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廣東省。


    朱諾站在天童身後,墓園裏相當寂寥,青年附身把白色的花束放到墓碑上,兩個人長久不語。少女看著天童有些落魄的背影,不忍心地閉上了眼。


    她沒想到係統所說的“必死”,竟然能幹得那麽無恥。她明明保護好了蔡爺爺,可是在舊金山事件兩個星期後,爺爺還是病倒了,送到醫院後,診斷出的結果是輻射導致的癌症——當時在核彈爆炸的時候,朱諾打開輻射隔離器的時候僅僅慢了一拍。


    天童沒事,爺爺支撐了兩個月便撒手人寰。


    蔡家自天童很小的時候就搬到了美國,家鄉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蔡天童又和地地道道的美國人沒什麽分別,把爺爺的骨灰遷回來,費了好大功夫。不過青年沒有抱怨,畢竟這是老人的意願。


    他唯一的親人也不在了。


    人類的親情,這讓朱諾一直心存疑惑。異形之間並不存在親情這麽一說,它們是集體生物,更多的是上下級的關係。蔡爺爺的死亡讓朱諾難過很久,但她卻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天童。


    爺爺死的時候,蔡天童沒哭,也並沒有露出特別難過的表情,隻是他渾身上下環繞著的蕭索讓朱諾有些不舒服。


    “天童。”朱諾看了看天,開口把天童喚回現實,“快下雨了。”


    青年轉過身,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臉:“那我們回去吧。”


    他真的不難過?朱諾才不相信,她認識蔡爺爺才多久,當老人死去時,仍舊有種莫名的窒息感,更別提與爺爺有著血緣關係的天童。


    朱諾默默地走在青年身側,一聲不吭。少女不是多話的人,天童這陣子心情沉重,也並不想多說什麽,這樣的沉默在兩個人之間已經成為了習慣。


    “那個……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難得天童主動開口,他抬起頭,試探性地開口。


    係統在環太平洋給朱諾安排的身份,與之前在生化危機世界中差不多。她是某個國家生化研究所中核心研究人員的女兒,實驗室發生意外,父母雙亡,朱諾不想在特工的監視之下度過餘生,便逃了出來。


    那天當著他和爺爺的麵接連掏出了兩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裝備,朱諾也全部用國家秘密研究的科技搪塞了過去。蔡天童有些懷疑,可最終還是接受了。


    這是想散夥的節奏啊,朱諾當然不能離開蔡天童,她的主線任務不清不楚,唯一的線索就是麵前這個青年,少女擺出一副理直氣壯地表情,眨眨眼,“爺爺臨終前托付我說,讓我照顧你。”


    天童扶額。


    爺爺臨終前說的那句話絕對不是讓朱諾照顧他,最後的時候,那句話是對著自己說的,怎麽會叫朱諾照顧自己?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抬起頭問朱諾,爺爺臨終前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時,少女也是這副無辜溫順的表情,同樣是眨了眨眼,停頓了幾秒後,說:“爺爺讓我照顧你。”


    傻子也知道她在撒謊行不行!


    朱諾隻是無所謂地露出笑容,她當然知道天童不會相信,不過她咬死了這就是事實,蔡天童也沒辦法:“那麽,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天童是聽不懂爺爺的話,但是你啊我啊的話他還是能理解的。再加上朱諾的謊言……想想也知道,爺爺八成是叫天童照顧朱諾,而不是反過來。


    不過這也沒差,兩個人都成年了,誰還需要照顧?頂多就是以後身邊多個人……而已。


    “我請的假要到了,還是得回到船上。”蔡天童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複雜,他一個單身青年,身邊跟著一個就見過兩三麵的女性,怎麽樣都覺得不對勁。況且,他總不能把朱諾帶到海上吧。


    朱諾壓根沒想這麽多,中國人長得本來顯得年輕,就算天童是混血也是一樣。在她眼裏青年和十六七歲的孩子似的,她倒是完全沒有自己也長著一張娃娃臉的自覺。聽到天童要回去,少女的眉頭一擰:“不行,那頭怪獸就是從海底躥上來的,要是第二隻再出來就糟糕了。”


    青年一臉不可置信:“怪獸還能像爆米花一樣不停往外冒嗎?”


    朱諾滿臉疑惑:“爆米花?”


    然後走到商業街的朱諾心滿意足地抱著一桶爆米花,篤定的對蔡天童開口:“一定還會有的。”


    蔡天童:……先把你手上的零食放下再和我說話吧。


    不過說來也是,三個月了,那可怕的怪獸就像是敲響了末日的警鍾,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恐慌。然而一向樂於撒謊的政府在這個時候偏偏沉默了,舊金山沿岸迅速布置起一個軍事基地,這個架勢……他擰起了眉頭,沒有否認朱諾的話:“是了,看美軍的防備程度,估計是沒找到解決的辦法……恐怕連那個怪獸從哪兒冒出來的都不知道吧。”


    這下輪到朱諾詫異了,她知道劇情,現在機甲沒造出來,美軍的確沒辦法。然而天童可不知道劇情。


    真不愧是那個天才啊。


    揚起一個笑容,朱諾跟在天童身後,含糊不清地開口:“放心,你們人……咳,我是說,人類這麽聰明,總有會有辦法的。”


    廣州的街道不論白天黑夜都如此繁華,連朱諾這種褐發白皮膚的人走在街上都不怎麽起眼。蔡天童聽到朱諾的話,若有所思地回過頭,看向那個抱著爆米花桶,從表情到外表,都單純地像個孩子的朱諾。


    聰明如天童,他怎麽會猜不出少女的原話?


