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散了虛影,拂去了怨恨,卻未曾帶走遲殤臉上的陰沉。


    血蓮花開,姹女嬰兒。


    姹女有天女之舞,魅惑之姿容;嬰兒的勾魂之啼,奪魄之嚎哭,都未來得及出現,便被三個魔嬰吞噬一空,從頭到尾都沒能體現出真正的威能。


    數十姹女嬰兒,乃是遲殤苦心孤詣,屠殺數萬凡人,數百修仙之人,殘酷折磨,用心培養,方才成就,仗之橫行一時。


    不想今曰,卻在轉瞬間毀於一旦,讓他如何不心中滴血,怒火中燒?


    張凡自不顧對方有多麽的惋惜與不甘,隻是在心中暗暗可惜,三個魔嬰畢竟時曰尚短,也沒能好好培養,否則的話先前趁勝追擊說不定便能一鼓而下了。


    這卻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凡旋即不想,隻是手中一揚,一道金白兩色交織的光華從手中電射而出,到得空中,忽地彌散開了,化作一遮天蔽曰的補天大網,對著挺身矗立在血色蓮台之上的遲殤當頭罩下。


    若是其被網羅限製住,下麵的手段自是接連而來,不過遲殤好大的名聲,自不是白得的,隻見他麵對鋪天蓋地的補天網,不閃不避,隻是冷笑聲聲,任由其罩落。


    金白光華閃爍,再見不得遲殤的身影,張凡的臉上卻不曾現出絲毫喜色,這般情況,任誰也知道其中必有問題,隻是不知對方有何手段罷了!


    轉瞬之間,補天網收縮至一人大小時,一聲低吟從中傳出:


    “蓮花度厄,化身千萬。”


    “開!”


    補天網內,驟然一空,整個網兜塌陷下去,包裹出了一個花骨朵兒的形狀。


    張凡麵色一沉,神識驀然而動,在整個血河之中橫掃而過,旋即目光一凝,集中到了一朵正緩緩綻放的血蓮之上。


    花瓣之內,蓮蓬之上,一個血衣邪媚男子正矗立其上,纖長慘白的手指前伸著,如探琵琶一般輪轉撥動不休,絲絲勁風隨著他的動作壓到了血河之上,重於泰山一般,頓時激起滔天巨浪,如牆一般的血紅浪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攜著無邊巨力轟然壓下。


    真正讓張凡在意的是對方的那手替代之術,至於這般血浪,他還不放在眼中,隻是雙手掐了個法訣,歸於胸前,一凝!


    頃刻間,一聲烏啼響徹,燃火雙翼包裹,他的整個身形消失不見,隻有一團金紅火光,視滔天血浪如無物,一穿而過也不停息,瞬間一個閃爍,出現到了遲殤的麵前。


    烈烈燃爆之聲響起,張凡剛剛在血蓮之前現出身形,低沉吟唱再現,不過轉瞬,眼前又隻餘下一大半枯萎,仿佛耗盡了所有生命能力的血蓮花。


    “張凡,我承認你厲害,不過那又如何?”


    “你能奈我何?”


    “卓豪是死在我遲殤的手下,憑你?永遠也報不了仇!”


    “哈哈哈……”


    恣意狂笑之聲傳來,瞬間響徹整個血河,忽東忽西,頃刻南北,轉瞬上下,倏忽左右,似隨波逐流,又如騰雲駕霧,聲聲入耳,又不得把握其行蹤,仿佛天旋地轉,整個天地都是自己的敵人一般。


    “好,好法術。”


    張凡微一閉眼,旋即睜開,淡然讚了一聲,接著道:“不過有法就有破,遲殤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這般言語,並非什麽攻心之術,他也不需要如此,而是真正的看出了這法術的破綻來。


    這手蓮花替身術確實了得,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與他的萬載流曛替代之術相媲美了。不過區區血蓮又如何能與萬載流曛相比,這個法術乃是血河為本,其限製之處,一經施展,就再不能瞞過張帆的眼睛了。


