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第一批到來的會是西門總二郎,不過有的人顯然來得比他們還要早。


    一大早趕來等了他一上午的青年叫做宮崎耀司,在京極小少爺心裏的地位比西門等人略高三分。


    畢竟出於種種原因京極彥出生後有近一年的時間都是宮崎耀司負責照顧的,保姆的地位自然比跑腿的要高。


    京極彥一看到宮崎耀司,就知道他最近肯定又開始作踐自己的身體了,周身的氣場衰弱成這副樣子,沒幾天就得大病一場,“你又沒有好好休息,身體會撐不住的。”。


    “你可沒資格說我。”宮崎耀司笑著彈了彈京極彥貼著退熱貼的腦門,“臉色這麽白,最近是不是又熬夜趕稿子了?”


    “我隻有晚上才寫得出東西。”京極彥捂著腦袋死魚眼瞪著宮崎耀司,語調之柔和絕對能讓西門總二郎等人當場淚流滿麵。


    宮崎耀司歎了口氣,“我去幫你給編輯請假,這段日子就不要寫了。”京極彥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這一位不僅打算幫他請假,還打算時不時的翹班過來突然襲擊,看看自己有沒有好好休養身體。


    一日為保姆,終身為保姆。


    這可大事不妙。京極彥眨眨眼,努力做出無邪又期盼的眼神,扯扯宮崎耀司的袖口,“宮崎伯父最近怎麽樣?身體還好嗎?”


    他問的是宮崎政一,宮崎耀司卻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誰,或者說自認為知道,揉揉少年柔軟的發絲,他答道:“身體好得很,罵起人來中氣十足,還說讓你有時間了回去一趟,有點事情要談。”


    回去一趟......京極彥一僵,抓住宮崎耀司的手抬頭問道:“伊藤忍又犯什麽事了?”


    宮崎耀司捏捏鼻梁,顯然是想起來就覺得有些頭疼,“忍前些日子帶人截了一批貨。”


    “哪家的?”伊藤忍截貨是常有的事,不過能讓上頭兩個這麽生氣......京極彥在腦子裏搜索著有可能的目標,“山口組?展家?炎狼?”


    “是彭格列。”宮崎耀司歎氣,“看樣子忍是掰不回來了,總之你有空回一趟本家吧。”


    京極彥的臉色變了,伊藤忍不是傻子,他截下彭格列的貨物的唯一目的就是給雙龍會添堵,兩家正是合作的蜜月期,出了這種事,萬一那邊不理智點的話現在就是全麵開戰的節奏。


    這就有點不能忍了啊。他皺眉磨了磨牙,恨聲道:“看來上次打得還不夠重。”


    “忍上次可是在醫院躺了一個多禮拜,你還想怎麽打?”宮崎耀司笑了笑,有些無奈於他的暴力傾向。


    京極彥撇撇嘴,作為有著早朝時直接讓敢於威脅他的老臣回鄉種田,把自己榮寵之極的宦官淩遲處死等豐功偉績的任性皇帝,隻是拎著鞭子把伊藤忍劈頭蓋臉抽一頓什麽的,果然失憶會讓人變得心慈手軟。


    送走宮崎耀司,京極彥讓傭人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件外套,明明沒有發燒,但就是覺得冷。


    沒辦法,雖然因為自己能力的恢複某些東西暫時不敢在自己身邊溜達,不過屋子裏滯留的陰氣還是讓他這具脆弱的身體感受到有些吃不消。


    身體不舒服的小少爺脾氣一點也不好,脾氣不好的狀態下,他也從不吝於讓別人跟他一起不好。


    於是當禦村拓也翹了幾節課趕過來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麵色蒼白如穿著外套坐在床上,周身的低氣壓讓人噤若寒蟬的京極彥。


    還有一地的碎瓷片。


    真是看看就能立即腦補出小少爺發脾氣摔杯子場景啊。


    看到禦村拓也,京極彥緊繃的臉色略微放鬆一點,昂著下巴衝他招了招手:“過來。”


    “不要隨便把我當狗一樣招呼啊。”禦村拓也嘴裏這麽嘟囔著,身體卻非常老實地走到床邊,俯下身子幫小少爺整理略微淩亂的衣襟。


    會因為衣服領子紮到脖子而悶悶不樂到摔了一地杯子,天底下脾氣能壞成這副樣子的大概也就隻有這位了吧。


    京極彥一掃他的神情就能看出禦村拓也在想什麽,傲慢地冷哼一聲,道:“難道我連處置無理下仆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當然有當然有。”禦村拓也好脾氣地笑笑,“全辭退了?”他來的時候隻看見在京極家幹了幾十年早就能退休的老管家忙前忙後,誰讓小少爺辭人從來是一整批一起辭的呢。


    “入職兩個月卻連我最基礎的命令都做不到,留著他們吃白飯嗎?”京極彥挑眉,“我可不需要那麽無能的管家和仆人。”


    說是這麽說,遲遲找不到合心意的內務總管著實讓人頭疼,聽話老實有眼色這麽簡單的要求,真是無法理解那群應聘者為何做不到。


    一群草包!


