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片靜謐,康熙心中卻是萬語千言,不知如何開口,兒子變成女人就夠荒謬的了,如今自己還跟兒子生了個孩子,從得知胤礽身份後,一連串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根本沒讓康熙有片刻喘息的機會。


    尤其是胤礽在處理感情問題的時候一反前世的隱忍,雷厲風行,幹淨利落,康熙基本上是被胤礽直接逼進了牆角,擺在麵前隻有兩個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


    饒是康熙一輩子經曆了多少的大風大浪,那時候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結果一子錯滿盤皆落索,說出了不承認永玨的混賬話,讓胤礽直接死心離開。


    即便是不接受胤礽的感情,拒絕的方式也有許多種,偏偏自己當時選擇了最笨最傷胤礽心的一種,現在想補救,都不知從何下手。


    素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康熙,在小小的雅間內,麵對著自己最寶貝最看重的兒子,反而坐立不安了。雖然還沒想清楚怎麽處理他和胤礽之間的關係,但胤礽的安危他卻不能忽視。


    在等待胤礽到來的時候,康熙已經把粘杆處這段日子以來的折子都看了一遍,包括胤礽讓粘杆處去留意陳洛的事都已經了解得清清楚楚,在這種時候,康熙又怎麽放心讓胤礽帶著孩子留下來呢?


    但剛剛開口勸說胤礽離開的話,似乎讓胤礽誤解了,康熙盤算著該怎麽再度開口,胤礽卻是打定主意不給康熙解圍。


    胤礽是什麽人,從小長在康熙身邊,早期對康熙的濡慕讓他對康熙事事關心,後來愛上了康熙,對康熙的一舉一動就更是上心,要說對康熙的了解,胤礽說第一,沒人能說第二。


    在宮裏的時候,也不過是陷在局中,反而看不清了罷!如今跳出窠臼,不再鑽牛角尖的胤礽反而更能看清康熙的內心。從再次見麵起,胤礽已經發現了康熙對待他與前世時有所不同,關切寵愛依舊,卻放佛多了一絲占有欲。


    這樣想著,悠閑喝著茶的胤礽嘴角微微漾出了一朵笑花。一直關注著胤礽的康熙看到胤礽臉上的笑意,心中一定,立刻出聲打破了沉默:“你離宮的事朕已經安排妥當,半點閑言碎語也不會傳出,以後莫要再提什麽發喪之類的話了,朕哪裏會因為怕被人威脅而讓你們回宮,難道你就不知道朕是如何待你的麽?”


    胤礽聞言心頭一甜,雖然明知康熙這樣說話是沒錯的,但話裏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隱隱曖昧還是被胤礽發現了,但想到上輩子的苦苦守候和這輩子在宮裏的委屈,胤礽卻不想讓康熙好過,怎麽說也得讓康熙好好地哄哄自己才好!


    於是臉上一冷,道:“是啊,兒臣可是這世上最了解您的人了,雖然這一世沒了繼位的可能,但兒臣可是還有一個兒子呢,萬一以後狹天子以令諸侯,後宮亂政可就不妙了,難怪皇阿瑪不敢放心讓兒臣等人離開了!”


    或許是知道了康熙的不同所以心裏放鬆,胤礽從前壓抑在心裏的種種不由自主地發泄了出來,尤其是對於康熙把皇權看得比兒子還重這回事,是胤礽心裏的一根刺。


    身份的改變,讓胤礽往昔不敢出口的話,現在也能毫無顧慮地說了出來。雖說上輩子是他自暴自棄設計讓康熙對自己失望,從而放棄儲位,但後期看到康熙眼裏的猜忌、防備,胤礽心裏是說不出的難受,總覺得他在康熙心裏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隻是那麽幾件事,就能令康熙對他失望從而產生懷疑。


    這一次,胤礽惡意地把話說出來,潛意識裏是帶著一絲報複的意味,康熙聽了胤礽的話,臉色一變,心中苦澀更甚,沒料到他在胤礽心中已是這樣不堪。


    半晌,才聲音艱澀地道:“朕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保成,你非要這樣與朕說話麽?你是朕一手教養長大的,正如這世上你是最了解朕的人,而朕也是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朕隻是希望,上一世咱們父子之間的遺憾可以在這一次得到彌補而已,從前,對於你們,朕是做錯了!”