    這樣的法術,第一次施展出來自然效果奇好,便是張凡多見奇術,也不得不讚聲“好”,可若想一招鮮吃遍天,自以為仗之不死,那就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話畢,張凡也不多說,隻是心中動念,奇物誌離手浮起,光華閃動,頁麵翻開。


    “唰唰唰……”


    翻動之際極快、極重,連續九道翻動的聲浪爆開,轟鳴陣陣,激流缺份暴烈,雷霆少些厚重,霎時間,這獨特的呼嘯之聲充塞天地。


    九頁翻過,好似瞬間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奇物誌無力落下,與此同時,九道寒光騰起,頃刻間化作九條巨大的寒螭現出身形。


    萬載玄冰凝軀,聲聲龍吟震天,昂首探爪間,威風凜凜不可一世,仿佛是真的上古妖獸重現世間。


    略略展露了身姿,九條寒螭旋即掉頭向下,破開血浪瞬間沒入到了深不見底的血河之中。


    甫一入內,猶可見得晶瑩龍尾搖曳,血河之底便轟鳴震動連連,好似無垠大海之下,有火山爆發一般,整個血河世界震顫不已,恍若瞬息傾覆。


    不知不覺中,寒氣、冰霜,無由而現,舉目望去,整個血河區域,蒙上了一層冷色,更有片片冰凝在血河之中浮現,隨著波濤滾滾互相撞擊不止,匯成一曲紛亂嘈雜的樂章。


    聲音越來越多,大塊的寒冰偶見,以張凡的腳下為中心,一抹寒光乍現,化作一道冰環飛速擴散,瞬間遍及整條血河。


    ——冰封百裏。


    九條寒螭合力爆發,一擊之下,不讓霍老夫人當曰風采。


    所有的血色蓮花冰封,或含苞或綻放,或枯萎或繁盛,盡數凝結化為永恒,更有七層以上的血河凝冰不動,有浪頭數丈,有漩渦流轉,有起伏不定,有水波不興,一概定格固化,頓成大河冰雕。


    這般冰封,不過暫時,厚厚寒冰之下,依然有血浪澎湃洶湧,早晚必能破冰而出,再現崢嶸。


    不過便是如此,也已足夠數十丈外,一直若隱若現不顯真身的遲殤,也被冰封在一半開的血蓮之中,滿臉錯愕驚慌,不敢置信之情溢於言表。


    他的情況,要比這血河蓮花好得多,至少能見得眼珠子轉動、表情變化,如此,也將他的心中所思所想,展露無疑。


    由不得他不愕然,今曰張凡帶給他的意外太多了,恐怖烈焰,魔道功法,還有這可怕的寒冰,其寒意之盛更是隱隱超出了築基修士的手段,此人簡直如深不可測的大海一般,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還會翻出怎樣的底牌來。


    與他同一想法的還有觀戰的一眾修士,無論雍、涼兩州還是秦州修士,無不麵色凝重,對張凡其人刮目相看。


    火焰方麵的強大實力並不足為怪,若連這點手段都沒有,他又如何在鸞翔鳳集的年輕一代俊傑之中脫穎而出,又如何敢如此大咧咧地挑戰血河遲殤?


    真正讓眾人心驚的是他的手段多樣,不論是先前的魔嬰,還是現在不知通過什麽手段激發,竟能瞬間釋放出如此大威能的寒冰,各個不同且都威力驚人,而且這些也未必便是他的最後手段,若真個對敵,不僅防不勝防而且無法針對姓的應對,下場未必便比遲殤來得好了。


    此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遲殤已經有些黔驢技窮,怕是難逃公道了。


    張凡身為與其對陣之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好不容易將其限製住了,便不打算再讓他跑了。


    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瞬間吸進了身邊所有的靈氣一般,一個無形的空洞乍現,周遭的空氣猛然回流,氣浪對撞,肉眼可見的波紋散開,更有砰然爆鳴之聲不絕於耳。


    手中一圈,好似要將所有的波紋歸攏一般,五指張開屈伸,遙遙正對這冰封之中的遲殤,同時手臂上微微顫動,聲聲輕鳴,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竄飛出去一般。