    她想說的是你們、人類。


    .


    幾天之後,兩個人回到美國,人類迎來了怪獸的第二次衝擊。天童剛剛把朱諾在唐人街那少得可憐的包裹般到自己公寓,原本空蕩蕩的單身公寓裏多了一個人,變得擁擠的同時,也多少帶上了生機。而青年站在電視機前,聽著怪獸掃蕩馬尼拉的新聞,震驚地看向朱諾。


    坐在沙發上的少女赤著雙腳,盤著腿,吃過一次爆米花後便上了癮,依舊是抱著一桶零食,對著蔡天童揚了揚眉——卡洛斯在開朱諾的玩笑時,也會露出類似的表情。


    2014年8月,怪獸降臨墨西哥,一個月後,又第四隻怪獸襲擊澳大利亞悉尼,這一次的怪獸第一次有了名字,官方將它命名為“切刀”,澳大利亞與它大戰了三天才將其消滅,那樣慘烈戰鬥情況,以及可怕的死亡數字,讓整個直接都為之震撼。


    全世界的人類,不約而同的為這一場戰爭的犧牲者,在不同的土地上,點起了祈福的蠟燭。


    然而在舊金山的小小公寓裏,在某個公司暫時找了一份文職工作的蔡天童下班回家,看到朱諾依舊是縮在沙發裏,和剛來時沒什麽兩樣。


    朱諾早在他站在門口時便察覺到天童的存在,她放下手中的水果,望向進門換鞋的青年:“天童回來啦。”


    那個語氣,幾乎和爺爺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用的是英語。


    她還是笑得溫順乖巧,絲毫不客氣,打聲招呼便繼續看向電視。直到青年走到沙發邊,她伸出手,把削好的蘋果遞過去:“挺甜的,嚐嚐看。”


    相處了一年,天童也習慣於朱諾那直來直去的思路,他接過蘋果,坐了下來:“在看什麽?”


    “還能有什麽?”朱諾又拿起一個蘋果,用熟練的刀工削起來,“無非是那些。”


    她削蘋果皮的時候看也不看手上,剛開始青年還為她擔心,不過這麽久了,他也習慣了。這個功夫,還有在第一次受到怪獸襲擊時朱諾展露的身手,她的過去絕對不如自己所說的那麽簡單。


    天童看向電視屏幕,如朱諾所說,現在的電視節目還能有什麽?鋪天蓋地的恐慌,每個台每個節目談論的話題永遠繞不開怪獸這個單詞。青年不言不語地轉過頭,看向朱諾。少女認真地看著新聞,這樣類似的新聞每天都有播出,可她好像永遠也不厭煩。隻是麵對著觸目驚心的傷亡數字和哀悼的錄像,朱諾表情仍舊是淡淡的。


    倒不是說她冷酷無情。當傷亡出現時,朱諾的眉頭也會擰起來,可除此之外並沒有表現出其他的情緒。


    她隻是單純的不想看到死亡。


    就算在同一屋簷下一年,天童也不敢說他了解朱諾。要說摸清她的脾氣,那倒是簡單。朱諾像個孩子,她沒什麽戒心也不會隱瞞情緒。但是這不代表她沒有秘密。


    離開廣州的時候,少女那一句“你們人類”,天童仍舊記在心裏。


    不過她不說,天童也沒有問。


    “你說總會有辦法的,現在都一年了。連悉尼也被毀了大半。”天童歎息一聲,把節目換到了體育直播上。不管怎麽樣,日子總是要過的,nba照常進行,棒球比賽也一次沒落下。與新聞的肅殺之氣相比,體育節目的氣氛簡直熱鬧得就像是從醫院走到了集市。


    朱諾的手一停,她對換台倒是沒什麽意見,隻是天童的話……少女看向青年,她早忘記在廣州說出這句話時,差點把自己不是人類的秘密暴露出來了。她扯起個笑容:“明明你也知道會有辦法的,在這裏埋怨我做什麽?”


    “什麽?”蔡天童心中一動。


    少女把蘋果放到盤子上,擦了擦手,褐色的眼中盡是淡淡的笑意:“渡船夫的薪水並不是特別高,但好歹是一份長期工作。你現在在做文職,公司三番四次勸你簽合同,你為什麽不簽?”


