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回到家,把周小白上兵法課的事,告訴了顏雪懷。


    剛巧柴晏也在,這件事就連柴晏也不知道,顏雪懷和柴晏麵麵相覷,柴晏忙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顏雪懷笑了笑,問道:“你說周小白若是不能建功立業,這爵位豈不是就不能還給周家了?”


    柴晏心中一動,他聽說太子的這番操作,便猜到了幾分,沒想到自家香菜也猜到了。


    周家當年的事,是高宗處置的,而且牽連甚多,即使全都知道周家冤枉,也不可能平反昭雪,且,高宗是派飛魚衛暗中處置,周家沒有被奪爵,而是因為無人襲爵,朝廷收回了爵位,這樣一來,也就沒有平反昭雪一說,無論是當今天子還是下一任太子,都不可能再給周家翻案。


    所以周家失去的爵位,隻能靠周家子孫憑本事拿回來。


    柴晏笑著說道:“父皇千秋鼎盛,周小白年紀還小,所以這事不急,真的不急。”


    周家失去的爵位,是老祖宗在戰場上拚出來的,周家想要重新擁有舅位,就要看周小白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皇帝把這份恩典留給太子,將來太子登基,給周小白賜爵,這不但是給周家的恩典,同時還是齊家的。


    周小白十幾歲,齊慰也隻比太子年長七八歲而已。


    這裏麵的彎彎繞,柴晏看出來了,顏雪懷也看出來了,齊慰當然也能看出來,就連小滿,說不定同樣心知肚明。


    至於周弘,不好意思,顏雪懷也看不透他。


    這位大舅舅實在不好定義,你說他是大智若愚也行,說他大愚若智也行,總之,他就是這樣一個很神奇的所在。


    真正看不明白的,恐怕就隻有周小白一個人了。


    從土匪家的傻兒子,到皇太孫的小夥伴,如今又變成了全村的希望,孩子一時半刻,怕是無法適應了。


    時豐縣。


    顏昭石帶著田珍珍、郭老太太,連同高家和劉家,二十口人,千辛萬苦終於到達了時豐縣。


    這一路上他們吃了很多苦,雖然顏昭石早就知道時豐縣路途遙遠,可是沒有想到不但遠,而且道路很難走。


    先是坐船,船行一半便改坐車,平坦官道走了沒幾日,便要翻山越嶺,越走越是地廣人稀,常常走上百八十裏看不到人煙。


    剛開始,他們還會挑剔官驛簡陋,後來就變成能住到破廟裏就很知足了,再後來,連破廟也沒有,天為被、地為席,露宿荒野。


    眾人先是擔心會遇到豺狼虎豹,後來才知道,野獸不是常能遇到,但是蛇蟲鼠蟻卻是隨時相伴。


    他們沒有經驗,便也沒有準備,田珍珍被不知道什麽蟲子咬了,先是一個包,抓了幾下,便紅腫了一大片,到了晚上,全身都腫起來了,原本細皮嫩肉的如花少婦,腫得不像人形。


    顏昭石心疼不已,讓樂福去找郎中,郭老太太氣得直罵狐狸精,索性一會兒說心口疼,一會兒又說肚子疼,把顏昭石折騰得苦不堪言。


    樂福人生地不熟,到哪裏找郎中,好在郎中雖然沒有找到,他找到一戶人家,那家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聽說是讓蟲子咬了,便把家裏常備的土藥賣給他,樂福又從這家買了些熏蟲子的藥草。


    這種土藥很有效果,可即使如此,直到進入時豐境內,田珍珍的紅腫才全部消褪。


    田珍珍被痛癢折磨得痛苦萬分,她懷著身孕,哪裏經得住這一番折騰,再加上成天作妖的郭老太太,田珍珍身上的紅腫褪了,卻又感染風寒,剛到時豐便一病不起。


    這一病便是十幾日,等到她的病好了,這才發現高家和劉家,在郭老太太的安排下,已經把家裏控製得死死的。


    田珍珍想雇個上歲數的婆子,劉家的兩個兒媳就做了她的婆子,田珍珍想吃碗雞蛋羹,郭老太太糧油米麵和雞蛋、肉,全都鎖在櫃子裏,別說是雞蛋羹,喝茶都要找郭老太太要茶葉沫子。


