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與珍娘這一回睡得極好,若不是梨枝見時辰太晚,怕她們夜裏休息不好,去叫了她們起來,隻怕是要連午飯都睡過去。鳳陽醒來,看了看時辰,隻道今天下午也不必午睡了。


    用過午飯,略停了一會兒,便有皇帝身邊伺候的宮人捧了若幹寶石過來,鳳陽叫人收了一部分,另外的直接拿去了匠人作坊,叫人看著設計花樣子。


    不過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外頭就有人來報,說是太子妃身邊的宮人過來了,鳳陽便使人叫她進來。


    “可是你們太子妃有什麽事情要尋我?”


    “回郡主娘娘的話,太子妃新得了些青茶,便想著請您過去品鑒品鑒,隻不知您這會兒可有空閑?”


    “太子妃請客,哪裏有沒空的道理,你先去吧。”


    “是,”那宮人統共不過說了兩三句話,但達成了目的,還是滿意的退了下去。


    等那宮人出去了,鳳陽才笑著對珍娘道:“前些時候你才說想叫我同你說說太子的事兒呢,如今可巧,有些人事,聽說都不算,親眼多見幾回才能心中有數。”


    鳳陽停了停又道:“我不過是喜歡青茶的味道,哪裏又品得出多少好壞來,偏太子妃每回總要尋些好茶來給我。”


    珍娘見鳳陽說罷又歎了口氣,想了想便道:“想必是太子妃也覺著昨日太子有些行為不大妥當,想叫你幫著在皇後那裏說和說和吧。”


    “我與四弟說和的還少了嗎,太子自個兒看不穿,我又能有什麽辦法,還能罵他一頓不成,”鳳陽臉上神色卻不是生氣,而是有些無奈,“太子其實為人不錯,隻在感情上頭有些拎不清。過會兒去了東宮,遇見個妖裏妖氣的良娣,不必理會,她是錢太妃選的人,比錢妃聰明得多。原是想進聖人後宮的,哪知道被錢妃弄進了太子的東宮,不過她也是個厲害能忍的,太子偏著錢妃那邊,有一半都是她吹的枕頭風。”


    “竟有這樣厲害?”珍娘不信,但想了想又道,“自來英雄難過美人關,也不是沒可能,不過那良娣和錢妃有齷齪,還能這樣誠心的幫著錢妃她們,若沒有極大的利益,想必是不能的。”


    鳳陽點了點頭,卻有些不在意,隻起身叫梨枝幾個幫著給她整理一番。換了一件外裳,又重新捯飭了頭發和妝容。不過梨枝知道是要去東宮,便特意沒多用首飾,隻簡單用了些玉簪絹花一類。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宮中自來也是如此,少有忠仆,多為利祿奔走,”鳳陽看同樣已經整理好了的珍娘,牽起她的手,一道走了出去,見身邊跟著的隻梨枝桃枝兩個,便悄悄對珍娘耳語一句,“錢氏一脈,這會兒能給她利益,可如今她做的事情,導致了娘娘和太子之間的隔閡,你覺得,娘娘還會任由她這樣下去嗎?”


    鳳陽說完,便重新直起身子,道:“若她是個聰明的,知道今日我過去,必要來求到我頭上的。”


    “看來我還有得學,”珍娘聞言一笑,催促道,“聽你這麽說著,我竟有些等不及了,咱們快些過去吧。”


    “不急,多的是人求我,我能過去一場,已經是賞光了。”


    珍娘上下看了鳳陽一眼,才道:“我往時隻知你厲害,卻不想,你竟連東宮太子妃都不放在眼裏。”


    “要叫我將她放在眼裏,她得做出合宜的事情才是。我幫著她說了多少回好話,她卻連一個良娣都彈壓不住,你以為,她在娘娘和聖人那裏,又有幾分好感?更何況這回,要尋我的可不是她呢……”鳳陽上了步攆,“我畢竟是和太子從小一起長大的,隻要太子對我好,那太子妃又算什麽。”


    珍娘張了張嘴,瞪了鳳陽一眼,才道:“你竟也不怕叫人聽見。”


    “無妨,”鳳陽歪在步攆上問珍娘道,“我覺得這步攆十分寬裕,你可要一道上來坐著?”


    珍娘聞言,也不想再同她說話,隻和目視前方,倒引得偷聽了一路的梨枝偷偷笑了起來。


    鳳陽住處離皇後近,自然與前朝相隔不遠,與東宮自然就更近了,不然太子妃也不敢隨意請鳳陽去東宮喝茶不是?


