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的河西。


    天寒地凍,茫茫的大草原上,四野裏除了風吹荒草之外,就連惡狼野狗的吠叫也聽不到,這樣的天氣,對於習慣了嚴冬的動物來說,也希望能夠躲進鋪著厚厚幹草的窩裏,閉著眼睛美美的睡上一覺。


    穀水河穀。


    淺淺的結冰的河麵,已經被一隊又一隊的馬蹄印、車轍印給撕開,一塊塊不規則的冰棱突起著,劃過戰馬的馬掌,如果不是釘了厚厚的鐵蹄,這些戰馬僅這一次的出戰之後,基本上也就報廢了。


    戰馬與挽馬、驂馬之間,最明顯的差距,就在於是否具備長距離奔跑的腳力和耐力。


    李原中軍淌過穀水,行不及遠,即與駱甲的前部騎軍相會合,在穀水和烏鞘嶺的西首,即是河西大城蓋藏城。


    當然,這個大城的形容詞隻能和漠北等地相比,如果與關中相比的話,蓋藏城就如同一個小小的集市,不要說青石城牆了,就是夯土牆也隻是低矮的隻及一人高,力氣大點的士卒稍一用力,就可以翻入城中。


    城牆的防禦功能,對於象匈奴、月氏這樣的遊牧民族來說,基本廢棄無用,草原民族的血液裏麵,浸透的除了進攻還是進攻,要不就是撒開韁繩逃跑得無影無蹤。


    秦、匈兩軍對峙於烏鞘嶺一線。


    駱甲的秦騎先鋒部隊四千騎在二日前,與增援而來的匈奴騎兵一萬人迎頭碰撞,秦騎毫無懼色的迎了上去。


    這一場大撕殺從正午一直殺到晚上,雙方折損將卒無數,秦軍一方由於裝備了精良的鐵馬掌、馬鞍,再加上統一更換了製式的長矛,在戰鬥力方麵已經和擅長馬上作戰的匈奴輕騎不相上下。


    甚至於在紀律性方麵,秦騎要比匈奴部落士兵更加的嚴格,越發激烈的戰事讓駱甲作為騎軍主將也親自加入戰團,最後,匈奴人在冷血嗜殺的秦騎麵前,終於心理先行崩潰,失去鬥誌的部落漢子開始時是一、二個,然後是一隊又一隊的撤離戰場。


    等到清掃戰場之時,殺得渾身是血的駱甲才發現左脅中了敵方一箭,幸好兵造打製的鱗甲遮住了要害部位,使得匈奴人的箭矢隻劃開了表麵的皮膚。


    秦軍是役,戰死四百餘人,傷七百餘人,斬殺匈奴騎兵三千餘眾,在兵力少於對方的情況下,有如此的戰果,實在不易。


    一場試探之後。


    匈奴人吸取了教訓,天時、地利、人和三樣都在他們這一邊,右賢王最後決定不再狂妄的尋求與秦軍的野外決戰,他們開始圍繞著蓋藏城和烏鞘嶺紮下營帳,布置防線,以期依靠山勢和地形擋住秦軍的進攻。


    匈奴人身後,大片的牧場就是他們天然的補給地,而秦軍遠道而來,除了騎軍方麵戰馬可以就地食草外,將卒對於河西一帶的氣候一時也適應不了。


    至於當地牧民的支持方麵,原先生活在河西東部的小月氏人、羌人早已經被匈奴人不是驅逐就是同化掉了,在這裏,秦軍不可能得到什麽援助和支持,所以,秦軍的補給將完全要依靠從隴西的大後方長遠運輸而來,這條補給線是否安全,將對這次西征起到關健作用。


    秦軍中軍大帳。


    李原一臉凝重,眼睛自打盯牢了河西走廊的沙盤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匈奴人對河西一帶的滲透讓他感到了重重壓力,駱甲軍的初戰看起來是秦軍占了上風,其實卻是兩敗俱傷誰也沒占得什麽便宜。


    匈奴這個部族,幾乎全民皆兵,三千騎傷亡於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小部落在內訌中消亡罷了,根本動搖不了筋骨,而要想徹底的解決河西問題,秦軍就決不能被匈奴人拖在烏鞘嶺、蓋藏城這一線。


    “武侯,樓蘭國白、李二位將軍差信使來報,他們已經成功斬殺匈奴使團,並開始組建各國聯軍,一旦時機成熟,隨時可以發兵東向。”隨軍司馬李左車一臉喜氣的進帳,衝著李原回報道。


    李左車在秦趙大戰中歸降了秦國之後,因為在北線戰事中的突出表現,很快得到李原的重用,對於這位趙國名將的後代,李原從內心來說,是對他的未來非常期待的。


    曆史上韓信與李左車關係不錯,在韓信被誣反叛之後,李左車也悄然退出了我們的視線,早早的退隱,就連生卒年也落了個不詳的結局。或許,正是因為老劉的這一番猜忌和殺戮,才造成了後世白登之戰無將可用、隻能親征的下場。