    衙門裏原本隻住著知縣一家,知縣的太太和兒女沒有跟到任上,身邊隻有一個姨娘,人口簡單,見顏昭石家裏人口多,便把兩個空著的院子全都給了他。


    田珍珍又養了兩天,每天冷眼旁觀郭老太太作妖,她沒吵也沒鬧,到了第三天,田珍珍便動了胎氣。


    郭老太太才不會相信,田珍珍病了這麽多天也沒有動胎氣,現在病好了,反而動胎氣了,這肯定是裝的。


    郭老太太不相信,可是顏昭石相信。


    大夫請了過來,郭老太太看到來了大夫,索性也病了,大夫給郭老太太診了脈,沒看出有什麽病,開了個清心靜氣的方子。


    顏昭石雖然不懂醫術,但是看到那方子,也知道郭老太太沒有大礙,知道老娘是在裝病,便全心全意去照顧田珍珍了。


    沒過幾日,田珍珍便和知縣家的王姨娘說上話了,聽說田珍珍在家裏連個雞蛋都吃不上,王姨娘大吃一驚,田珍珍和她不一樣,田珍珍是正頭娘子,主簿太太。


    晚上,王姨娘便把這事告訴了知縣,知縣也很吃驚,他雖覺得郭老太太不通情理,可那畢竟是個無知婦人,鄉野村婦而已,但是顏昭石卻是正兒八經的舉人啊,堂堂讀書人,竟然自己的家事也處理不好,又如何處理衙門裏的事?


    時豐縣民風強悍,上一任主簿因公殉職,主簿之位空置許久,沒有人願意過來,因此,聽說從清水縣調來一位主簿,知縣大人非常高興,他沒有機會挑挑揀揀,更沒有托人打聽過顏昭石此人。


    今天聽到這件事,知縣嘴上不說,心裏對顏昭石便有了成見。


    他閑來無事,便給在吏部任職的同科寫信,打聽顏昭石的情況。


    沒過多久,同科的回信便到了,說來也巧,知縣大人的這位在吏部任給事中的同科,和顏昭石的老上司,現任清水知縣是堂兄弟。


    清水知縣就差敲鑼打鼓把顏昭石送走了,自己的堂兄找他打聽,他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文字精致,且聲情並茂。


    時豐知縣看完同科的來信,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在屋裏連連轉圈兒,他這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黴,朝廷怎麽就把這麽一個人派了過來。


    也不難時豐知縣鬱悶,短短一個月,顏家人就把縣衙後宅鬧得雞犬不寧。


    郭老太太每天若不罵一罵,哭一哭,太陽就不會落下,月亮便不會升起。


    時豐縣是個窮縣,縣衙也已經窮到二十多年沒有整修過房子了,後衙裏年久失修,牆壁上隨處可見裂縫,雖然用紙糊上,可是郭老太太的哭罵聲,還是能如魔音一般鑽入知縣大人的耳朵裏。


    沒辦法,郭老太太最喜歡坐在院子裏罵街了,空氣好,罵得痛快。


    郭老太太罵田珍珍,罵顏昭石,罵自己那死去的老頭子,罵孫氏,罵顏昭山,卻從來不罵扔下他不管的顏昭林。


    她把家裏人罵完了,就開始罵李綺娘和顏雪懷,顏家到了這個地步,她過得這麽苦,全都是李綺娘和顏雪懷給害的。


    而就在此時,知縣大人收到了京城同科寄來的第二封信,他看著看著,驚得站起身來,而就在此時,郭老太太罵顏雪懷的汙言穢語便從書房的牆縫裏鑽了進來。


    知縣大人嚇得差點把信紙扔到地上,信上寫的什麽?定國公繼室夫人所生的女兒,已經和七皇子定親了,大婚定在明年的春天!


    定國公六月份才大婚的,定國公夫人的女兒,還能是誰,當然就是郭老太太正在罵著的這一位。


    知縣大人麵如土色,顏昭石不能留在時豐了,誰知道會鬧出點什麽事來,到時受連累的是自己。


    知縣大人恨不得快點調走,他能不能調走,就看這一任的考評了,他可不想因為顏昭石影響到自己。


    可是顏昭石剛來不久,在衙門裏也算勤懇,至今還沒有出過差錯,一兩年裏,顏昭石是不會離開時豐的。


    既然顏昭石不能離開,那就讓顏家人離開後衙吧。


    知縣大人原本想要找個借口,和兩位師爺商量之後,決定實話實說。


    錢糧師爺約了顏昭石到小館子裏吃飯,拐彎抹腳說了郭老太太整日在後衙裏罵街,影響到知縣大人的事。


    顏昭石羞得老臉通紅,自家老娘是什麽樣,他能不知道嗎?


