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顏雪懷又去了鄔家巷,這已經是她第三天來了,使喚識紅也駕輕就熟,可是蘇夫人卻還是陪著她一起坐在屏風後麵,顏雪懷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客氣幾句,蘇夫人卻搶在前麵說道:“遠來是客, 番人也是客,他們既然來了,我這做主人的哪有不招待的理兒。”


    話是這樣說,蘇夫人心裏卻暗自打鼓:我家老爺是鴻臚寺卿,少不得要和番人打交道,我這個賢內助,當然要為老爺分憂,所以,真的不是我八卦, 再說,明明我記得番人的眼睫毛是金色的,可我家老爺非說番人沒有眼睫毛,這一次,我定要看得仔仔細細,看看究竟是誰的眼神不好。


    送走番人,蘇夫人心滿意足,金黃色,沒錯,番人的眼睫毛妥妥的金黃色。


    正在這時,族裏的妯娌五太太不請自到了。


    今天顏雪懷是坐著定國公府的馬車來的,馬車停在巷子裏,五太太看到,便厚著臉皮過來了。


    上次因為從楊素雲口中聽了些李綺娘的閑話,五太太在蘇夫人麵前落了臉麵,心裏一直忐忑著。


    五老爺不爭氣, 如今小五房的兒女們能夠依靠的, 隻有族裏的叔伯們,否則五太太也不會上趕著去巴結楊素雲了。


    現在看到蘇夫人與顏雪懷走動頻繁,她的心便活絡起來。


    這位顏大姑娘,是準皇子妃,七皇子雖然與皇位無緣,可卻是皇後最寵愛的小兒子,也是太子的嫡親弟弟。


    上次因為她講了幾句李綺娘的閑言碎語,才把蘇夫人惹煩了,如果趁著顏大姑娘在這裏,她把那件事說出來......


    蘇夫人端著淑女的架子,自是不肯親口說出那件事的,但是假借她的嘴說出來,蘇夫人即使嘴上不說,心裏一定會對她高看幾眼。


    蘇夫人沒想到五太太會這個時候過來,她對丫鬟說道:“就說府裏有客人,讓她晚些時候再過來吧。”


    話音剛落,五太太高亢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哎喲,這是有貴客啊,我來的真不是時候。”


    眼看著聲音都傳進來了,蘇夫人一臉尷尬,在心裏把這個不省心的妯娌罵了一通。


    顏雪懷忙對蘇夫人說道:“夫人,既然有客,我就先告辭了。”


    “不用不用,都不是外人,這來的是自家妯娌”,蘇夫人無奈,對丫鬟說道,“請五太太進來吧。”


    顏雪懷微笑不語,心裏卻已經明白了幾分,這位五太太恐怕就是衝著她來的。


    她好不容易才能出來,見見這位五太太,總也強過回去數牆角。


    沒錯,顏雪懷已經在府裏已經快要閑出草來了。


    五太太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見到顏雪懷,便是一股勁地狠誇,初時顏雪懷還覺得這位有眼光,可是聽著聽著,她就想回去以後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美成仙女而不自知。


    蘇夫人一臉尷尬,好在顏大姑娘修養好,這也是給自己麵子。


    她正要出言茬開話題,卻聽五太太說道:“其實啊,我這是剛從二老太太那邊過來,唉,還不是為了三老爺退親的事啊。”


    蘇夫人心中一動,原來五太太是為了這件事過來的啊。


    她裏的煩燥立刻去了一半。


    “去楊家的人回來了?”蘇夫人閑閑地問道。


    五太太喝了口茶,用帕子拭拭嘴角,擺出一副講故事的架式。


    “唉,別提了,二老爺掛彩了,那位楊大老爺還是讀書人呢,喝得醉醺醺得不說,幾言不合,便要動粗,二老爺臨走的時候,您猜那楊大老爺怎麽說的?”


    蘇夫人搖頭,一臉莫名:“怎麽說的?”


