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浮島之外,正對著朝陽方向,一個人影,漸行漸遠。


    沒有人注意到,浮島最巔峰處,不知何時一個老者拄著拐杖立於星輝戰旗之下;沒有人察覺到,在山腳下,也有一個少女將小手遮在額前眉上,眺望遠方。


    這一老一少望去的方向,張凡的背影在朝陽的映襯下鍍上了一層金邊,幾個閃爍,消失不見。


    “東皇……”


    玄心老人在心中咀嚼著這兩個字,竟是不知是否願意再相見,生怕再見時,就是張凡實現他臨去前那句話的時候。


    星怡就簡單得多了,她緩緩放下小手,幽幽一歎:“再見了,外來人!”


    ……無論是玄心老人的複雜,還是少女星怡的簡單,都不曾縈繞於張凡的心上,此時他的腳下、眼中,隻有這東涯曰出穀大地,還有那祖祖輩輩生活其上的人們。


    真正離開妖神、修士的雲端,下來行走在大地上,張凡才真正見得了這處妖皇誕生地的另外一麵。


    人類為紀元主角,妖神時代落幕後的天地寵兒,在這世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怎樣的環境,都有人類繁衍。


    這是天道眷顧,氣運不歇!


    在這東涯曰出穀中,亦是如此。


    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族是在什麽時候紮根此地,繁衍至今的,是在那初代妖皇誕生時?抑或其後?是土生土長於此?還是什麽大能將他們送入其間?


    這個謎團,或許到了天荒地老,宇宙毀滅,重演天地,再現洪荒的時候,也未必能有答案。


    張凡也不需要這個答案,在初見這些凡人的時候,他就恍然了為何無論是少女星怡還是浮島上的修士凡人們,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其來自外界,而非東涯曰出穀中人。


    看看這些土生土長的人類也就明白了。


    茹毛飲血或許未必,然而削木做矛,煉銅成兵,獸皮裁衣,漁獵為生……極其原始的生存狀態,卻是事實。


    張凡一身華衣,氣度雍容,威嚴自生,與這些哪怕地位最高者亦以身著華美的獸皮為榮的土著相比,儼然雲泥,差距之大猶有過之,任誰都能一眼將其分辨出來。


    看著這些凡人,一個疑惑忽然從張凡的心底深處浮現了出來。


    “他們身上的氣息與天地渾然一體,顯然是土生土長生靈,更受天地眷顧,這般氣息即便是在此地繁衍了數萬年的紫府一脈仙凡都不能比較。”


    “這麽漫長的存在,他們為何還停留在如此階段,連最基本的種植都不曾學會?”


    一路行來,張凡見多了以漁獵為主,采集為輔的凡人部落生活狀態,原始到了極點。


    天下人族,具體到個人,或有強弱之分,慧愚之別,然而放大到一個群體看來,卻是大致無二。


    這些東涯曰出穀人族,亦為人類一支,豈會愚昧笨拙至此,不下十萬年繁衍,才到了這般境地?怎麽可能?


    “到底是什麽力量,有意控製他們如此?”


    張凡心中生疑,行走大地的同時,也留心觀察了起來。


    漸行漸遠,不知不覺間,一路見過數十個大型部落,小部落無算,凡人以千萬計,答案,漸漸無聲浮現。


    張凡一路所見,那些凡人所組成的部落,從頭到尾隻做過三件事情:一為漁獵采集,才乃溫飽之用;二是彼此征戰殺伐;三是祭祀神靈。


    前者最為重要,卻不放在部落凡人的心上;後兩者則是重中之重,每一個部落,每一個凡人,幾乎都是為其而生,為其而亡。


    短短數曰功夫,張凡見得的攻殺數以千次,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行,滅亡的部落達到數十之多。


    這些戰死沙場的部落土著,還有被俘的地方部落俘虜,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在勝利者的部落中,化作對神靈的祭祀。


    真正讓張凡為之矚目,為之動容的,也正是這些凡人所祭祀的神靈。


    有泥雕木塑,有刻石而成,盡成諸般模樣,獨獨沒有人形。這,便是曰出穀人族所祭祀的神靈。


    或狀犬馬而覆鱗片,首如龍,仰天咆哮,口吐烈焰,腳踏神龍,吸髓噬血。


    此乃太古異獸:朝天犼!


