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宮。


    贏玉漱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在夢裏,她見到了出征回來的李原,見到心愛的男人披著金黃色的戰甲,高舉著鋥亮的戰刀,俊朗又不失硬線條的臉上,還殘留著敵人留下的一、二條劃破的血槽。


    這是她的男人。


    這是她的依靠,這是她千百回在夢裏尋覓、在夢裏微笑、在夢裏分享喜悅與快樂的那個人。


    曾經的苦痛,因為他而遠離。


    曾經的無助,也因為他的出現而不見。


    對於李原這個小了自己一歲的男人,贏玉漱心中,除了深深的感激和眷戀外,別無其他。


    “姑婆,剛才有人來過嗎?我怎麽好象聽到是阿原在說話?”贏玉漱睜開眼睛,一臉幸福的輕撫著腹部,問道。


    贏氏緊走幾步,趕忙吩付奴婢將鬆軟的墊枕靠到贏玉漱的背後,道:“公主,剛剛您睡著的時候,武侯確實來過了,不過,阿婆看他身上還有一股子血腥之氣,隻怕驚擾了胎氣,所以,阿婆勸武侯先回了。”


    贏氏的口氣輕柔而暖暖的,每一句話都在為贏玉漱和新生兒考慮,這樣的回答無疑讓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女人更加的相信他。


    “姑婆,聽你的,等阿原洗漱之後,可一定讓他來見我,也來看看我們的孩子,他在動了呐,哎呦。”贏玉漱幸福的笑了笑,道。


    生產。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不亞於千軍萬馬撕殺的戰場。在這個戰場上,她們的對手是老天、是命運,是未可知的未來。


    在這個關健的時候,贏玉漱需要的,除了李原的關愛外,還需要長輩的殷殷教導,在這一點上,李原和贏玉漱都沒有辦法解決好它。


    李原家中,母親早已病逝,雖然老父李斯還在,但已是風蝕殘年,行動不便,而內眷之中,老夫人也早不在,剩下的姬妾皆不可信任。更何況,因為李原是穿越者的一顆心,對原本陌生的李斯家人一向不親近。


    而贏玉漱的娘家,早已被他的兄弟胡亥殺得一幹二淨,逃過那幾次大殺戮的算下來倒隻有贏氏這個老嫗最親近了。


    “姑婆,這些日子,怎麽沒見到芸娘和追兒,這兩個丫頭,一到關健時候就不見了。”贏玉漱揉著酸漲的腰肢,問道。


    “玉兒,你怎麽這麽傻,這個關健的時候,你還能讓她們兩個進來,萬一,萬一要是有什麽閃失,你這一輩子就完了。”贏氏痛心疾首道。


    “可是!”贏玉漱不信的質疑道。


    “沒有什麽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要是孩子沒了,玉兒你還活得下去嗎?”贏氏跺著腳,恨鐵不成鋼的斥道。


    秦國王宮內院。


    並不是一派和平的景象,在贏氏的記憶裏,有著一次又一次令她變色驚惶的陰謀與詭計,宣太後、趙姬這些曾經掌握著內院最高權力的女人們,哪一個是心慈手軟的人。


    身在王族。


    內眷的爭鬥無處不在,就算是曾經相好的姐妹,在子謫方麵,也要提防幾分,而贏玉漱在這方麵的表現,在贏氏看來完全不合格。


    安寧。


    隨著贏氏這個老嫗的到來,而不複存在。


    贏氏對贏玉漱的影響力正在漸漸的增強,在這場爭奪妻兒的內戰中,贏氏趁著李原出征的空隙,占據了先機。


    ——。


    長慶宮。


    顧芸娘居所。


    區區幾個服侍的小婢,樸素的不能再樸素的房舍和裏麵的陳設,就連冬天的遮蓋也是顧芸娘親手一針一線縫製而成。


    屋內唯一算得上奢侈的物器,是放置在中央的炭盤,完全用精銅打製,中間正在燃燒著的通紅的東西是從河東郡遠道運回來的煤石。


    經曆過起起伏伏的顧芸娘這幾年來,性情越發的淡泊,與王族出身的贏玉漱、有著軍中世襲將領出身的辛追相比,她的背後,幾乎什麽都沒有,也正如此,使得顧芸娘漸漸的有些淡出了李原的視線。


