在戰場上勇猛無敵的漢子,回到了家裏,麵對至親就象孩子一樣。


    或許,虞姬的性格不強勢,在許多人的眼裏,不夠勝任王妃的條件,但在項羽的心裏,虞姬卻是最合適的。


    一個美貌可人、溫柔性情的女子,沒有太大的野心,沒有勾心鬥角的陷阱,有的隻是需要一點男人的寵愛,這樣的女子,是他項羽需要的。


    象劉邦那樣,娶了一個足夠強勢的悍婦,呂雉的聰明勁頭,能夠讓與她說話的男子心存一萬分的警惕,這樣的女人,就和一條毒蛇一樣,讓他每天不寒而栗。


    “大王,這次出征,我大哥也要去吧,能不能安排一個安穩一些的差使。”虞姬有些期期艾艾的說道。


    項羽目光一凝,他捧起虞姬的俏臉,怔怔盯了好久,從虞姬單純的眼眸裏,看不到一絲的雜質,有的隻是濃濃的擔心。


    “子期這次,擔任後軍主將。負責押送糧秣。”項羽輕歎一聲,回答道。


    “嗯,阿虞多謝大王恩賜。下一次出征,奴家一定要相陪著,大王可不許拒絕我。”虞姬高興的輕跳起來,輕盈的身子如同一隻蝴蝶翩翩起舞。


    虞子期是虞姬的大哥,自家大哥的差使其實不用虞姬說什麽,項羽也會安排妥當的,後軍來往於彭城與前出大軍之間,正好方便聯絡,有虞子期這條線在,時時送回項羽的消息,也能讓虞姬稍稍緩解一下思念。


    “要是我不同意,又怎樣?”項羽好整以暇的一笑,捉弄道。


    “那,要是大王不願阿虞陪同,阿虞就不陪著,隻是彭城這裏,也不太平,讓奴家整日裏擔驚受怕的緊。”虞姬依在項羽身畔,輕聲說著。


    “阿虞不用擔心,這天下諸侯,哪個會是我項籍的對手,等打敗了秦人,回頭我再把齊地田氏的殘餘給清剿了,看哪一個還敢打我彭城的主意。”項羽信心十足,神情倨傲。


    “嗯,大王力拔山兮氣蓋世,別人不知道,奴家是知道的。”虞姬臉上一紅,聲音裏帶著些許的糯性,讓人浮想連翩。


    “哈哈,知吾者,虞兒也。”項羽哈哈一笑,滿意的披上火紅色的葛巾,大步出了寢宮。


    項羽與虞姬的感情很和睦,這或許會讓許多人奇怪,其實,這種和睦也很正常,這是緣於他們性格上的互補。自幼缺少了父母關愛的項羽雖然有叔父項梁照顧著,但項梁並不隻是項羽一個侄兒,項氏一大家子都要照看著,項羽得到的關注並不多。


    因此,從項羽的內心裏來說,他十分渴望有一個家,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的關注他,把他當作天大的依靠。


    在這一點上,虞姬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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