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滂沱。


    將渾河流域變成一片澤國。


    一名楚軍斥候艱難的爬上一處高丘,試圖從積水漫地的曠野裏找出已經模糊了的方向,匈奴人的穹廬帳建立河北沿山脈走向的地方,應該地勢較高,若是平素的話,隻要以山脈為基準,就不會出差,但今天,一切都模糊了。


    “那是什麽?”倏然,斥候驚叫起來,手指的方向上,正有一大片的緩慢移動的草原“黃羊群”。


    匈奴人的著裝多以畜皮為主,黃羊是這個草原上最為重要的一種食草動物,由於其繁衍的速度很快,其皮毛也多被普通的匈奴人所利用。


    “不好了,是匈奴人,快報給將軍。”楚軍的斥候隊率明顯比同伴要警覺得多,站起半個身子的他臉上刹白一片。


    “噗!”


    雨幕之中,匈奴的前哨巡騎幾乎同時發現了楚軍斥候部隊,雙方在遠程打擊能力比拚方麵,楚軍斥候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手段。


    斥候隊率不甘心的捂住了腹部,掙紮著倒在泥漿裏麵,不過,他的眸子裏卻是流露著欣慰,剛才那個年輕的被驚嚇到的楚軍斥候已經轉身回報去了,相信隻要一會兒,楚軍前部項莊將軍就能得到緊急的軍情。


    作為一名楚軍中的老卒,在臨死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這個無名的斥候隊率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自己從俯趴的姿態翻轉過來,變為全身向著天空,沐浴天霖的樣子,很快,他模糊的眼眸中,即出現了幾個手持著箭簇和青銅刀的匈奴人模樣。


    “剁了他的頭。”帶隊的匈奴什長冷漠的命令道。一個楚軍的低級軍官,很明顯沒有入這個渴望立下大功的匈奴漢子眼裏,而他的部下則興高采烈的衝了過去,將戰死的楚人頭顱按住,然後猙獰的舉起了戰刀。


    ——。


    項莊為楚軍先鋒。


    這次出征,霸王項羽沒有留什麽後手,薊縣有周蘭一部鎮守著,隻要不輕敵的話,守住城池不會有太大問題,這主要是薊城有著讓匈奴人生畏的城垣,沒有攻城的器械,匈奴人頂多也就是圍著城池打幾個轉轉,然後就不得不返回了。


    聞知前方發現敵蹤,同樣大驚的項莊沒有象雒陽和秦軍作戰時那樣慌亂,他一麵遣斥候向中軍的項羽送信,一邊迅速的帶領本部精兵搶占前方的高地。


    殺!


    楚軍士卒叫喊著,任由大雨從臉頰上流淌下來,滑滑的鑽進甲衣裏麵,將全身淋得通透,這種久違了的在江南作戰的熟悉環境,讓楚軍將士勇力倍增。


    “兒郎們,大雨助我,匈奴蠻夷就在麵前,他們的戰馬陷在泥沼裏麵不能動彈,他們的皮裘沉重的就象一具具灌水的死豬皮,我們是大楚的男兒,我們是無敵的霸王的部下,我們是江東子弟,殺啊!”項莊大吼著,當先衝著匈奴的陣中殺去。


    前麵。


    縱然有再多的匈奴人,此時也擋不住他項莊的殺意。這一戰,他已經等了很久,他要證明自己,不再是那個吃了敗仗跑回江東哭訴的莽撞少年郎。項莊的部下將校之中,多數是他從江東帶著北上的子弟,他們的心中與項莊一樣,湧動著抗擊外虜的無盡自信。


    這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這是一個不同於曆史上那段屈辱的時代。


    這是一個強者為王、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的時代,在李原將秦國的大旗高高舉起之後,項羽和他的江東健兒們,也將楚人的血性淋漓到了極致。


    楚軍破陣而入,項莊一騎當先,殺入敵陣的他就象一頭尋食的稚虎,長戟在手,刺、挑、扯、劈,傳承自項羽的多樣戟法讓項莊縱算麵對多名匈奴騎兵,也沒有半分的懼色,而從秦國購入的高橋馬鞍的應用,也讓項莊有了雙掌力敵四手而無懼的爽快感。


    “射殺楚賊。”