    “楊大老爺說,退親可以,聘禮別想要回去。您聽聽,這是體麵人家說的話嗎?”五太太歎氣。


    蘇夫人也歎氣,眼睛的餘光看到顏雪懷正聽得出神,連忙說道:“我們妯娌之間竟說些家長理短,讓顏姑娘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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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雪懷笑著說道:“無妨,我平日沒有機會出來,聽夫人們說起這些,倒是覺得有趣呢。”


    顏雪懷記得很清楚,楊素雲訂親的那位鄔家先就是出自鄔家嫡房,剛剛五太太口中的楊家,該不會就是楊素雲的那個楊家吧。


    果然,五太太眼睛發光,問道:“顏姑娘進過宮,想來見過楊家的楊大姑娘吧,她以往就是在朝陽宮裏。”


    顏雪懷心中的石頭落了地,終於說到正題了。


    莫非她和楊素雲不對付的這件事,就連五太太也知道了?


    既然五太太就是衝著這件事來的,那她索性也就不繞圈子了。


    “剛剛五太太說的退親,莫非就是與楊大姑娘退親?”顏雪懷問道。


    五太太一拍大腿,剛拍完就感覺到蘇夫人扔過來的眼刀子,她連忙把手放在裙子上,笑著說道:“可不就是,若論起無賴,京城裏除了這個楊家,哪還有第二家。”


    五太太清清嗓子;“楊大姑娘還在孝期,說好了要守孝三年,三老爺敬她是位孝女,覺得自己常年在任上,又比她年長,便不想耽誤她,寫信回來,請族裏的長輩做主,到楊家退親,又因這是禦賜的姻緣,三老爺還特意上了折子,讓二公子送到京城。”


    顏雪懷明白了,鄔家先是鐵了心要退親,不但出動了鄔家族老,而且請旨退婚。


    顏雪懷甚至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楊素雲做了什麽,讓鄔家先下定決心的。


    莫非楊素雲的繼母真的是楊家害死的?


    當初聽說楊素雲因為要守孝而延誤成親,顏雪懷便懷疑過楊素雲繼母的死因,但事不關己,她也隻和李綺娘交流過而已。


    若非今天聽五太太說起,她已經快要想不起來了/


    “那如今這門親事算是退了嗎?”顏雪懷覺得皇後一定要失望了。


    皇後如今雖然不像以前那樣看重楊素雲,但是對她也不簿,單從與鄔家的親事便能看出來了。


    鄔家先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也肯定是皇後深思熟慮後,才決定下來的。


    鄔家先,這是皇帝為太子準備的人,日後入閣拜相也有可能。


    五太太再次歎氣:“唉,依著族老的意思,兩家悄悄把親事退了,也就行了,聖上那邊,有三老爺的折子呢。唉,誰能想到這事會鬧成這樣,二老爺的眼睛,給打得烏青烏青的,這會子太醫剛走,這事想瞞也瞞不住了。”


    楊大老爺動手打了鄔家二老爺,鄔家自是不肯吃啞巴虧,於是興師動眾請了太醫過府。


    且,楊家還不肯退聘禮!


    繼顏家人之後,顏雪懷再一次刷新了三觀。


    “楊大姑娘一定不知道這件事吧,蕙質蘭心如她,定然看不得這些。”


    五太太撇嘴:“她會不知道?楊家如今沒有主母,楊大姑娘管著家呢,因著我們鄔家的親事,聽說上至楊大老爺,下至她的弟弟們,全都要看她的臉色呢。”


    五太太還想說的是,顏姑娘這種養在溫室裏的花朵,不知人心險惡,你看人家是蕙質蘭心,可人家在背後,可沒說過你們母女的好話。


    可是五太太知道,這話隻能藏在心裏,不能說出來。


    嚼舌根子也是有學問的,就像那做畫一樣,要留白,有的話就隻能說一半,這樣才能激發對方的好奇心。


    不知人心險惡的顏姑娘,果然就被成功地激發了好奇心。


    她一臉好奇地說道:“啊?楊大姑娘真有本事啊,能在家裏說一不二。”


    “可不是嘛,本事可大得很呢,若是她那繼母還活著,也早就讓她給休了,好在是死了,還能埋進楊家祖墳裏。”


    五太太越說越精神,蘇夫人連忙幹咳一聲,這件事說到這裏就行了,可不能讓五太太繼續說下去了。


    五太太見好就收:“瞧我這張嘴,說著說著就沒邊了,顏姑娘莫要笑話,我啊,沒讀過幾本書,見識少。”


