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的飛行速度極快,風自它周圍掠過,銳利如刀。不過京極彥身體周圍環繞在微風構造出的結界,因此對他而言在蒼鷹背上安逸地略坐坐就到了地方,一攏鶴氅悠然而下,姿態高華神情驕矜,看得趴在牛車護欄上裝屍體的韋伯一陣眼熱。


    “就是這裏嗎?”京極彥問道。


    他站在一樁西式大宅門口,這間宅院依山而建,周圍陰翳的樹林裏待著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妖怪,兩隻小兔子噗啾噗啾跑過來抱住京極彥的小腿,水潤的兔子眼顯出琉璃般半透明的紅色。


    京極彥笑笑,俯身把他們拎起來塞在衛衣口袋裏,順便拎出一直不怎麽安分的小狐狸抱在懷裏透透氣。


    “是的大人。”守在大宅門口,才到京極彥膝蓋的妖怪答道。


    “邪見?”京極彥挑眉,有些意外,“你在這裏的話那......”


    “殺生丸大人剛剛離開。”邪見說道,“畢竟現在那邊離不了他。”


    “也對。”京極彥了然地笑起來,“那我改天再去西國拜訪好了,算算倒也很久沒有去過了。”


    “大人若來,西國上下必將掃榻相迎。”邪見笑得眉毛眼睛皺在一起,煞有其事地俯身行禮,“您要找的人類就在這樁大宅內,裏麵陰邪之氣甚重,還請小心。”


    京極彥擺擺手,輕聲笑起來:“這才多久不見,你倒是比以前穩重多了。”他手上比劃了一下,“以前不是還蹦躂蹦得像隻小跳蚤,碾一碾就什麽都不剩了。”


    邪見說道:“萬物都是會變的,在下還要回稟殺生丸大人,先行告退。”他用手上的拐杖敲敲地麵,身形一矮消失在原地。


    “行了,你們也散了吧。”京極彥說道,“*將歇,正午的太陽可不是什麽舒服的東西。”伴隨著他的話,天邊的陰雲果真開始緩緩退散,一縷縷陽光漏下來,對喜愛黑暗的妖怪們來說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啊啊啊大人好過分!”“好過分!”“奴家要生氣了!”妖怪群裏發出零零碎碎的抱怨聲,卻也在陽光降臨之前一個個如同晨曦時的露水一般消融無跡。


    “唔啊啊——!”


    妖怪們離去的陰風糊了韋伯一臉,成功讓剛站起來的魔術師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子小心點啊!”征服王把韋伯拎起來拍幹淨身上的灰,轉身對京極彥問道,“就從大門進去嗎?”


    “當然。”


    京極彥理好略微淩亂的袖口,揮揮手召來一縷清風吹開大宅厚重的雕花大門,“禦駕之前自當大開正門,屈膝以侯。”


    征服王搔搔臉頰,也沒多說什麽,將韋伯扯到身邊跟在京極彥身後。


    “唔...”京極彥忽地頓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眉頭微微蹙起。


    “怎麽了?”征服王也跟著回頭,卻什麽都沒看見。


    “無事。”京極彥眉頭舒展,轉身走進宅院的大廳,一股陰寒的邪氣直直衝來,在小少爺指間不甘地化為黑煙。


    大廳應當是裝點得極為華麗精致的,可惜建在山間的宅院即便是陽光正好的天氣裏也進不來什麽光線,嬌貴的銀飾繁複的壁紙都已經因為年久無人打理而失去了光彩,但也能看出這戶人家以前定然繁盛一時。


    “這裏是......”韋伯吞吞口水小聲問道,滿屋子陰氣繚繞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麽舒適的體驗,他現在就連說話上下牙都會打顫。


    “間桐家的老宅。”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嘶啞陰冷讓韋伯下意識一僵,抬頭看去,二樓站在一個身形極為瘦削的男人,衛衣兜帽壓得很低看不清麵容。


    “原來還知道些迎客之道嘛。”京極彥抬手撚了道符咒,驅散了屋子裏的穢氣,韋伯長出一口氣,感覺胸口輕鬆許多,身上也冷得沒有那麽厲害了。


    “我知道你們要找的人在哪裏,跟我過來。”那個男人捂著嘴咳嗽了幾聲,似乎不太適應陡然變得清新的空氣,急速喘息著調勻氣息,他側過身喘了好一會,扶著樓梯欄杆一瘸一拐地走進二樓的過道。


    過道裏沒有開燈,黑魆魆如同一張大嘴,把男人吞吃殆盡。


    “還是高估了此等人類的禮數啊。也罷,朕就隨他去看看,麻煩你們在此處守著,以防萬一。”京極彥掃過臉色不怎麽好看的韋伯,也沒有走樓梯,腳尖一點輕飄飄跳上二樓,攏起鶴氅跟著走上那個男人的腳步。


    男人走得很慢,他的半邊身體像是不怎麽管用,隻能依靠另外半邊勉強移動,走了沒幾步喉嚨裏就發出低低的輕咳,露在外麵的手蒼白無力,瘦得有些可憐。


    京極彥打量著他經絡暴起的左手,問道:“你是間桐家的人?”


    “嗯。”男人輕輕應了一聲,大抵是京極彥稚嫩的少年皮子太過具有欺騙性,他的語氣也很溫和,“我叫間桐雁夜。”


    “鶯春雁夜長如此,賴是幽居近酒家。好名字。”京極彥信口占了兩句詩,眯眼看著昏暗的過道,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某種存在縈繞在間桐雁夜周圍,暴戾晦暗卻意外的沒什麽攻擊性,間桐雁夜並沒有刻意遮掩自己手上的令咒,所以果然是英靈嗎.......


