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風起。


    來自漠北的寒風開始光顧燕地的田野村舍,將一間間空空蕩蕩的茅舍吹得東倒西斜。與一水之隔漸有生機的邯鄲、代郡相比,燕地的情形就象到了鬼域一般。


    在等待了良久之後,聯軍以秦軍為骨幹,以常山軍、楚軍為枝葉,三路齊頭並進,以狂野無可阻擋的氣勢,朝著幽燕的匈奴人壓迫過來。


    灤水戰事不利、漁陽慘敗,薊縣楚軍也在拚命突圍,不久前還是大好形勢的匈奴人,在中原各路諸侯難得的齊心協力下,倏然間戰線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慘狀。


    十七日,聯軍中路軍四萬餘人渡過易水,將這條風蕭蕭兮的分界河甩在後麵,聯軍將士一個個身著單薄的甲衣,手持製式的武器,高昂著頭大踏步向北,再向北——。


    “大秦,大秦!”


    “天下紛擾,何安康寧,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不知從何時起,聯軍當中,以秦軍為主的部隊裏麵,有將卒開始大聲的唱合起來,戰歌逐漸的由最為悲愴深沉的“赳赳老秦、複我河山,血不流幹,死不休戰”換成了霸氣十足的“秦有銳士,誰與爭鋒”這一段。


    從一個個秦軍將卒的臉上,李原能夠清晰的看到,他們心中的驕傲與自豪。


    易水滔滔。


    荊軻刺秦的故事,早就成了曆史的塵埃,不再有人提及。


    麵對匈奴,這個中原各國共同的敵人,曾經打生打死幾輩子的並肩站到了一處,而作為引領這支聯軍的主帥,李原在倍感壓力的同時,也分外自豪。


    主帥與主將,差距隻有一點點,但麵臨的困難和考驗,卻是要大了許多。統率一支匆忙聚攏起來的聯合軍隊,與率領一支知己知彼的秦軍,差距之大,幾乎讓李原要放棄了。


    所謂聯軍,好聽點是各個利益集團的排列組合,難聽一點就是一群為了暫時的利益和目的,相互糾結起來的共同體。


    聯軍內部。


    各方勢力都有自己的訴求。


    就連最渴望解救楚軍的常山軍也有利益訴求,鍾離昧希望能充當進攻時的先鋒,從而回報項羽當初的提拔之情,常山軍願意打頭陣,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問題就出在,鍾離昧提出己軍裝備太差,要求李原給常山軍調換一些秦軍的製式武器和戰甲。


    秦國與常山侯國,相互之間敵對狀態雖已消除,但隔閡依舊存在,在這種情況下,給常山軍提供武器,在秦人眼裏,就和資敵沒有什麽兩樣。而若是不滿足鍾離昧的要求,聯軍內部勢必貌合神離,李原的命令能否讓常山軍聽從,還需要兩說。


    全給肯定不能,除非鍾離昧答應歸降秦國,不給也是不能,一毛不拔的話,常山軍將士就會對秦軍產生怨恨。


    實力最強的秦國要想完全的掌控這支力量,不僅僅需要強有力的軍隊支持,還需要有高超的政治手腕。


    為了更好的做好協調工作,李原不得不按耐下怒氣,huā費更多的精力在這上麵,在召開多次內部會議、並反複向留守的陳平、李政等人陳述前線情況後,秦軍向常山軍提供了淘汰下來的三千具戰甲和青銅劍戟。


    隨著三大兵造冶鐵工藝的逐漸成熟,秦軍也開始分批次的更換武器和鎧甲,在鐵器應用漸趨普及的時代,原先的青銅武器開始退出秦軍裝備序列。


    平息了常山軍的需求,聯軍內部的矛盾也有解決了大半,至於魏軍的五百兵卒,則完全是跑來打醬油的,魏豹隻派了一個校尉帶隊前來,一到代郡這個貪生怕死的家夥就假稱生病了,五百魏軍就象散了羊一樣,在代郡胡作非為起來,最後還是李原一聲令下,將這些魏卒直接抓捕投入大牢,才始結束了魏人的荒唐演出。


    解決了內部的紛爭之後。


    李原即率中路軍渡易水北上,為了阻止聯軍主力向薊縣接近,冒頓授意右穀蠡王須卜渾率部迎擊,卻不想,須卜渾因為在灤水剿滅秦軍的誘餌部隊不利,屢屢將麾下的將兵調集到了灤水戰場,這使得李原軍當麵,除了一些小部落的散兵遊勇之外,再無大規模的匈奴部落阻擋和存在。


    等到須卜渾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時,秦軍主力已經抵近到距離薊縣隻有百餘裏的距離內。