    說著,聲音漸漸地變低了,胤礽眼圈微微發紅,眼角酸脹,似是要落下淚來,深吸了口氣,心裏自嘲自己換了個身子,連情緒反應都跟女人一樣了。


    胤礽雖然是打著為難康熙的主意,但他沒想到康熙會在他麵前如此示弱,這樣的話,換做以前,康熙是絕不會說的,即使真的是康熙做錯了,他也斷不會在自己兒子麵前承認,看來,重活一次,不僅僅自己,連康熙都變了。


    想到這裏,胤礽心裏一軟,也就不舍得再讓康熙堂堂帝王在自己麵前示弱,正要開口說話,一片叮叮咚咚的絲竹之聲,穿插著一個女子清脆哀婉的聲音飄進耳中,語調幽怨纏綿,歌詞直白露骨,胤礽的臉色頓時僵住了。


    “月兒昏昏,水兒盈盈,


    心兒不定,燈兒半明,


    ……


    寄語多情,莫成辜負,


    願化楊花,隨郎黏住!”


    若是隻有他一人,胤礽倒是不介意聽些兒小曲,調戲下美人,但現在這般狀況,他還打算跟康熙好好說話,耳邊卻淨是些淫詞豔曲,想著自己居然要在青樓般的環境中與康熙剖析內心,胤礽就是一陣惱怒,話到嘴邊立刻變了:“吳書來!”


    立在門外的吳書來聽到胤礽的聲音,趕緊小心地進了房,看了眼臉色黑沉的兩位主子,恭敬地問道:“奴才在,主子們有何吩咐?”


    “讓人去打發了樓下唱曲的人,教教掌櫃的規矩,咱們大清什麽時候能讓歌女進酒樓討生活了!真是不知所謂!”


    胤礽明顯的怒意讓吳書來不敢稍待,領命後立刻就出去低聲跟傅恒傳達命令。


    而跟吳書來說完話後,胤礽再度沉默了下來。連著兩次對胤礽表露關心卻被胤礽誤解,而且對於跟自己回宮沒有半點表示,康熙心中歎氣,隻能在暗下決心,往後要好好對待胤礽,眼下還是趕緊把胤礽勸妥為妙。


    於是,康熙換了個理由開口道:“那個叫陳洛的,你也看出來了,很有可能與那些亂臣賊子有關係,舉止又不當,你留在這裏,不是很好……”


    康熙的話還沒說完,胤礽卻突然發起了脾氣:“怎麽?阿瑪不是說不管怎樣兒臣都是您的兒子麽?現在又擔心什麽陳洛,就算他是亂臣賊子又如何,隻要兒臣身份沒泄露,諒他也不敢對百姓下手,阿瑪這話說得卻是好生奇怪,竟是把兒臣當女子了不成?”


    康熙一愣,不知如何反駁,之前與胤礽說了自己的擔心,沒想到卻被胤礽想成自己對他的懷疑,現在提到陳洛,反應居然更大了。竟是以為自己把他當成女子,天地良心,這怎麽可能!


    康熙心中喊冤,卻完全沒發現自己說到陳洛舉止不當時,語氣裏的酸味幾乎能溢出來,經了這麽幾次,康熙已經完全不知該如何與胤礽說話了,每次開口,似乎都會讓胤礽臉上變色,再見不著當初在承乾宮裏胤礽對自己的溫柔和體貼。


    康熙心裏難受著,卻還是沒發現他已經不覺中拿來與如今的胤礽比較的不是上輩子的那個皇太子,而是這輩子在承乾宮耳鬢廝磨的嫻貴妃。


    胤礽說話時一直留意著康熙的表情,然而把話說到這種地步,康熙卻依舊呆頭鵝一般,完全沒有一絲醒悟的跡象,胤礽登時惱了,心中暗罵:虧得被人稱作千古一帝,居然這麽遲鈍,小爺還不伺候了!