    “辭掉就辭掉吧。”禦村拓也歎氣,從書包裏拿出一份包裹精美的食盒,“貓屋的限定團子,我可是排了一個小時才買到的。”就知道某人一生病就脾氣差,這才特意買來給他順毛。


    典雅莊重的木質食盒外麵裹著花紋繁複的綢布,裏麵的團子軟糯可口,顫微微半透明的糯米皮下隱約可見細細的紅豆沙,被細心做成貓咪爪子的模樣,還有嫩粉色點綴其上當做肉墊,精美地讓人不忍下口又饞涎欲滴。


    味道清甜的糯米團子無論何時都能取悅口味挑剔的小少爺,不過京極彥眼尖地在禦村拓也的書包裏看到了鵝黃色的一角,不禁挑起了眉,“哦呀,還私藏了寶物不肯奉上嗎?”


    禦村拓也一低頭,發現自己書包裏躺著的塑料飯盒,忍不住勾起個無奈的微笑,“這個是跟同學拿錯的,我中午吃飯跟他換了一下,走的時候著急把他的拿回來了。”他說著把飯盒拿出來,這是一個相對於他們生活階級廉價到稀罕的飯盒,邊角褪色,還帶著被無數次洗滌以及長久使用留下的劃痕,盒子邊上貼著個標簽,上麵是主人的姓名。


    “山田太郎?沒聽說過嘛,哪家的?”京極彥打開飯盒,飯盒裏裝著米飯和蔬菜,米飯上澆了棕褐色的肉汁,已經被人吃了一大半。


    “不是你會認識的家族的啦,但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禦村拓也把飯盒蓋好塞回包裏,抬頭就看見京極彥一臉沉凝地蠕動著嘴唇像是在回味什麽,“喂......你該不會......”


    “賣相不好但是味道還是不錯的嘛,雖然調味粗糙得一塌糊塗而且用料超級差,倒是添了些別具一格的家庭風味。”京極彥點點頭,評論地理直氣壯就像剛剛吃了一口的人不是自己,“你那個同學......很缺錢吧。”


    “啊?”禦村拓也詫異地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山田太郎那不是很缺錢,是非常特別以及極其的缺錢,缺錢缺到讓他完全無法想象的地步。


    “超市裏大減價賣的劣質飯盒,款式落後至少用了近十年,再怎麽戀舊也不至於如此;飯菜裏的材料糟糕又廉價,而且蔬菜還是自己種的。”京極彥道,臉上浮現出小惡魔一樣洞悉一切的笑容,“或者說你想說服我他是一時興起想要體驗生活?”


    禦村拓也摸摸鼻子,“就知道瞞不過你。”從小到大這一位的大腦都是最清醒的,想在他麵前遮掩什麽事情完全就是天方夜譚,“他的確是比較......清貧,不過你.......”請一定告訴他他那不好的預感完全是錯覺!


    “讓他給我做飯。”京極彥絲毫不留情麵地打破了他的幻想,“雖然我認為能夠侍奉我的膳食是無上榮幸,不過偶爾賜予表現優良的下仆些許賞賜也是頗為不錯的消遣。”他頓了頓,伸出一個手掌攤開,“一個月五十萬,隻要求早飯和晚飯,並且我允許他把用不完的食材帶回去,如何?”


    如何?禦村拓也覺得自己已經可以腦補出山田太郎雙眼冒星星握住他的手像是看到救世主一樣的表情了,頓時覺得心裏受到一記重擊,艱難開口道:“我去.....跟他商量一下......”


    “價格完全可以商量。”京極彥大度道,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其實際價值如何,他都是誌在必得,“而且我可以為他介紹很多份額外的打工。”身處上流社會人脈廣闊的小少爺得意勾起一個微笑,在禦村拓也心口插了把刀,“我還需要一個文字校對助手,西門家的雜工一直缺人,lme那邊需要臨時場記和龍套角色。”他列舉出一長串薪酬優厚工作時間靈活適宜學生的臨時打工,徹底把禦村拓也打擊成了發蔫的茄子。


    京極彥清楚憑借禦村拓也的人脈完全可以拿到不錯的工作介紹給山田太郎,可惜按照這人一貫以來的性格估計根本意識不到這條路子,才讓自己占了先機。


    禦村拓也默默反省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愚蠢三秒,說道:“我也不能完全代表他的意思,總之具體事項你和他再談吧。”他一點也不懷疑山田太郎會迫不及待地接下這份工資穩定內容清閑好處多不勝數的工作,而且自己也沒有任何立場來反對這件事情。


    除了一萬分擔心這位小少爺喜怒不定山田君應付不過來啊!


    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京極彥的話,禦村拓也突地想起了什麽,訝異道:“你居然還在寫小說?!”


    “以為我是玩玩的?”京極彥嚼著團子瞪了他一眼,“半途而廢是蠢貨才會幹的事情。”而且單是觀賞老頭子的舊友看到自家作品時青白交加的表情就足夠讓他充滿了繼續下去的動力啊。


    我真的以為那些充滿戀愛酸臭氣息的青春文學小說是您一時興起玩玩的啊......


    禦村拓也第無數次覺得自己在京極彥麵前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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