    鳳陽在東宮門外下了步攆,什麽也沒說,就拉著珍娘徑直去了太子的議事殿。


    珍娘看著,鳳陽應當是議事殿的常客,門口的屬官見了鳳陽,連攔也不曾攔,隻笑著說了一句太子剛議事完畢,正在看折子,就任由鳳陽拉了珍娘進去了,倒是梨枝幾個乖覺的在殿外等著,不曾進去伺候。


    珍娘昨日見到太子的印象,隻剩了愁,和不會看時候說話。今日一見,才覺得這該是太子的模樣。


    今日太子隻穿了一件鴉青色常服,上頭繡著銀龍出海的圖案。太子模樣隨皇後,生得十分俊秀,今日又沒戴發冠,隻是用了一條與衣裳同色的發帶束了,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隻有抹額上那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玉石。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玉石柔和的光澤,又有太子與皇帝肖似的英氣和霸氣,皆將太子襯得與凡人不同起來。


    “不是說了,這會兒別進來打擾我麽,”鳳陽兩個進去時,太子正拿著一份折子批閱,聽見響動,也沒抬頭,“過會兒鳳陽過來了再同我說。”


    “若你不補上這後頭一句,想必我是轉身就走的,”在離太子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鳳陽就放開了珍娘的手,順手抽走了太子手上剛批閱完成的折子,放到了一旁。


    太子一見了鳳陽,身上氣息也緩和了許多,變得更加容易親近起來。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鳳陽幾眼,才點了點頭道:“今日沒用過多的釵環,倒是不錯。”


    鳳陽聞言,毫無形象的翻了個白眼,與太子隔了張小幾,相對坐了下來。


    “地上涼,小心身體,”太子忙叫鳳陽起來,見珍娘站在一旁,便板起臉道,“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取了墊子來給你家郡主。”


    “兩張,”鳳陽瞪了太子一眼,才對珍娘說了一句,方重新看向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太子,“成日裏就管著不叫我太過奢華,怎麽不管管你那勞什子的良娣?哼,今日你若是說我也就罷了,竟在我麵前,對我的人板著臉說話,我卻是不依的。”


    “你的人?”太子顯然有些吃驚,但又一想,才道,“難怪昌平從你那兒去了一次回來,便再不鬧著要去你那裏,平日也不大敢來見你了。”


    “她還能有臉來見我麽,”鳳陽輕哼一聲,“不說她了,忒掃興。”


    太子歎了口氣,“聽說今日她和錢貴妃去母後處了?還搶了你的差事?”


    “是啊,”珍娘尋了墊子回來,鳳陽便拉了珍娘一道坐下,知道珍娘身份不同旁人,太子便也沒說什麽,隻是沒理會她罷了。


    “進了門不給娘娘行禮不說,還三番兩次對娘娘不敬,得虧娘娘氣量大,不然還不得被氣壞了,”鳳陽看了沉默下來的太子一眼,繼續道,“當著宮裏所有有臉麵的嬪妃的麵前,來掰扯我的輩分問題,這下好了,她以後都得叫我堂姑姑。我隻問你,你想怎麽叫?”


    “你想我叫你堂姑姑?”


    “你敢!”鳳陽對太子怒目而視。


    太子見狀,不由輕笑出聲,攤手道:“這不就結了。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剛被抱進宮,夜裏哭鬧,還是我陪的床呢。這時候讓我叫你堂姑姑,我也叫不出口不是?”


    珍娘聽見這話,偏頭看了鳳陽一眼,發現她沒什麽反應,便知道這事兒八成是真的了,不免抿嘴一笑,又覺得鳳陽這關係實在亂得可以。不過也明白了方才為什麽鳳陽敢說那樣的話,要知道即便身邊都是信任的人,也沒第二個敢說這話的了。


    兩人笑鬧完了,鳳陽便隻盯著太子不說話,太子又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問鳳陽道:“母後……她可還好?”


    “你問的是昨日還是今日?”


    太子被鳳陽這一問給噎住了,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雖然那聲音幾不可聞:“昨日。”


    “今日啊?”鳳陽故意道,“今日母後不怎麽生氣,反正我在這裏,又不會跑,也不會被別人搶走,她氣什麽。何況聖人為了補償我們娘倆,還送了許多寶石過來給我們做首飾用,自然更不會氣了。”


    “鳳陽,”太子有些無奈,隻好用比平時說話稍高的音量道,“我問的是昨日。”


    鳳陽輕哼一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敢問了呢。敢做出那樣的事,哄美人開心,你還怕娘娘生氣?”


    “母後身子不好,”太子道,“前些日子,還在老聖人那裏,被……被昌平氣暈了。我昨日回來,便覺得不好,隻天色晚了,怕你已經歇了,便沒使人去問你。”


    “你還知道娘娘身子不好啊,你還知道上次娘娘被昌平氣暈過啊!”


    鳳陽聽了這話,心裏突然惱了起來,一拍桌子,便指著太子道:“你昨個兒可把娘娘給氣壞了,娘娘還哭了呢,拉著我和四弟念念叨叨好一陣子,還提了上仙。”


    鳳陽說到最後,語氣也沒先前急了,但太子聽到皇後被氣急提到了上仙,臉上愧疚之色更重。


    鳳陽見狀,心裏雖然好氣,但好歹從小一起長大,自己的小夥伴自己心疼,便道:“你給我說說,你又是被誰灌了什麽*湯?在聖人麵前說這些話也就罷了,竟在娘娘麵前也說,我攔了你,你竟當沒看到,還想著拉我下水。你今個兒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我幫你出主意向娘娘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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