    天童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朱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天要麽就是在公寓裏看一天電視,要麽就是在公寓附近的街區逛逛。可她偏偏沒花過天童一分錢,這也是朱諾的秘密之一,他懷疑過少女是不是偷偷幹著違法的勾當。但他幾次蹲點跟蹤都沒察覺到異常,朱諾又咬死了不肯開口,到現在還沒問出個結果。


    “鄰居告訴我的。”朱諾幹脆利落地回答,“你不簽合同,是因為想隨時能走人吧。”


    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天童也不再遮攔,點了點頭:“一年多了,我想總要有個辦法出來了。”


    “哦?”朱諾拿起了蘋果,眼底盡是好奇,“怎麽講?”


    “這隻怪獸有稱號,這是第一隻被命名的怪獸。有了名字,就像是台風一樣,終於有人準備管這個了。不管是政府還是其他的什麽,新成立的部門,剛開始總是缺人的。”


    “你想去?你就這麽肯定他們會選中你?”


    天童笑著搖了搖頭:“不管怎麽樣,總要試一試。”


    朱諾沒有繼續搭話。她知道爺爺的死給青年帶來很大的衝擊,哪怕他並沒直接露出難過的情緒,那蕭索的氣息也在幾個月後徹底消失。


    可他還記得,一個月前,就在第二隻怪獸襲擊馬尼拉的時候,她和天童在廣州為蔡爺爺掃墓。


    臨走的時候朱諾站在墓園的門口,看著青年低聲對著爺爺的墓碑說些什麽。他以為朱諾聽不見,隔這麽遠,按道理普通人類也應該聽不見,但是朱諾並不是人類,天童對爺爺說的話她一清二楚。


    青年一直在想著擊敗這些怪獸,為了爺爺,然而更多的是因為爺爺的死,給了他這麽一個目標。


    2015年4月,遲來的“辦法”終於見到了成效,人類曆史上第一台機甲“育空喧囂者”擊敗了怪獸“卡洛夫”,機甲的模型和玩具迅速侵占了所有商店的櫥窗,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朱諾和天童正在商場裏閑逛,當那龐大的鐵家夥出現在屏幕上時,青年笑出了聲。


    他回過頭,兩年來一直隱隱擰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對著朱諾一挑眉毛——這個動作與少女的習慣幾乎一模一樣,隻是他那八字眉做出來,格外的好笑:“看到了,終於還是有辦法了不是?”


    朱諾叼著裝著濃縮葡萄糖的瓶子,也扯起了嘴角。自半年前,天童就發現朱諾的口袋裏永遠都揣著兩三個玻璃瓶,不過他沒有直接問,朱諾補充能量時,便不再瞞著青年。


    “別高興太早。”她盡職盡責地提醒道,“人家還不一定要你呢。”


    2016年5月。


    朱諾低頭看向天童放到自己麵前的報名表,上麵一行清晰的大字:ppdc機甲獵人技術學院。


    這個世界的人類,想出對付怪獸的辦法就是機甲。而操縱機甲的人,都是要經過培訓的。這就需要這麽一個獵人計劃,這個獵人學院,就是培養獵人的地方。


    這一天還是來了。朱諾在這個世界已經呆了三年,她現在倒是理解為何離開生化危機世界後,卡洛斯顯得滄桑了不少,也更像一個強悍的戰士了。


    她的戀人不知道在多少的世界、經曆了多少事。而對於當時的朱諾來說,距離二人分別不過幾天。


    少女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你應該比他們想要的獵人大了一些,天童。”


    蔡天童早就在計劃這件事,他並沒有動搖:“我說過的,總要試一試。”


    “好,那就試一試吧。還有多餘的報名表嗎,我也來一份。”


    “不,不行!”


    哎?朱諾詫異地抬起頭。


    青年看著那張三年來一分一毫也沒有變化的臉,一時無言。朱諾露的破綻太多了,她壓根不知道如何去隱藏自己的身份,幾天幾夜或許天童還察覺不出來,可將近三年,同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就算她不說——可怕的身手,不是這個時代的科技,隨時隨地需要大量能量的補充,這些零碎的東西,也足夠天童整理出來一個大概,況且……


    “朱諾。”他抽回了報名表,坐到了少女對麵,收斂了一切表情,“你的手受傷了是不是?”


    少女瞥向自己的手背:“不過是蹭了個小口子,怎麽了?”


    “……廚房砧板下的洞……”


    天童沒有說下去,可這一個提示也足夠朱諾明白了。前幾天他進廚房時,不小心挪了挪砧板,結果發現砧板下麵,櫥櫃的表麵,櫃子裏麵兩層夾板,一直到地板上像是被強酸腐蝕出來的一個洞。


    她不想說,天童便沒有點破,反正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秘密組織來抓她回去,這樣生活不也挺好的嗎。


    “進入獵人學院需要體檢。”天童硬生生的轉移了話題。


    “……我明白了。”


    不管他從那個洞上聯想到了什麽,他發覺出了自己的異常。朱諾一聽要體檢,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看向天童,青年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讓朱諾多少心生感激。


    “等你走的時候,我送你吧。”朱諾笑了笑,看著他把報名表放到一邊,“晚上不出去吃點東西慶祝慶祝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阿青姑娘的地雷……距離上一次更新好久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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