    這一年。


    顧芸娘日子過得充足又平實,在李原不在的日子裏,她教導宮中的侍婢織錦織布,甚至她還從負責農桑的關躍那裏,取來了種子的蠶蛹,植桑養蠶,自食其力,有了這樣的平和心態,她當然不會如贏氏所說,去謀害贏玉漱的胎兒。


    “夫人,小婢剛剛聽前頭的姐姐說,李侯回來了,還去了長樂宮那邊,不過,卻被那個贏老太婆給堵回去了。”冬天外頭寒冷,幾個女子在屋內縫縫補補,自然免不了有八卦的小婢神神秘秘的說起宮裏的事情來。


    “桑果,你要是再多嘴,看我不將你趕出去,讓你到贏姑婆那裏聽差去。”顧芸娘嗔怪了一聲,低頭道。


    “哎呀,夫人可錯怪桑果了,這些事情可不是我去打探的,是前頭的姐姐自己告訴我的。”叫桑果的小女婢一副委屈的表情,辯解道。


    “好了,前頭的事情,不用我們多操心,咱們平民出身,沒什麽王族貴裔需要保護的。”顧芸娘淡淡道。


    前一陣子,贏氏沒來之前,她和贏玉漱走得還是熱絡,這麽些年的姐妹,彼此感情自不必說,況且,還有李原這麽一個共同的話題在,兩個人在一起,可以相互說說同一個男人,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一份感情。


    後來,在贏氏出現以後,一切都變了。


    顧芸娘每次去見贏玉漱,身旁都會有一雙警惕無比的眼睛盯著,再後來,要見人就要先經過贏氏的同意,而這還是贏玉漱認可的意見。


    時間在推移。


    感情在改變,不管是男女之間,就是閨蜜之間也是一樣。


    “嘿,這武侯見不到那位,說不定這兩天就會來見我家夫人,我們可要好好的清掃一番,別讓武侯看見哪裏髒著了。”桑果顯然是閑不住的性子,在剛剛被顧芸娘打壓了一句之話,不一會兒,她就又找到了新的話題。


    而這一次,桑果的話讓顧芸娘淡薄了許久的心思不安起來,這幾個月來,李原在秦趙戰場上取得的輝煌勝利讓顧芸娘心中自豪不已。


    “這是我的男人。他頂天立地,他所向無敵——!”不得不承認,每一個女人心中,都會有英雄情結存在,就算性子最淡的顧芸娘也是一樣。


    “武侯,夫人,是武侯來了。”桑果一奔出門,卻又跌跌撞撞的驚喜的叫喚起來。


    “這丫頭,瘋了。”顧芸娘忙著打掃案幾妝台的手一停,眼角一轉即看到一雙大腳從門外探了進來。


    “你們,都退下吧。”還是那個低沉有力的嗓子,帶著些許的沙啞,卻讓顧芸娘感到一陣的炫迷。


    桑果等奴婢早就沒了調笑的心思,在李原這樣顯赫無比、兼又氣質果決的男人麵前,那些小女子的心思早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就唯有驚懼了。


    “芸娘,這些日子,宮裏發生了什麽,你來告訴我吧。”李原輕撫顧芸娘的雙肩,然後一點一點的將這個倔強的女子給扳過來。


    多日不見。


    麵容依舊清新,有一種看破了世間塵事的淡然不迫,這是李原喜歡顧芸娘的地方,與當初那個風風火火起舞弄劍的女子相比,現在的顧芸娘就如同洗盡鉛華之後的一株白蓮,讓人心生憐惜。


    “阿原,你這個呆子,宮裏的事情,我說不合適,況且,什麽事都擺在那裏,玉姐姐隻是被人蒙蔽了,我不會放在心上。”顧芸娘將臉頰貼近李原的胸膛,輕聲道。


    李呆子。


    已經好幾年,顧芸娘都沒有這般親熱的叫出聲了,不管李原是什麽原因什麽目的來的,這一刻,她隻知道幸福就在眼前,就在懷裏,就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一夜無話。


    在嬌柔yu體上馳騁了將近半宿的李原醒來時,懷中的女子正枕著他的臂膀,甜甜的做著自己的夢。


    在夢裏,顧芸娘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的彎起,眼睫毛一閃一閃的,讓李原一下子回想起當初那個在白馬渡女扮男裝入伍的俊秀少年來。