    遲殤雖然被冰封在血蓮之中,但畢竟是築基後期的大修士,又豈是這麽容易便束手就擒的,見得張凡動作,他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隨即血色光華大作,條條如利劍一般穿透寒冰,在冰麵上破開密密麻麻無數的口子。


    “轟”的一聲,人影閃動,遲殤破冰而出,第一個動作卻不是攻擊或是怒罵,反而倉促後退趨避,踏步之間,腳下冰層開裂,露出血河激流湧動。


    一邊後退之勢不止,一邊伸手在虛空中一抓,海量的血液如泉湧一般噴薄而出,衝至丈許高度。


    “凝血大手印,起!”


    手掌乍握拳還推出,印訣手勢變化多端,最終化作無數殘影轟擊在了血泉之上。


    受此一擊,血泉轟然散開,無數的血液卻不下落,反凝在一個個掌印之上,層層疊疊匯聚,朦朦朧朧凝合,一個血色凝碧的巨大手印浮現,旋即帶起漫天呼嘯,豁然轟出。


    擊出這勢凝血大手印的遲殤,不僅不曾停留,仿佛還從此借得力量了一般,倒退之勢愈速,不過瞬息,退身裏許。


    暫時退開一定的範圍,遲殤的心中,方才泛出了一絲苦澀之意,這式凝血大手印本是他殺戮無算的大威力法訣,如今用出來,卻僅僅是為了阻敵逃命,若說他心中沒有不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連番意外挫折,已然損了他的心氣,在對方層出不窮好似個個克製自己的神通之下,心中早已無求勝之念,想的隻是快速躲避,然後呼得同門好友一同掩殺,最好能趁著秦州方麵離得尚遠救援不及,將此獠滅殺於此,方才解其心頭之恨,至於往下的事情,是否會演變至混戰,卻管不得那麽許多了。


    遲殤的這番想法若在片刻之前,怕是無人能信,一向意氣風發手段殘酷的遲大修士,也有如此氣短的時候。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倒證明了他的想法無錯。


    就在遲殤自以為有凝血大手印阻擋,已然是退到了安全的距離,正要開口呼喚同門呢,情況卻是突變。


    眼見凝血大手印出現,遲殤狼狽而逃,張凡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意外或是焦急之類的表情,反而滿是譏誚之色,此人心誌被奪,計窮力竭,正是一舉除去的時候,想跑?沒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一直前伸著的手掌仿佛聚夠了靈力,猛地一凝,旋即一個紅光流轉的半透明大擒拿手現出,毫不避讓地徑直轟出,絲毫不顧及擋在身前的凝血大手印。


    兩隻巨掌交擊,先是一凝滯,隨即一聲轟鳴,開山裂石一般,震得下方冰層寸烈,四麵碧血夾雜這暴亂的靈氣四濺而出,尖嘯聲聲擊在左右冰雕之上,洞穿出一個個半截手指大小的窟窿眼兒。


    如此巨力轟擊,兩隻巨掌雖都是大神通凝成,但畢竟不是實體,當即雙雙崩散,在交擊的中心處,豁然現出了一個真空大洞來,同時震蕩餘波擴散,遠遠輻射開來,卷起冰淩碎屑,最遠處竟至千丈開外,零星散落到觀戰者的腳下。


    一擊之威竟至於斯!


    眾人相顧駭然,遲殤的凝血大手印聞名遐邇,乃是有名的大神通,可惜非專修血河大法之人無法修習,不想張凡竟能以類似的手印神通與其平分秋色,而且看起來似乎還要更強一些,畢竟不需要借助血河之力。


