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夜晚的荒野上鬼火點點,綠油油的,有的是野狗豺狼的眼睛,有的是聚堆的小昆蟲的光亮,野狗的哀鳴聲不時傳來,這些喜歡啃食殘屍的家夥終於不再幸運,一股子怒氣無處發泄的楚軍斥候舉起刀槍,衝著正夾緊尾巴逃竄的狗群追了下去。


    行軍陶鍋裏麵,熱氣騰騰,一頓豐盛的狗肉大餐,對於露宿野外的士卒來說,是最好的滋補食物。


    楚軍的中軍大帳,一晚上都亮著火光,範增自進入項羽的軍帳,就沒有再出來,就連吃食也是由近侍郎中送進去的,幾塊被烹烤的焦焦黃黃的野狗肉端端正正的放置在銅製的器皿上,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亞父,這狗肉不錯,且來一口?”心情漸漸好轉的項羽大馬金刀,衝著上位的範增作了個揖,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


    今天被李原小挫一陣,確實讓習慣了勝利的項羽很沒有麵子,不過,這一點的打擊,還不能動搖項羽攻取虎牢關的決心。


    拿下虎牢關,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諸侯,這是項羽的最終目的,在田榮這隻雞沒有什麽作用之後,項羽把矛頭對準了發展迅速的李原勢力。


    “霸王,老朽食素,不食肉——!”範增看著器皿裏肥油油的狗肉,心頭一陣惡心,這野狗吃什麽,還不是吃那些死去的人的屍體。


    人與人相鬥,然後狗啃人屍,人又吃狗,循環往複——。


    很奇怪,也很殘酷的亂世。


    “霸王,其實,要攻取虎牢關,除了強攻外,還有一個法子。河南地多經戰亂,百姓多逃入山中隱藏,若是能尋的一、二個識得路徑的樵失,我大楚軍可以再現當日襲破函穀關的勝績。”


    在項羽大快朵頡的當口,敬業的範增皺著眉頭,想了又想,終於有了一個主意,其實說出來,也不是他的點子。當初,進軍關中之時,楚軍攻破函穀關使的就是範增說的這個辦法,這一回不過是故計重施罷了。


    “亞父所言,甚合孤意。明日一早,籍即遣將卒入山,覓道尋路——!”項羽道。


    “霸王,此事關係重大,需防消息泄露,讓秦人有所提防,所以,在人選方麵,需大膽幹煉又忠誠可靠將領方行。”範增鄭重的囑咐道。


    “人選之事,孤自有主張。請亞父放心,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安歇了。”項羽點了點頭,略有些不快的回答道。


    人老了,總會不自覺的多話起來,範增也是一樣。本來,他還待再說幾句讓項羽多動動腦子的想法,在項羽的婉拒麵前,隻能悻悻作罷。


    ——。


    第二日。


    楚軍軍營悄無聲息,戰鼓就象休眠了一樣,沒能發出一點聲響,就連昨日趾高氣揚的大嗓門楚卒,今日也不知跑到了什麽地方躲了起來。


    項羽沒有出戰,不知是昨天被狠狠的羞辱了一通沒緩過勁來,還是在思謀其他的辦法,能夠贏得一天的休整時間,對於兵力不足的秦軍來說,是彌足的寶貴,至於再度出關去和楚軍較量一番,除非腦子有病的人才會這麽去做。


    楚軍息鼓休戰。


    得到楚軍沒有異常舉動的消息,李原心頭,卻是掠過一陣淡淡的挫折感,但凡曆史的名人,又有哪一個不是人精的家夥,項羽能夠成為諸侯的領袖,除了他的勇猛外,頭腦應該也不會太差,況且,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老朽成精的範增輔助著。


    接下來,楚軍會有什麽動作?


    這是李原眼下最關注的。


    敵攻我守。


    這種被動的打法,其實是極其耗費人的精力的,昔日秦趙長平之戰,趙國老將廉頗以不變應萬變,死守不出,看似簡單的背後,其實蘊含了這位老將軍多少年戰場積累下來的智慧,要不然,趙軍在更換了主將之後,就算趙括再是決斷失誤,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被秦軍一下子全部殲滅。


    議事廳。


    秦軍一眾守關將領、郎中等聚集在沙盤麵前,他們現在越來越習慣了這種圍站於縮小版的山川地形圖麵前,你說一句我辯一句,爭相提出自己想法的方式,不管是誰,就算是最低級別的郎中,也有說出見解的權力。


    在一次次的戰場分析中,秦軍年輕將校的理解能力在一步步的提升,他們現在或許還隻能擔當校尉、軍侯一級的職務,隻能成為某一次任務的執行者,而在將來,他們的能力提升之後,這一批將校的加入,將會極大的緩解秦軍中級軍官缺乏的情形。