    “謬讚了。”間桐雁夜淡淡道,身體像是無法支持一樣晃了晃,勉強在牆壁上撐了一下保持平衡,過道裏回蕩著他喉間低啞的咳嗽聲。


    “失禮了。”咳了好一會間桐雁夜才停下裏來,靠在牆壁上呼哧呼哧喘息著,側過臉扯扯兜帽,指向不遠處一扇虛掩著的門,暖黃色的燈光從門縫裏透出來,“那個少年就在屋子裏,不過他現在的狀況並不太好。”


    “蟲術?”京極彥問道,間桐家的大宅無論如何都是住人的,穢氣能夠重到現在這種地步,一定是近期內進行過什麽陰邪的儀式術法所致。


    間桐雁夜僵硬了一下,點了點頭。


    京極彥沒再問下去,走了幾步推開虛掩的門。


    “你倒不怕我會暗算你。”間桐雁夜笑著,他的嗓音嘶啞談不上好聽,夾雜著咳嗽和低喘。


    “你要是暗算我的話,現在已經沒命了。”京極彥低頭看了看手背上的令咒,走進房間。


    他要找的高木透就躺在床上,麵色煞白如紙整張臉皺起來,不住地發出微弱的呼痛,額際冷汗淋漓就連呼吸都不怎麽順暢。


    一個紫色短發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用一塊毛巾幫他擦拭冷汗,聽到門口有動靜才轉過頭,深紫色的大眼睛平靜無波地看著京極彥,像是一個漂亮的玩偶。


    連靈魂都沒有了的,漂亮的玩偶。


    “啾啾——!”小小的狐狸掙紮著從京極彥懷裏跳下來,撲倒高上透的身上,焦躁不安地甩動著尾巴埋頭嗅聞他身上的味道,渾身的毛炸開豎直,發出憤怒的叫聲。


    “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啊。”將兩枚符咒貼在高上透床頭,霎時便燃起了幽綠色的火苗,將小狐狸駭得打了個哆嗦,險些從床上掉下來。


    “你先回去告訴空幻,讓他盡快,不,讓他老實待在神社裏不要出門,高上透這邊我來處理。”撕下張符紙貼在小狐狸背上,催動靈力把他送回冬木神社,又在另一張符紙上輕點,符紙自動浮起向門外飄去。


    接下來,就該思考如何處理已經鑽進高木透體內的蟲子了。


    “小櫻,來這邊。”間桐雁夜靠在門邊,伸手招呼著紫發的小姑娘,被喚作小櫻的女孩看了看高上透,慢慢起身走到間桐雁夜身邊,拽住了他的衣角。


    京極彥粗暴地踢開桌椅板凳清出一片空地的架勢著實不像是什麽好人。


    間桐雁夜溫柔地撫摸著女孩的頭發,安撫道:“這個大哥哥是來接小哥哥回家的,爺爺也已經同意了。”


    “爺爺?”京極彥勾畫符陣的手不停,嘴上問道,“間桐髒硯?他在這裏?”


    “啊......他昨天出門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你知道他?”間桐雁夜下意識應道。


    “也算是半個老相識了。”


    京極彥畫完最後一筆符陣,站起身敲了敲酸痛的腰,略微活動一下手臂,一個響指高上透就被輕柔的風托到符陣中央。


    兩隻小兔子踮起腳尖從衛衣裏跳出,抖抖毛乎乎的小圓尾巴,湊到間桐櫻身邊扒拉著她的小腿,三瓣嘴裏發出“呼呼”的聲響,間桐櫻歪著腦袋看了他們好一會,才慢吞吞地伸手過去。


    “他們可以吸收穢氣。”京極彥對想阻攔的間桐雁夜說道,順手從自己雜七雜八的庫存裏摸出一塊血玉塞進高上透嘴裏,閉眼誦念起咒文。


    濃鬱的靈氣緩緩匯聚在這間房中,間桐雁夜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牽著間桐櫻走出門,小兔子本來就是以陰晦之氣為食的妖怪,間桐櫻身上大量的陰邪之氣對他們而已就像是一大桌滿漢全席,自然牟足了勁地在間桐櫻身上磨蹭,大口大口吃掉她身上的穢氣。


    甜甜的,涼涼的,比冰淇淋還好吃。


    間桐櫻小心地摸著小兔子軟和的皮毛,覺得自己身上的痛苦也減輕了不少,不禁和緩表情,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間桐雁夜靠在牆邊,並不敢讓小兔子靠近自己的身邊——沒有體內刻印蟲的支撐,他大概會立刻死去也說不定。


    相對而言,京極彥此刻的狀態卻不怎麽好,雖然淨化除靈這種東西他幹起來順手的很,咒文閉著眼睛就能全部念出來,但也架不住硬件跟不上軟件的配置,仗著自己海量的靈力儲存浪了幾天,他現在這具脆弱的*實在是扛不住了。


    把高木透身體裏鑽出來的刻印蟲一腳踩死,京極彥控製不住地俯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胸口憋悶像壓了塊大石,氣管緊縮進得來出不去,喉嚨裏不由自主地發出像咳嗽一樣的聲音,缺氧致使急促呼吸眼前發黑,連帶著胃裏也開始翻江倒海,他那倒黴的好幾年沒發病的哮喘居然又開始折騰了起來。


    靈力強大的人類大多身體不好死得早,更何況是像小少爺這種本來就是早產死嬰附身。


    真是流年不利。京極彥抖著手從自己的庫存裏翻騰出積灰的應急藥,一個趔趄倒了下去。


    “一不看著您就要出些事情,讓人怎麽放心?”金眸的槍兵環住少年,無奈地輕歎。


    京極彥勉強抬起眼冷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中飯全部貢獻給了槍兵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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