    在連殺了數名匈奴什長、百長之後,項莊的個人勇力終於讓匈奴人震驚了,他們開始驚恐的叫喊起來。


    “保護少將軍。”江東子弟中,同樣爆發出了異口同聲的聲音。


    渾河滔滔。


    楚、匈兩軍的雨天惡戰就象這一場夏日的雷雨一樣,突如其來,完全沒有什麽章法,兩支先頭部隊的激戰讓跟進的軍隊熱血沸騰,在情報上搶先了一步的楚軍來到戰場時,項莊一部已經深深嵌入到了匈奴戰陣的中央位置。


    連續的衝陣。


    冰冷的雨點、濕滑的泥地,還有匈奴人無處不在的箭矢,讓衝陣的楚軍將卒一個個的倒下,其中最為慘重的就是項莊的親兵部隊,為了保護項莊不受箭矢的暗射,一個個年輕的親兵將他們的身體擋在了前麵。


    “薛公,汝部從左翼穿透敵陣,勿使匈奴人回援中軍。”


    “周殷,你率本部為預備隊,一旦發現有敵侵入,擊破之。”


    “其餘各部,隨本王去屠了奴狗。”項羽怒吼著,一勒烏錐馬的韁繩,大雨之中,一人一馬當先沿著項莊衝開的匈奴戰陣口子再度殺入。


    楚人群情振奮。


    項羽在他們的眼中,就是無敵的存在,而跟隨著在野戰中禦敵,就是一次次收割和掃蕩敵軍敗卒的過程。


    匈奴半渡渾河,前軍就被楚軍斥候發現,隨即項莊的殺入,讓半截身子還在激流中掙紮在中軍部隊被衝走了不少,這使得匈奴人的中軍與前軍之間,有了一段空隙,也正是發現了匈奴人的這一問題,項莊才會不顧一切的殺入。


    楚軍的猛攻,讓坐鎮於後方的大單於冒頓怒不可遏,急忙下令匈奴大軍全部壓上來,這次冒雨南征,本是他彰顯武力、顯示威望的大好機會,現在卻被楚蠻子給破壞了。


    河畔。


    一名匈奴萬夫長獰笑著眯起了眼睛,借著雨幕間隙的白光,他盯上了正在衝陣而入的楚軍主將霸王項羽。


    楚人好幾萬。


    最值錢的一個首級,無疑是項羽項上那個,而不是前麵那個莽撞的愣頭青小子,雖然他也一樣姓項。


    大匈奴控弦之士近三、四十萬,萬夫長細算起來也不過四十來個,能夠在草原上脫穎而出的人,心智與勇猛都需要俱備。


    “嗖!”


    微顫的弓弦發出微弱的聲音,在雨聲裏幾乎聽不到,為了讓箭矢在前進過程中不偏離目標,這名萬夫長還特意的將瞄準的方向抬高了一點。


    “大王,小心。”當項羽的親衛郎中發現有危險接近時,這一支利矢已經離項羽近得不能再近了。


    “豎子,小伎倆也敢猖狂。”項羽冷笑一聲,身體向馬側一傾,同時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右手拔下大戟的戟尖,猛力的朝著偷襲的對手擲了過去。


    箭至。


    人已無。


    項羽在馬上的騎術之精熟,讓匈奴人不及提防,一般來說,南人對戰馬的操控水平是比不過馬背上過日子的匈奴人的,但這也不是絕對的,至少在項羽這裏,匈奴人的判斷出現了致命的偏差。


    短戟在其本身的重量下,很難將它擲出二十丈開外,也正是基於這點常識,匈奴萬夫長在一箭射空之後,並不理會項羽危殆之時的這一擊,他隻是很鎮定的從箭壺中再取出一枝箭,準備繼續將目標盯在了項羽身上。


    這一次,他的目標改為烏錐馬了。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既然對手的騎術很不錯,那就幹脆箭射其馬,迫其下馬步戰。


    “呃,那是什麽?哎呀,痛死了。”當銳利的破空聲響在耳畔響起,然後劇烈的刺痛從咽喉處傳來時,這個沉浸在美夢中的匈奴漢子才始驚覺起來。


    短戟劈落雨勢。


    徑直穿透了匈奴人的脖子前頸部分,腥紅的血從戟尖紮入處流出,然後與雨水一道,變成了一道道血與水的泥漿。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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