    “諸位,楚軍初戰受挫,今日又避戰不攻,極有可能會另覓小徑偷襲我關隘,所以,為萬全計,我軍當以小隊為一組,沿著整座關隘進行巡防固守,非如此不能禦敵。”蔣渝聲音朗朗,這種戰術分析課程,是他的強項。


    “可若是兵力分散布防,萬一楚軍強攻關口,我軍兵力不足,怕是應變不及,況且,處處布防畢竟是被動的防禦,隻能被動挨打,如果對楚軍沒有其他的反製手段,這關隘就不好守了。”提出補充意見的是李原手下新提拔的郎中章平。


    章平是章邯的弟弟,正值壯年的他,在章邯隱退之後,遂正式投了李原,由於資曆淺功勞也幾乎沒有,章平現在隻能先做一個散職的郎中,等以後立了功績之後再行封賞。看著一眾比自己年輕的秦將個個能夠統兵打仗,章平心裏癢癢的,但又無法越過秦軍的軍律。


    “若是楚軍從小徑來襲,兵力不可能太多,同樣的,我軍巡防的兵士也不需要那麽多,隻要能夠在發現敵情時,發出預警即可,至於預警的方式,以烽火為號就可以。”李原讚同的朝蔣渝和章平點了點頭,他們的意見對於開闊思路有很好的幫助。


    “李侯,楚軍若是偷襲不成,肯定會惱羞成怒,到時強攻關隘,滾木山石箭矢所需,我軍當多多準備才是。”王尚見被蔣、章二人搶了先,想了想也諫道。


    名望與功績,是靠一仗一仗打出來的。


    有著斬殺樊噲、連破敵軍功績的王尚,已經不是如原先曆史一般的碌碌無為之人,他的名字被越來越多的提起。


    正如劉邦能夠帶著一眾沛縣的老弟兄封王為侯一樣,李原的身邊,王尚、蔣渝、曹信等人也在戰火中不斷提升著自己。


    有朝一日,他們的名字終將名垂青史。


    “嗯,防禦之事,就盡托咐三位將軍了。虎牢關是河南地之門戶,我軍堅守於此,是為向天下諸侯顯示我大秦複國之決心,是為壯我大秦將士之精神,希望各位同心戳力,共同協作,擊退來犯之敵。”李原滿意的看了看踴躍發言的眾將,大聲鼓勵道。


    “蒙校尉,你部邊騎為騎兵部隊,於山地作戰作用不大,我意調你部人馬為總預備部隊,一旦有哪一方戰事吃緊,還需邊軍及時救援。”


    “諾。請李侯放心,末將定不負所托。”蒙虎點頭應允道。現在的蒙虎,對李原這個團隊的好感幾乎與邊軍持平了,如果不是家族的緣故,他恨不得立時轉投到李原的轄下。


    眾將領令一一散去,每個人都明白,這是一場關係秦國是否能複興的關健戰役,每一個秦人都必須打點起精神,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才能在力量懸殊的比拚中笑到最後。


    李原在部署了這一切之後,心裏感受到的,是沉甸甸的一份責任,虎牢關這裏能做的都已布置了,接下來的戰局變化,都要看河北的韓信偏師與遊說英布的召平是否能完成任務了,隻要兩者之中,有一處取得突破,秦軍目前的危局就能被打破。


    畢竟,全力出擊的楚軍後方不穩,項羽這種傾全力出擊的戰法,是需要冒極大風險的,一旦彭城有難,整支楚軍都會軍心動蕩,到時候,就算項羽個人再有戰意,也無法駕禦一支軍心渙散的部隊。


    ——。


    南連嵩嶽、北瀕黃河,山嶺交錯。


    自古兵家必爭之地的虎牢關,並不單指一處關隘,而是群山疊嶺的統稱,不過,由於山道奇險,真正能夠通行車馬的隘道隻有一處,其它的小徑多為獵戶、山民自行踩踏出來,至於每條小徑能通向何方,這個就很少有人知曉了。


    季心很困惑。


    崇尚兩軍對壘,一刀一槍拚殺的他,被項羽選中,成為了這支楚軍斥候部隊的帶兵將校,這種鑽山溝、搞偷襲的戰法,讓季心有一種見不得人的羞恥感。


    “這肯定是範增那老朽的主意。這山路要是好走,他範增怎麽不來親自走一趟。”季心一邊緊跟著領路的山民、一邊在心裏抱怨著。


    說起謀略,楚軍中不是沒人有才能,象以前的韓信就是、還有象呂臣、叔孫通這些人,都是一時的俊傑,可惜,在範增的壓製下,這些人不是不受重用,就是轉投了他處,就連他的大兄季布、楚軍大將鍾離昧,也多受範增的排擠。


    範增是項羽的亞父不假,但卻不是楚軍將士的亞父,對於這個心胸不夠開闊、時時擺出智者架式的老儒生,直率性子的季心一百個看不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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