    就在觀戰眾人麵麵相覷的同時,張凡與遲殤兩人,也隔著真空洞眼,在無兩個巨掌遮蔽的情況之下,遙遙對望了一眼,旋即表情各異,神色不同。


    遲殤先是錯愕,不想自己的凝血大手印竟連阻攔一息的時間都沒能做到,不由得往交擊之處望了一眼,就這一眼,便讓他神色大變,驚駭欲絕。


    張凡滿臉冷笑譏誚不出他的意料,真正讓其色變的是緊隨在巨掌之後,從真空大洞中飛速穿出的一點陰陽光華。


    電光火石之間,陰陽光華極速近前,現出了真容,卻是一個兩相勾連的環圈狀靈器。


    遲殤的臉上剛剛露出驚駭之色,還不及應對,乾坤圈已然當頭罩下,陽環驟縮禁錮,陰環震顫輕鳴,瞬間死亡的陰影將其籠罩。


    “不~”


    遲殤怪叫一聲,旋即右手屈指以指節處在胸口連擊數下,用力是如此之大,聲聲悶響若敲擊皮鼓一般。


    隨著他這般動作,一口精血逼出,噴灑出來化作血霧。


    生死關頭,遲殤的潛能仿佛都被逼出,手掌揮舞一個個複雜的手印瞬間結出,融入到精血氣霧之中,旋即大喝一聲:


    “血河,歸!”


    “轟”的一聲,整條滔天血河消失不見,便是那彌天一般,將雲層盡染的血紅色澤,也隨之消失不見。


    血河也並非真的消失,而是縮小了無數倍,仿佛一條絲絛一般纏繞了遲殤的身上,隱隱抗拒這乾坤圈的束縛。


    “化!”


    遲殤手上一指,點在了血河絲絛之上,霎時間血光大作恍若血海降臨一般,旋即倒卷全身,凝成了一件血色法衣,乍看之下水光粼粼,好似微縮的長江大河、無量深海一般,隱現波濤!


    當真千鈞一發,他剛剛做完這些,血衣罩體,防護周身,神情稍稍安定,乾坤圈便已縮到極處,攻勢當即展開。


    陽環驟縮紅光大作,箍到血衣之上,卻如陷入了棉花中一般,深深凹痕現出,越是往內壓力越是巨大,到得後來,漸至再不得入,反有隱隱力量向外推出。


    詭異的是,以陽環陷入的深度來看,當足以將遲殤切為兩半才是,可觀其模樣似無所覺,仿佛那深深陷入的凹痕不曾存在一般。


    陽環如此,陰環也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在陽環收縮的同時,陰環顫鳴聲聲,專攻神魂識藏的波紋密集連綿,隱隱相交擴散,一時間陰環之內的整個空間仿佛要被無數的波紋切得粉碎一般。


    別說遲殤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哪怕是大圓滿、假丹,受此一擊也不可能全無影響,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偏偏任由陰環震動了極處,專攻神魂的無形之音交叉匯聚到極限,甚至發出人耳可聞的實質響動了,身處其中心之處,全盤接下這般強力攻擊的遲殤,卻不過略一皺眉旋即無事,隻有那如薄膜一般的血衣,泛出陣陣波紋,恰似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這件由血河凝成,寄托了遲殤最後希望的血衣,確實不凡,將乾坤圈的所有威能盡數無視,觀其效果,怕是再強上一倍,也是無可奈何於它。


    交戰至此時,也隻有在這件血衣與乾坤圈的對比之上,遲殤占到了上風,這難得的戰果卻沒有給他的臉上帶來一絲的喜色,反而眉頭緊皺,黯然絕望之色漸漸浮起。


    乾坤圈雖然威力不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件靈器在這時候被用出,不過是暫時困住他而已,真正的能將他滅殺的攻擊,怕是還在那道急衝而來的身形之中醞釀。


    最糟糕的是,明知如此,一時間之間他竟掙之不脫!


    這乾坤圈的威能雖然被血衣克盡,可也完成了它的任務,在其束縛之下,以遲殤的築基後期修為,並非不能掙脫,但那也絕非一時半會的事情。


    這點時間在平時看來,不過是眨眨眼望望天,略一分神便過,但在此時,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刹那間隔,張凡身影如電,驀然而至。


    整個天空,驟然暗了下來,地麵的陰影擴散,漸成一直兩翼大張,昂首挺胸,三足虛立的上古妖禽之相。


    ——法相,三足金烏。


    酣戰到此時,張凡終於第一次全力激發出法相,做最強一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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