    看著康熙臉上略帶傷感的表情,胤礽心裏又是快意又是惱恨,耳邊那依依呀呀的彈唱聲還是響個沒完,心中一陣焦躁,也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於是也不理康熙,站起身來離開了房間。


    一直等在門外的吳書來和傅恒等人,看到胤礽突然獨自出來,眼裏都帶著訝異,但胤礽臉上帶著怒意的神色讓幾人都是識相地閉上了嘴巴,跟著胤礽過來的粘杆處侍衛們立刻跟上胤礽一起下了樓。


    倒是傅恒略略多看了胤礽幾眼,實在胤礽這樣貌即便是男裝也還是太過惹人眼。而且胤礽來得奇怪,走得又急,裏頭的主子似乎還對胤礽十分縱容,身邊護衛的人手居然是主子手裏的密探組織出來,由不得傅恒不去猜測胤礽的身份。


    到了樓下,胤礽一行人這才看清了剛才唱曲的姑娘的樣貌。烏發如墨,鬆鬆挽了個公主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簪子,流蘇搖曳。臉龐白淨,膚如凝脂,如畫雙眉,目如點漆,五官細致小巧,穿著件白底綃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哭得梨花帶雨,倒是有那麽幾分清麗脫俗。


    見到胤礽等人下來,被傅恒安排下來處理的侍衛如釋重負,諾諾地走到胤礽麵前小聲請罪,侍衛剛才可是叫苦不迭,原本看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盈盈然的端坐在大廳中,旁邊還坐著個鬢發蒼白的拉胡琴老者,想著這老父弱女的,也不容易,也就沒提讓掌櫃把人打發走的事,而是直接給了銀子打算讓那姑娘先停止唱曲不要犯了主子的忌諱也就是了。


    誰料,這銀子剛遞上,話才說出口,那姑娘倒是立刻跪倒在地啼哭起來。侍衛被哭得手足無措,搞不明白眼前到底是個什麽事?他也沒做什麽吧,怎麽就哭起來了呢?


    還好為難的時候胤礽就下來了,侍衛見胤礽冷著臉,隻是對他點了點頭,卻也沒責怪,也放下心來,跟上胤礽準備離開。


    然而那哭著的歌女,見了胤礽帶著一群人從樓上下來,還與剛剛讓她離開的人說話,淚水滿盈的眼睛卻是猛地一亮,要知道,胤礽可不是什麽會委屈自個的主兒,縱使在外頭,所用的一應事物都是當前條件所能達到的極致,更別提身邊還有個時刻就擔心自家娘娘過得不如意的容嬤嬤了。一身華服錦衣,又兼品貌過人氣度非凡,落在那歌女眼裏,直如見著自家良人,也不知身嬌體弱的模樣哪裏來的氣力靈敏,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扒住了胤礽的小腿。


    那力氣還真是不小,胤礽掙紮不開,那歌女又兀自在那淒淒切切地:“這位公子,小女子白吟霜與老父賣唱為生,相依為命,隻求有生之年能存夠盤纏返回故鄉,實在不是有意得罪公子!”說話間,一雙盈盈水目還不時望向胤礽。


    胤礽曾經也是見慣風月之人,如何不知眼前歌女是起了那攀附權貴之心,可惜找錯了對象,縱使他今日仍是男兒身,也斷然瞧不上這等自甘下賤又手段拙劣的。


    被纏得不耐煩,侍衛們礙於大庭廣眾,也不好與那歌女接觸,隻是勸說根本不起作用,那歌女是理也不理,隻是一味糾纏胤礽。胤礽不耐,眼見著大堂裏眾人的眼光漸漸都往這邊聚集,更令胤礽平添一種被人當戲看的羞辱,性子一上來,冷哼一聲:“真真是不知羞恥,光天化日之下與男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快放手!”