    與韓信相比,李左車的智謀不相上下,而在野心和駕禦方麵,則要小得多,這樣的一個智囊人物,正是秦軍目前最急需的人才。


    李原點了點頭,示意李左車召集諸將一並過來,這是一個軍司馬的職責,也有助於讓李左車盡快的融入到秦軍團隊之中。


    眾將之中,以資曆來論,騎軍主將駱甲無疑是第一號人物,他的臉色有些臘黃,一戰受傷,且損失了千餘騎,這對於三萬初上戰場的秦騎軍將士來說,是一個並不十分美好的消息。


    “武侯,從初戰的情況來看,匈奴人依靠靈活機動的戰法與我軍遊鬥,他們的馬上射術非常厲害,我軍的集團作戰戰術雖然能夠在近距離撕殺中有優勢,但若是無法衝近敵陣,那優勢就發揮不出來,這也是我軍初戰損失較大的原因。在指揮方麵,末將確實輕敵和疏忽了,請責罰。”等到曹信、甘勇、陸賈等軍中將校謀士一並到齊,駱甲第一個開口,檢討道。


    對於渴望在對匈奴一戰中贏得榮耀的駱甲來說,初戰的結果確實不能令人滿意,這主要還是秦騎在前一陣風卷殘雲般的進攻中迷失了,以為匈奴部落不過如此,等到發現接戰的是真正的匈奴精騎時,一切都已晚了。


    慶幸的是,駱甲身上的傷並不是很重,要不然,初戰就被抬回隴西,那他這個騎軍主將也就再無顏麵做下去了。


    “初戰敵我情況不明,損失難免,駱將軍不必多加自責,倒是軍中將士的驕狂輕敵的苗頭,必須狠狠的刹住,我不希望,在下一戰中,還會出現冒進而導致全軍被動的局麵。此次召集大家前來,是來一議破敵之策。目前的戰場情況相信大家都清楚了,匈奴的五萬大軍橫亙於前,我軍現在前進不能,都說說看,有什麽主意?”李原指著縮小了數倍的河西戰場態勢,緩緩說道。


    對於駱甲這個一手栽培和成長以來的親信將領,李原還是留了些麵子給他,駱甲、李必、王尚,這三員從雍丘就跟著他的年輕人,在經過了幾年的打磨之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王尚已經是秦國駐巴蜀的最高長官,三人中最為成熟的他,也是李原最放心的一位,駱甲的性子有些魯莽和衝動,但又有勇敢和無畏的一麵,在隴西郡郡守的任上,這員年輕的秦軍將領經曆過委屈,經曆過不解,正在一步步的走向成熟,他需要的是在挫折中一次次成長的機會。


    至於李必,他的結果讓許多人都為之噓噓,有著那麽好的起步機會,卻在紙醉金迷中徹底的失去了人生的目標,死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解脫。


    強敵在前。


    五萬匈奴精騎,在兵力上比後軍二萬人還沒有趕到的秦軍要多出了一萬,這一點兵力上的優勢,乍聽起來似乎不算什麽,但真正到了戰場上,卻能讓匈奴人騰出一隻手來,從而掌握戰場的主動權。


    “武侯,兩軍對峙下去,對匈奴人來說,有豐茂的草原作為後盾,他們不怕,但我們不行,金城到烏鞘嶺這一帶的草地貧寒,戰馬就食不易,加上補給線漫長,萬一被敵所乘,則軍心動蕩,戰事將變得越發的困難。”作為軍司馬,李左車有全盤分析戰局的權力和義務,這也是李原將這位智囊人才帶在身邊的原因。


    李左車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卻很是實在,他的這一提醒,也讓一直以來在國內戰場上順風順水的曹信、甘勇等將領表情凝重起來。


    “左車,繼續說說你的設想?”李原鼓勵道。李左車為人沉穩,一向不多言,他的意見提出,一般就是心中有了主見。


    “武侯、諸位,左車的先祖牧昔日曾率十萬趙軍與匈奴人戰於雲中,先祖以戰車圍陣,另遣一支騎軍奇襲匈奴人的牧場,由此而大勝之,今日戰局,我軍不妨也效此法。奇軍一旦深入敵後,則進可以掃蕩祁連山、焉支山一帶,退可以繼續向西,與東進的西域聯軍會合於居延海一帶,如此,則僵局可破矣。”


    李左車神采奕奕,慨慨而談,這種戰役的分析是他的強項,開始時的拘謹在李原的鼓勵下,也漸漸的放開了,這是他嚴格意義上第一次為秦國獻計,雖然心理上還有些別扭,還有些不適應,但趙國現在已經不複存在,就連趙歇都安心在接受任命做秦國的邯鄲令了,他一個趙人也不需要再遵守什麽複國的理想等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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