    錢糧師爺說得輕描淡寫,這是給了他麵子。


    次日,刑名師爺也來找顏昭石,卻是直接告訴他,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老百姓尤其對官衙裏的事情最感興趣,那日有商戶來衙門送米糧,剛好聽到郭老太太的謾罵之聲,如今傳得全縣皆知,就連知縣大人也是顏麵無光。


    顏昭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知縣大人不想讓他們家在後衙裏住了。


    他隻好讓樂福出去找房子,時豐縣雖窮,可是窮也有窮的好處,這地方什麽都便宜,租金更是便宜到令田珍珍嚇了一跳。


    擔心自家老娘再吵得四鄰不安,顏昭石特意找了一處比較偏僻的宅子。


    那是一處一進的院子,左鄰右舍的房子都是空的,據說已經搬到鄰縣去了,原本想把房子賣掉,無奈時豐的房子賣不上價,索性就空置了。


    顏昭石對這處宅子太滿意了,任他老娘如何吵鬧,也不會惹得鄰居不滿。


    可是這處院子太小,高家和劉家若是也搬過來,便沒有地方住了。


    最後,還是顏昭石自掏腰包,把左鄰右舍的兩個空院子租下來,給了高家和劉家住。


    雖然一口氣租了三個院子,可是這三個院子的租金加在一起,也隻有二兩銀子,顏昭石還能承受。


    高家和劉家雖然就住在隔壁,可畢竟隔了一道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出入自由了。


    田珍珍如願以償,雇了一個三十出頭的姓郝的婆子過來幫忙,時豐太窮了,田珍珍把自己的幾件舊衣裳連同二兩銀子送給郝婆子,郝婆子就往郭老太太的米粥裏吐口水了。


    劉家和高家的人再過來的時候,郝婆子便不給開門,任憑他們大聲叫門,郝婆子就是不給開。


    郭老太太聽到動靜,出來喝斥郝婆子,郝婆子連個眼角子也不給她,郭老太太沒有辦法,便撲上來和郝婆子撕扯,郝婆子任她撕扯,待到郭老太太在郝婆子臉上劃了兩道指甲印之後,郝婆子便捂了郭老太太的嘴,拖到屋裏去。


    郭老太太好不容易盼到顏昭石下衙,便迫不及待地去告狀,說田珍珍指使郝婆子動手打她。


    顏昭石自是不相信的,何況郝婆子臉上還有傷,田珍珍更是哭著哭著,便彎下了腰,肚子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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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昭石又是請大夫,又是小心哄著,折騰了半日,田珍珍總算轉危為安。


    至於劉家和高家人,顏昭石對他們厭惡之至,郝婆子說那兩家的女眷對田珍珍頤指氣使,因此她才不給開門,顏昭石沒有懷疑。


    從那天開始,劉家和高家的人,想見郭老太太一麵,比登天還要難。


    郭老太太一氣之下,居然真的病倒了。


    田珍珍請了大夫過來,又是開得清心靜氣的方子,顏昭石下衙回來,田珍珍把那方子拿給他看,顏昭石看完便明白了,和上次一樣,自家老娘在裝病。


    這一次,郭老太太是真病了,可是她裝病的次數太多,又有田珍珍在中間,顏昭石自是不會再相信。


    正在這個時候,有兩個寨子的村民,因為瑣事起了衝突,原本這是通判的事,可是知縣大人想讓顏昭石知難而退,所以讓顏昭石跟著通判一起去辦差。


    那兩個寨子距離時豐縣城有一百多裏,山路艱難,僅是來回用在路上的時間便要五六日。


    顏昭石以前隻是知道時豐縣所轄的各個寨子裏民亂不斷,可那隻是傳說,他沒有實際見到。


    這一次算是漲了見識,那些村民拿著削尖的竹竿和砍刀打架,縣衙的衙役們到了,村民們仍然不肯停手,一條帶血的胳膊擦著顏昭石的臉飛過去,血沫子濺了他滿臉。


    顏昭石驚魂未定,又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跌倒在他麵前,那人拽住顏昭石的褲腿,如同落水的人抓住浮木,死活不肯放手。


    顏昭石眼前一黑,便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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