    然而那白吟霜卻仿佛聽不懂人話,自顧自地攥緊胤礽的腿哭泣哀訴,完全不理會胤礽越來越黑的臉色。


    胤礽終於忍無可忍,提起被抓住的那條腿用力一踹,正中白吟霜的胸口,白吟霜被胤礽一腳踢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倒是停住了哭音,酒樓大堂瞬間安靜了片刻。


    擺脫了白吟霜,也不管被他那一腳給驚得愣在當場的人,理了理衣袍,就要往門外走去。那掌櫃的經過見過的貴人何其多,一雙眼睛毒得很,看出來胤礽一行的不凡,又兼那歌女求富貴的行徑表現得急切直白,心裏也是看不起,當然不會為那歌女出頭了。


    卻說樓上的康熙,每每說話都被胤礽給駁了,還字字句句如刀子割心,令人難受至極,還沒說出個結果,胤礽就中途怒氣衝衝地離開,讓康熙反應不過來。


    慢了半拍,康熙才想起要追出去,茫茫然站起身來,康熙卻顧不上收拾好自個的情緒,一腳深一腳淺地飛快往門外走去。守在門前的傅恒見著康熙出來,神色間有些不對,心裏吃驚,卻也不敢怠慢,緊跟著康熙後頭就下了樓。


    走在樓梯上,康熙就聽到夾在一片嘈雜中胤礽的清脆嗬斥聲,心中一急,生怕胤礽與人衝突,發生什麽意外,畢竟這次能得知胤礽的消息,也是得助於上回胤礽遇到的那群紈絝。


    這麽想著,康熙更是急不可耐,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下衝去,一旁緊緊跟著的眾人,除了知道胤礽身份,又深知康熙心思的吳書來,個個都對康熙這般表現感到奇怪。


    到了樓下正好看到了胤礽踹開歌女的一幕。看到胤礽的身影仍舊好好地站在大堂中央,康熙心裏一陣激動,饒是帝王的心已經修煉到寵辱不驚的地步,也免不了有些失態,牽掛了許久,擔心了許久,重又見到,康熙剛才心裏是百味陳雜。


    本想好好與胤礽說話,把胤礽帶回去,卻沒料到目的沒達到胤礽就走了,在趕上胤礽之前,康熙心裏是慌張的,生怕胤礽又一次不動聲色地離開,讓他再也見不著。


    也顧不得去管周遭人的眼光,康熙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一把拽住了胤礽的手,卻把跟著他的人嚇了一跳,而護著胤礽的侍衛們以為是出來了什麽登徒子,心中一驚,知道自家主子對眼前這位主有多著緊,當即領頭的那個轉過臉就想開罵,卻在看到康熙的臉時,一腔的話語生生憋在胸中,差點被噎個半死。


    康熙站著,沒說話,卻也不放開抓住胤礽手,兩人就這麽站在酒樓大堂中。而看到康熙這麽緊張地追過來,胤礽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覺間就消了大半,被康熙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握住的手似乎也不那麽疼了。


    吳書來雖然不知這倆人之間到底是鬧了什麽別扭,但看眼前這情形,卻似乎是皇帝在陪著笑臉的模樣,也就知道隻要哄好了胤礽,大家就萬事大吉。


    但眼下卻不是個解決問題的好地方,大堂裏人來人往,吳書來可不想讓這兩位主當眾表演些什麽,要是事後皇帝想起來覺得有*份,遷怒到他頭上,可不是好玩的。於是輕咳一聲,示意眼前的倆人注意場合,還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康熙和胤礽這才驚覺。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小白花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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