    簡單即是快樂。


    男人其實回到家中,最渴望的就是簡單的生活,不去勾心鬥角,不去相互的算計,在定都長安之後,李原將贏玉漱和顧芸娘分別安置在宮中,而自己住宿在神武侯府內,就是想要一種簡簡單單的不受約束的生活。


    出身的不同,決定了想法的不同。


    贏玉漱沒有能明白李原的意思,她的心思更多的為來自王族背後的力量而左右,她也沒有意識到,腹中的這個孩子,幾乎在出生之前,就被贏氏等人給綁架了。


    李原輕輕的在顧芸娘胸前的飽滿花蕾上撫摸了一下,看著這心滿意足的小女人翻了個身,露出光潔細膩的後背,還有腰腹下圓潤的曲線,這若隱若現的風韻讓李原心血賁漲,兄弟更是一怒摯天,再次昂首挺立。


    日上三竿。


    李原才始從長樂宮中出來,對付贏氏這個老虔婆的辦法,他已經想到了好幾種,而最為有效和直接的一種,就是釜底抽薪,先將贏氏從宮中調離,贏氏的所有權力均來自於贏玉漱的支持,沒有了這一層關係,一個老嫗婆又有何懼哉。


    十二月中旬。


    秦國朝會議定,提拔魚國縣令龍則為隴西郡丞,接替李政調離後一直空缺的這一重要職位,從縣令到郡丞,這樣大幅度的跳躍式晉升,讓負責禦察的大夫侯喜很是不滿,最後,還是李原力排眾議通過了任命。


    龍則何許人也?


    贏氏在外與人私通的庶子,龍陽侯有異癖,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子孫生出來,得不到男人撫慰的贏氏性格強勢,當然不肯獨守空房,孤獨到老,於是乎這位老公主就在外頭養了幾個男寵,專門滿足她的欲望。


    在這一點上,贏氏與她的嫂嫂趙姬可謂異曲同工,很是共同語言,在秦國宮閨一向混亂的名望下,贏氏的這一點作風上的問題,幾乎沒有引起什麽大的風波。


    兒子要遠行。


    這是護子心切的贏氏最不放心的。


    在長安城,龍則再怎麽胡作非為,都還有她頂著,而到了隴西那個蠻荒地方,萬一要是和羌人、狄人有什麽衝突,那龍則這條命還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隴西。


    那是一個羌人、月氏人、狄人遍地的地方,雖然從官職上是升職的,但贏氏還是不太滿意,從她的理解來說,這天下就是贏氏的天下,她的兒子現在是秦國的王親國戚,不說做什麽高官,長安令這樣有油水、又安全的位置坐坐,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不然,她這麽盡心盡職的服侍贏玉漱,又為了什麽,難不成真為了贏氏的血脈,那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懷著對李原的深深不滿,贏氏辭別了贏玉漱,乘著一輛華麗的王室馬車,往灞橋上去送別這些天在長安城內飛鷹走狗,玩得不亦樂乎的兒子。


    贏氏的弱點,就是龍則這個兒子。李原之所以回都一個多月沒有動作,就是在找尋機會,而現在,閻樂獻計的利用龍則將贏氏引出宮的計謀很是成功。


    贏氏的馬車。


    在灞橋上與一輛胡商的運送西域毛皮的大車相撞,馬車一下側翻傾覆,然後整個滾落到了橋下的激流之中。


    贏氏死於非命,死於她的貪婪。


    對於這種不識趣的老虔婆,在戰場上經曆過重重考驗的李原自然毫不留情。


    宮中戒備森嚴,所有與贏氏有過瓜葛的侍婢全部被遣送出宮,然後被配發到秦國的邊郡,充服勞役徭役,對於這些懷著異心的奴仆,李原不可能再將他們留在宮中,沒有了贏氏的阻撓,顧芸娘自然而然的成為贏玉漱的貼心姐妹。


    對於贏氏怎麽好久不回,李原隻用一句話就消了贏玉漱的掛念:贏氏跟著兒子到隴西上任去了,沒有時間再回來照看於她。


    再過十餘天,贏玉漱就要生產了,身體上的負重、心中的無限委屈,在李原親自相陪的身邊的幸福對照下,都變得不再重要。


    秦新曆五年的最後一天。


    贏玉漱在長安宮中順利產下一個男孩,見到穩婆抱過來小家夥的一刻,李原再難抑製心中的全部激動,這是他生命的延續,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真實證明,從今往後,代代相傳,生生不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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