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夫人一手端著一杯咖啡,斜靠在門邊,微眯著眼神情舒緩地聽著從房裏悠蕩而出的小提琴曲,聽了好一會兒才地出聲打斷即將繼續的第二段曲目,“好了,今天就練習到這裏吧。”


    她將右手的咖啡遞給女孩,優雅風情地輕啄了口咖啡後,看了眼對麵這個最讓她得意的學生,語氣輕鬆隨意地如同對待朋友,“你今天有心事?琴聲中略帶焦躁了,小遙,這不像你。”


    清水遙喝咖啡的手一頓,微垂了頭,淡藍如波浪般的長發柔順地從肩頭滑落掩住那精致溫婉的側臉,她伸手將那縷發絲撩到耳後,才含笑柔聲,“這麽明顯?”


    女孩抬頭,棕色的眼眸裏一片溫柔,麵前這個教授她小提琴近十年的女人,一直以來亦師亦友的照顧指點著她,她心中自是感激親近的,她淺淺一笑,轉頭看向金色窗框外的風景,掩下眼中的不舍,“安娜夫人,今天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受您的指導了。”頓了頓,她直視安娜夫人驚訝的眼,“我要回日本了。”


    安娜夫人是個舉手投足間都流露著高雅風情的女人,她就如同上了年份的醇香的紅酒,微微一品都令人沉醉,這個看似才三十出頭歲實際年齡卻已過四十的女人,這一刻聽到女孩要回國的消息時,卻有些失態的睜大了眼,失聲道,“你要回去了?為什麽?什麽時候?怎麽這麽突然?”


    這個從七歲不到就在她身邊學琴到如今近十年的女孩,是幾個學生中天賦最好,也是令她最滿意喜歡的,而且沒有親生孩子的安娜夫人一直以來是把她當作自己的孩子般看待的,如今突然間聽到她要回到那遙遠的國度,也許還是以後還不一定會回來這裏,她心中就是一陣的難受不舍。


    “嗯,昨天從東京來電,讓我這個月底就回。”


    月底,今天已經是二十六了,也就是說這一兩天就走。安娜夫人眼中的不舍越發濃鬱,她打量著女孩溫婉的笑容,皺眉道,“昨天?所以你的琴音今天這麽急躁是因為這個?”


    清水遙點點頭,眉宇間依然是一片溫婉,“隻是有點突然,可能就這一兩天就走。”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朝身後的手提包中拿出一物推到安娜夫人麵前,“您是我在這裏最親近的人,就如同母親一般。一直以來受您的關心與指導,我很感激。如今我就要回自己的國家去了,我本來準備了要送您生日的禮物隻能提前送您了。”


    安娜夫人打開盒子,是一條鑲鑽音符造型的項鏈,十一顆透明小鑽沿著音符流水般的線條一一鑲嵌,尾端是個偏大的粉鑽。簡約而華貴。


    安娜夫人拿起這條項鏈,輕輕地撫摸著這個音符項墜,也感受到背麵上不平坦的刻字,“我很喜歡。”


    “您喜歡就好。”清水遙語氣愉悅。


    安娜夫人小心地將項鏈放回盒中,抬頭睨了眼麵前的女孩,“別以為這麽一條項鏈就可以打發了我,即使你回日本了,也要記得時常和我聯係,讓我知道你的近況。還有,小提琴練習也不能落下,像今天這樣的失誤切記不可再犯。”


    清水遙抿嘴一笑,乖巧地一一應是。


    於是,傷感的離別氣氛漸漸消散,安娜夫人又一一指導了她演奏中的不足需要多加練習之處,到和平時練琴結束一樣。


    一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等兩人從演奏技巧談到兩國的生活差異再到特產美食,日頭已西斜。


    門外傳來侍從的敲門聲,“夫人,佐藤管家來接清水小姐了。”


    原本還愉快討論地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安娜夫人止不住的黯然,“知道了,我們這就出來。”


    清水遙收拾好自己的小提琴,拎起手提包,和安娜夫人朝外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是沉默不語,離別的傷感又一次蔓延,直到別墅大門口,看到了站姿筆挺的佐藤管家。


    “安娜夫人,我會想您的。”將手中的東西交給管家後,清水遙回身輕輕擁抱著安娜夫人,輕語中帶著哽咽。


    安娜夫人也回抱著女孩,“回到日本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頓了頓,她忍不住又道,“不要輕易受別人的影響,你該為自己而活,生活是你自己的。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兒,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的,對嗎?”


    清水遙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放開安娜夫人,仔細地看著麵前姿容絕美的女人,輕笑道,“安娜夫人,生活是自己的,您也要為自己考慮啊,也別讓貝利老師等久了。”


    安娜夫人自三十二歲喪偶,無兒無女到如今一直獨身一人,而貝利老師是女孩上的那所king primary school裏的老師,比安娜夫人大兩歲,為人風趣幽默,是安娜夫人大學同學,一直追求著安娜夫人至今單身未娶。


    這樣的半生等待的沉默的愛,清水遙是替安娜夫人高興的,但表麵上風情萬種的安娜夫人卻是固執倔強的人,她用自己的沉默不回應無聲地拒絕著貝利老師的示愛,讓身外局外人的女孩都暗暗歎息。


    安娜沉默著沒有回應女孩,她看著女孩眼中的擔憂和關切,突然間有種寂寞感。以前有女孩近乎天天的來練琴陪伴,如今女孩要回國了,以後就僅剩自己一個人了……


    右手撫摸過左手上的戒指,她悵然地歎息一聲,心中的壓抑和不舍好像也隨這聲歎息消散了許多,而後她回以一個微笑,微挑的眼角溢出成熟的風情,“我們都要好好生活。”


    清水遙的眼睛一亮,笑容中多了分釋然和欣喜。


    看著安娜夫人回身進門,清水遙轉回頭,看向前頭駕駛座的佐藤管家。


    “佐藤爺爺,機票已經定好了嗎?”


    “是的,明晚十一點的班機。”一身正裝的佐藤山神色嚴肅的看著前方車道,“小姐,您的轉學手續也已經辦妥了。”


    辦事效率依然如此迅速啊,清水遙笑了笑,似乎今天該道別的人也已經道別了,於是,她點點頭,“辛苦您了,佐藤爺爺。”


    佐藤山並未回應,隻是冷峻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暖意。


    車子平穩地在寬闊的路麵上疾馳而過。


    支著頭看著窗外繁華的街道,清水遙思緒越飄越遠,記得剛剛到英國時,這裏的路麵還沒有這麽寬,如今近十年過去,路麵翻新了兩次,一次比一次寬敞,道路兩旁的樹木也高大了許多……


    十年啦,她從稚齡的六歲到青春的十六歲,都是在這裏度過的,這裏其實遠比那個遙遠的家鄉還要親切熟悉了,至少,英語她可以地道而流利的應用,而日語,她輕笑,要不是因佐藤爺爺堅持用日語交流,她可能都已經忘了發音了,所以目前她的日語也隻是僅限於交流,認字書寫上卻是差了好多的。


    唔,看來,這次轉學回去,首要的應該是學習日語啊,不然可能就要成為“文盲”了。


    清水遙,要加油啊,為了好好生活,擺脫“文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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