    顏雪懷回到國公府,便打發珍珠出去打聽楊家的事,閑著也是閑著,她還挺想聽八卦的。


    睡了一覺起來,顏雪懷就覺得不對勁起來。


    她的眼皮在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就是右眼跳。


    顏雪懷原是不信這個的,可是眼皮不停的跳,讓她心煩意亂,她便不由自主想到了柴晏。


    柴晏該不會是遇到麻煩了吧。


    此時的柴晏,還真是遇上麻煩了。


    大妃同意召見曲靜。


    韃剌王宮沒有大魏那麽多的規矩,大妃隻向韃剌王建議後宮不得幹政,卻沒有把大魏後宮的那些規矩全部灌輸給韃剌王,因此,身為大妃的她,是能夠在自己宮中會見賓客的。


    但是,進宮就是進宮,先是驗身,不能攜帶兵器,其次便是隻能讓曲靜一人進去,柴晏和琉璃在一間屋子裏等著。


    這是規矩,柴晏雖然很想親眼看看這位假公主是何許人也,可也隻能百無聊賴地坐在這裏等著。


    這間屋子,是專門為官員的隨從們準備的。


    屋子裏陳設簡陋,初時柴晏還以為屋外會有侍衛把守,可是他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麵一個人也沒有。


    他索性走出來,這裏與內宮隻隔著一道門,門口倒是站著兩名侍衛。


    柴晏東看看西看看,可這裏委實沒有什麽可看的。


    他正要折回屋子裏,卻看到幾個人正從那道門裏走出來。


    為首的人衣著華麗,圓臉塌鼻,其貌不揚,看年紀應在四十以上,不過柴晏現在有經驗了,韃剌人的真實年齡,一般要比相貌年輕十歲,所以這個人可能也就三十多歲。


    他聽到門口的侍衛用韃剌話稱那人為“大王子”,柴晏心中一動,這人就是大王子啊,據說是女奴所出,是否是韃剌王的骨血無從可考。


    大王子雖然是長子,可卻是十七位王子中,最沒有存在感的。


    飛魚衛的卷宗裏,大王子的那一頁隻有寥寥數語,還不如尚在繈褓中的十七王子,沒辦法,十七王子的生母是當下最受寵的。


    柴晏沒想到進宮中見到的第一位大人物,居然會是大王子。


    他垂手低頭,讓到路邊。


    大王子從他身邊走過時,卻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才重又向前走去。


    見他走遠,柴晏這才走回那間屋子。


    沒料到他剛剛坐定,大王子的隨從便來了,對他和琉璃說道:“你們是漢人使者的隨從嗎?”


    柴晏忙道:“正是。”


    隨從說道:“大王子新得了些大魏的茶葉,請你們過來品茶。”


    柴晏一怔,大王子請兩個隨從喝茶?


    他早就看出來了,韃剌人是真的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六王子親自刺殺五王子,再比如巴布部落說反就反了。


    算了,就當他們尚未開化吧。


    柴晏使個眼色,琉璃連忙謝過,兩人跟著那名隨從走了出去。


    他們還在猜測大王子會在何處請他們喝茶,便發現那名隨從帶著他們進了另外一座院子。


    進了院子,柴晏便聽到了女人的哭聲,院子裏站著七八個人,哭聲是從屋裏傳出來的。


    柴晏和琉璃停步不前,那名隨從看了看他們,低聲說道:“六王子在這裏養傷,大王子是來看望他的,你們隨我進去吧。”


    柴晏在心裏冷哼,世上果然沒有白喝的茶,這哪裏是來喝茶啊。


    據說六王子的手和腳都被砍了,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


    大王子倒是兄弟情深,這個時候居然來看望弟弟了。


    很快,柴晏便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韃剌的王子們,原來今天來看望六王子的,不是隻有大王子一人,此刻在屋裏的,還有二王子和兩個八九歲的小王子,另外還有一個臉色蠟黃,像是病入膏荒的,居然是那位因為外家謀反而被韃剌王憎惡的三王子。


    看到柴晏和琉璃走進來,一名小王子驚奇地說道:“他們是漢人?”


    隨從解釋:“十二王子,這兩個人是漢人使者的隨從,聽聞六王子在此處,他們過來探望。”


    柴晏:別以為我聽不懂你的話,我們才不是來探望這什麽六王子的。


    算了,我倒要看看,你們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十二王子說道:“他們是漢人,那一定是向著五哥的,他們來看望六哥,肯定沒安好心。”


    柴晏:這熊孩子是什麽變的,怎麽這般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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