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珍娘?”鳳陽有些奇怪,“方才那平山候不是說小盼兒,怎麽又成蕭珍娘了?”


    “這盼兒是蕭珍娘的乳名,她親娘取的。因她父親本就是外室子,那邊府裏早年鬥得厲害,也沒個嫡孫,她父親卯足了氣想生個兒子,哪知道出來個姑娘,這時候那邊府裏大孫子呱呱墜地,她父親惱了,卻把氣都撒在蕭珍娘母女頭上。蕭珍娘母親以為自己沒生兒子,惹怒了相公,便給女兒取了個盼兒的名字。後來那外室老夫人聽著不像,才改成了珍娘。”


    “也是個可憐人,”鳳陽又想起早上梨枝說,這蕭珍娘的繼母不滿她這原配嫡女,私下說動了她父親,把蕭珍娘許給平山候做妾,平山候把蕭珍娘父親十年如一的職位動一動的交易,不免歎了口氣。隻是鳳陽這人,看慣了強勢的女孩子,最不喜歡女子逆來順受,因而隻是一歎,又對梨枝道,“這幾日你加緊打聽打聽,看她平日裏為人如何。若是個嬌弱的,我也不會少了她的口糧;若是個能用的,便更要仔細查一查了。”


    梨枝想了想道:“這蕭珍娘原先被老敬文候夫人接到身邊教養過幾年,同敬文候府如今的幾位小姐學了不少東西,隻是不知為人品性如何。還是郡主想得周到,不論如何,都該仔細查查的。”


    鳳陽聽了梨枝這句,便又加上一句:“你仔細著,查查這蕭珍娘被嫁到平山侯府的消息出來以後,那幾個小姐,和敬文候府當家幾人的反應。”


    看梨枝就要應了下去吩咐,鳳陽又叫住了她道:“不必你自己派人,隻叫個人明兒一早進宮去求見皇後娘娘便是,宮裏的消息,難道不比你這半路打聽的多?”


    “是奴婢糊塗了,”梨枝笑著應了,又奉承了鳳陽兩句,才被鳳陽打發了下去。


    按理這新婚,紅燭該一夜到天明的,也是圖個好兆頭。不過鳳陽才聽了蕭珍娘的事兒,又有晚上那一樁事故,心裏對平山候惡心得不行,巴不得他早早被皇帝收拾了去,哪裏還在乎紅燭一事。自然是按著自己的喜好,熄了紅燭,隻留了一根小小的紅蠟在桌上,床簾子往下一放,便什麽也瞧不見了。


    鳳陽一夜好眠,宮裏頭皇後聽了千牛衛的回話,氣得一晚上沒睡,就連皇帝也惱恨得不行。若不是梨枝早早派了人進宮,隻怕皇後都要使人出來接了鳳陽回去了。鳳陽是皇後一手教出來的,想怎麽做,皇後不用猜都知道,更何況鳳陽還送了親筆信,一五一十的解釋清楚。皇後心中熨帖,更是給鳳陽大開方便之門。


    因有皇後旨意,不過一刻鍾工夫,後頭的大臣還沒進宮門呢,鳳陽派的人,連帶著一個戴著帷帽的勁裝女子,已經往回趕了。


    平山候是虛銜,又是新婚,按理有三天婚假。昨晚上平山候在鳳陽這裏吃夠了掛落,醜態全府都傳遍了,便沒敢出書房門,連蕭珍娘那裏都沒過去看一眼。倒是蕭珍娘,大清早的,鳳陽才起來,就聽見梨枝說她已經在外頭等了一陣了。


    “這樣早,”鳳陽挑了挑眉,心裏對蕭珍娘其人約莫有了點底子,隻是具體如何,還要見了才知道,“請她進來吧。”


    蕭珍娘原就是在外頭候著的,如今得了鳳陽發話,很快走了進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確實來得太早,身上帶著一股涼氣,梨枝察覺了,便沒敢叫她近鳳陽的身,隻把她領著隔鳳陽遠遠地站了,她也沒說什麽,隻是按理給鳳陽請安:“妾蕭氏珍娘給郡主娘娘請安。”


    “蕭姨娘不必多禮,梨枝。”


    鳳陽隻叫了一聲,梨枝便招呼了小丫頭搬了凳子過來,請蕭珍娘坐了。蕭珍娘知道這是鳳陽的意思,便也沒推辭,隻謝過之後,便小心的坐了,也沒說話,偶爾偷眼看著鳳陽周圍服侍的丫鬟做事。


    鳳陽得空時也在仔細觀察著蕭珍娘,見她盯著服侍自己的丫鬟做事,有時又像是在默記什麽,心中暗暗點了點頭。又看她小心的坐著,身上隻穿了一身花樣不出挑的水綠色衣裳,發髻梳得也並不繁複,頭飾不多,卻是前幾年的老款式了,半新不舊的,有些過時,卻難得搭配的不錯,便不顯什麽了。從衣著行事上看,倒是個不錯的人,隻是日久見人心,還得處處看。


    鳳陽有心想看看蕭珍娘為人,便故意把她晾在一邊,沒搭理她,蕭珍娘倒也沉得住氣。直到鳳陽洗漱完了,要用早飯,她才起身侍立。


    鳳陽任由梨枝指揮著傳飯,便對蕭珍娘說道:“我這裏慣常是這樣起身,以後你也不必來那麽早。可用過飯了?”