    一旦秦、楚兩軍匯合,包圍薊縣的匈奴十萬大軍很有可能被兩麵夾擊,雖然在總兵力上匈奴人依舊占據了優勢,但秦軍的凶悍還是讓須卜渾感到後背一陣陣發冷。


    其實,不消李原發力,隻要一想到大單於冒頓盯著自己的冷冷的眸子,須卜渾就有頭顱不在脖子上的涼嗖嗖的感覺。


    大驚之下。


    須卜渾連忙撤了灤水之圍,急率本部族兵二萬餘人南下,依靠強健的馬力,須卜渾險險的終於在冒頓取他頭顱之前,將李原軍給堵住了。


    灤水之圍立解。


    已經完成任務、且又打得筋疲力盡的甘勇一部依舊在原地休整,匈奴人可以拔營而走,以步卒為主的他們卻不能一走了之。


    收攏的燕人身上多有傷病,長途奔走不利,而且秦軍駐營在灤水這處險地,弩兵的防護麵很小,匈奴人奈何不得,一旦離開,萬一須卜渾殺一個回馬槍,那四麵受敵之下,甘勇擔心秦軍會一下子崩潰。


    “馬金,你領著本部將卒,還有那些投奔的燕人從水道向東走,按照預定的計劃,韓信將軍的右路軍應當就在灤水下遊不遠了。”甘勇目視著匈奴人遺棄的狼籍帳篷,心中一陣的不甘和煩躁。


    “將軍,你呢?”馬金怔怔問道。


    “須卜渾那廝欺壓了我們這麽久,這帳要是就這麽算了,可不成,你且等著,看我取了須卜渾的首級回來。”甘勇信心滿滿的喝道。


    秦軍諸將之中,甘勇最為年輕,也最為李原的信任。


    以往每回征戰,甘勇的部隊都是衝鋒陷阱的一員,而這一回,作為一支誘餌部隊,甘勇實實足足的感受到了戰場的艱難與不容易。


    這是他成長過程中,必須經曆的一個階段,也唯有經曆過了,他才能在今後獨立領軍作戰時承受更大的壓力。


    馬金目送甘勇帶著一眾膘悍將卒離去的身影,心中充滿了羨慕,曾幾何時,他也一樣的年輕過,一樣的能夠為了心中的理想而義無返顧。


    “我們走!”馬金大喝一聲,拔馬回頭,已經中年的他,不再有那樣熱血的衝動,有的是沉穩和冷靜。


    甘勇之所以能夠放心的離開,就是相信馬金能夠把後續的事情給處理好,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馬金心裏明白。


    ——。


    薊縣戰場。


    楚軍的突圍勢頭越來越弱。


    隻依靠兩隻腳奔走的楚軍將卒,在渡過了開始階段的衝勁之後,終於感受到了饑餓帶來的疲憊,盡管項羽、項莊等將領不停的鼓舞士氣,卻依舊不能讓他們前進的更多。


    “嘿,項莊,你帶著隊伍向南走,親騎兵,隨我殺奔匈奴王帳。”項羽怒吼一聲,一拔烏錐馬,欲率親騎反衝匈奴騎陣。


    “霸王,這萬萬不可,要是你有三長兩短,莊如何回去見相國及夫人?”項莊急叫道。


    “項莊,這是命令,你的任務,就是帶著大家殺出去,隻要你能與援軍會合再殺回來,這點時間,誰又能取了我項籍的這條命。”項羽大叫一聲,也不回頭就帶著千餘楚騎迎向了匈奴中軍所在。


    霸氣十足的項羽,在經曆了被圍困的一段低潮期之後,終於又在戰場上找回了自己,他說的沒有錯。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的戰場,要想取他項羽的性命,不容易。


    項莊及一眾楚軍將卒帶著敬意目視項羽衝入敵陣的身影,這一刻,他們疲憊的身體倏然重新恢複了活力。


    不得不承認。


    項羽在戰場上的無敵英勇表現,確實讓楚軍將卒一個個戰力倍增,這或許是項莊永遠也達不到的一層境界。


    “大楚,大楚,突圍!”項莊慨然大呼。


    時間,對於楚軍來說,是最寶貴的。每多耽誤一分鍾,就有可能讓項羽和他的親騎部下多陷入一分危險之中。


    誌在突圍的楚軍士卒們個個呐喊著,喘息著,不顧一切的朝著匈奴人包圍圈的薄弱處衝了過去。


    “項莊在此,誰敢一戰!”項莊眸中赤紅疾聲大呼,同樣騎乘著一匹黑馬的他,身披紅袍,手持大戟,樣子和堂兄項羽並無二致,除了身材小了一號以外。


    “誰敢一戰!”呐喊著的楚軍將士已經不可阻擋,他們拚命的奔跑著,希望用自己的一點力量,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霸王項羽贏得生存的機會。


    因為他們知道,楚國之安危,係於項羽一身。


    要是其他人都回了,而項羽卻戰死於沙場,這結果,比楚軍全軍覆沒還要嚴重,一個沒有主心骨的國家,是注定不會有前途的。


    一旦項羽身死,莫說是秦國,就是象黥布、彭越那樣的盜寇勢力,也不會將西楚國政權放在眼裏,到時候楚國四麵受攻,內部分崩離析,項莊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收拾這一爛攤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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