    蕭珍娘聽了鳳陽的話,也沒推辭,隻道:“妾已記下了,”又說,“過來之前略用了些點心。”


    鳳陽點了點頭,卻在她自稱妾的時候皺了皺眉頭,但想著宮裏的消息還沒回來,便也不急著表露對蕭珍娘的態度,故而用飯時還是梨枝伺候的。


    等鳳陽用完了飯,原本默默不言的蕭珍娘卻在這時候同鳳陽表示出想單獨說話的意思。鳳陽想了想,叫伺候的丫鬟都下去,獨梨枝一人不肯。


    蕭珍娘見狀忙道:“梨枝姐姐在也無妨,原就是妾唐突提出,又舍不得自己臉麵,郡主不怪罪妾已經是妾的福分了。”


    “莫說這些虛的,你抬起頭來說話,”鳳陽斜靠著椅背,一手擱在小幾上,撐著腦袋,美目如水,隻不錯眼的看著蕭珍娘。


    蕭珍娘方才隻注意那些人是如何伺候鳳陽,卻偏偏沒敢抬頭看鳳陽長相,隻知道鳳陽身量窈窕、姿態曼妙,必定也是個美人,豈料這頭回認真看,便對上鳳陽的眼睛。這一眼,便看進了心裏頭。難怪外頭人都說鳳陽郡主容貌堪稱諸郡主第一,隻這一雙眼睛,便已能稱得上絕色。


    鳳陽一向信奉,看一個人,得先從眼睛看,對蕭珍娘,自然也不例外。隻是蕭珍娘這雙眼睛實在古怪,明明才十□□歲的花季,眼睛竟和宮中不受寵的老太妃們差不多,古井無波,平淡得很,隻是好在有些睿智,便比別人好上幾分。隻這一眼,鳳陽便對蕭珍娘起了興致,要什麽樣的事情,才能叫她蕭珍娘為之動容呢?


    第一,美色,她鳳陽的美色。


    美色可動人,古人誠不欺我。


    鳳陽眼見著蕭珍娘的眼睛裏露出驚豔,卻不含半點私欲的目光,心中十分受用。任你如何冷靜睿智,不也要為本宮的美色傾倒嗎。


    其實鳳陽更受用的還是蕭珍娘因為這驚豔,突然鮮活起來的雙眸。就像是一顆石子落入無風的湖麵,蕩起漣漪陣陣。雖不是絕色,卻正是鳳陽喜歡的靜美,不同於時人最愛的牡丹,卻也能奪人心魄,想不到,竟在這蕭珍娘身上見到了。


    最後還是蕭珍娘先移開了視線,她一貫冷靜自持,這回初見鳳陽之美,卻失了儀態,叫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紅了雙頰:“是,郡主。”


    鳳陽在她麵上微紅之處頓了頓,有些好奇,這世上怎麽真有人隻因為不好意思,便能紅了臉的。鳳陽撐著腦袋的手不由悄悄往下移了移,摸到自己稍稍有些發燙的臉,我的臉也會紅得這樣好看麽。略一錯神便聽到蕭珍娘說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問道:“蕭姨娘有什麽事情要同本宮說?”


    蕭珍娘聽了這話,便又收斂了神色,微低了頭,雖臉上紅暈還未散盡,卻已然又便成了剛才那無風無浪的姿態。蕭珍娘向鳳陽行了跪拜之禮,卻沒起身,推了梨枝過來扶的手道:“郡主容稟,妾知道妾的請求過於唐突,但妾沒有別的法子,隻能求郡主了。”


    鳳陽見蕭珍娘如此放低了姿態,便也不再堅持叫梨枝扶她起來。


    “請郡主恕罪,妾昨夜打聽了主院的事情,知道平山候被郡主您趕去了書房,想了一夜,這才按捺不住早早的過來。”


    蕭珍娘話裏透出她能打聽到昨晚上的詳情,讓鳳陽心裏稍感驚訝,她蕭珍娘不過也才進府,竟也能打聽到這麽多的事情。要知道,昨晚上的事兒雖下了封口令,到底人多口雜,且平山候被拎去書房是許多人親眼所見,所以蕭珍娘能知道也不足為奇,但能這麽快知道,也是她的本事。


    不過……鳳陽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失望。這蕭珍娘若是想用這事兒來威脅自己,以達到所求也就罷了,偏偏她是想賣個好,再拐著彎兒的來求自己,可惜蕭珍娘見識不夠,並不知道這點兒事對自己來說都不算是事兒。


    這事兒本來就是平山侯有錯在先,即便鳳陽有錯,也不過是錯在新婚大喜之夜,就把平山侯趕出去罷了。何況鳳陽找了個平山候醉酒的借口,他又確實是暈倒著被扮做侍者的千牛衛抬出去的,隻除了昨晚上鳳陽沒留他過夜。不過金尊玉貴的郡主娘娘,聞不得太大酒氣也是說得過去的。


    再者,皇家尊嚴不容侵犯,平山侯做的這事兒,就算是一般貴族女子都忍不得,更何況是受寵的皇家郡主呢。有身份,自然有資格有脾氣。


    蕭珍娘見鳳陽沒說話,略等了等,才提起膽子繼續對鳳陽繼續道:“想必郡主也知道,妾之所以嫁過來,是因為妾父親、繼母和平山候的交易,但妾之所以不求助於敬文候府,一是隔房長輩不能左右父母之意,二是因為妾生母遺骨在繼母趙氏手中。妾生母過世七日,趙氏便以外室身份入府,以妾生母無子無以承續為由,隻將妾母親屍首焚化,並將遺骨收走。”


    蕭珍娘說到此處,聲音已含悲戚:“此次出嫁與平山候為妾,也是趙氏以此相要挾。妾與趙氏原已約定昨夜便將妾生母骨灰交還,但臨到頭,趙氏卻仍失信了。妾不孝,又無計可施,隻求郡主憐惜,助妾要回生母骨灰,能令母親入土為安。”


    “這世上買賣總要說個價,你是哪個名牌上的?可沒得鳳陽平白幫你的道理。”高傲的女聲響起,一個戴著帷帽的宮裝女子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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