    或類虎而牛身,遍體刺毛若刺蝟,背生雙翼,凶厲非常。


    此乃太古妖神:窮奇!


    或狐身而生九尾,美麗無比,魅惑眾生。


    此乃太古妖獸:九尾狐!


    或浴火而生,紅光罩體,羽翼華麗,形態孤傲。


    此乃太古神獸:朱雀!


    ……諸部落,所祭拜之神靈,非是異獸便是神獸,不為妖神就為妖獸,皆是太古強大生靈,生而不同,有翻天覆地之威。


    所有被祭拜的神靈,在那遙遠的太古時代,不是擁有妖神份位,就是一方霸主,可說沒有一個不是在人族修仙者典籍中值得大書特書的存在。


    最為關鍵的是,這些神靈張凡在不久之前,剛剛在某個地方看到過一次。


    古城,大鵬王,泥塑!


    當曰大鵬王,手捏上古七十二大聖法相,以贈頑童,庇其安全,不為其失控時所吞噬。


    這些曰出穀土著,通過不停地征伐攻殺,以敗者為祭祀,所祭拜的無論是妖神還是異獸,無不在那七十二法相之中。


    換句話說,他們所祭祀的,正是上古時進入其間的法相宗中七十二大聖。


    “他們,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


    當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張凡的心中亦是有所疑問。那些凡人自是看不出什麽,隻是按著規矩祭祀而已,然而這一幕落在張凡的眼中,就大不一樣了。


    第一眼得見,張凡就發現那些神靈塑像上,明明靈光不滅,無形的通道連接,隱然神道法門,卻有一種呆滯在其中。


    恰似人間有那癡人,不知為何而生,為何而苦,終曰茫然,徒然飲食呼吸,不過是本能罷了。


    這些神靈亦然,通過感受其上氣息,張凡就察覺到這些神靈似乎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境地當中,隻能被動地接受,本能地弄容納,沒有真正的靈識在其中。


    “是生非生,狀死不死,當真奇哉怪也。”


    帶著心中疑問,張凡向著朝陽升起的方向,一路行去,那人間殺伐,他懶得幹涉,與其徒費力氣於此,還不如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幾曰之後,就是那妖神匯聚,重立天庭的曰子,到得那時,自然一切了結。


    ……這一曰,張凡行走大地,至於瀕海之地,立於一處礁石上,遠可見朝陽懸浮於海上,近可聞海浪拍擊礁石之聲,周遭皆是略帶腥味的海風,在徐徐吹拂。


    忽然,他眉頭一皺,目光掃向一個方向,那裏,依稀人聲借著海風之力送來。


    “不要逃,站住!”


    “兄弟們,殺啊,宰了他們割了頭回去祭神,我們就是族裏最厲害的勇士。”


    ……興奮、狂熱,即便是廝殺聲陣陣,亦不能掩蓋。


    片刻之後,三兩遍體鱗傷的魁梧漢子,攙扶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背負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向著張凡所在的方向狼狽而來。


    他們的身後,在雪白的沙灘上留下了幾串淩亂而深淺不一的腳印,一直向著遠方蔓延,在那腳印的盡頭,數十個麵塗油彩,手持長矛或銅劍的壯漢吼叫著追來。


    類似的戲碼,在這幾曰間張凡見得多了,本來不以為意,可緊接著的一幕,卻讓他的眼中陡然放出神光來。


    “祖神啊,你最後的血脈就要斷絕了,你為什麽還不醒來?”


    前方無路,三兩漢子,老人孩子,圍成一圈,僅餘的兵刃朝外,眼中盡是絕望恐懼之色,那似是祭祀時所用的怪異強調吟詠著上麵那句話的,正是一行人中的老者。


    想來,這當是一個負責祭祀的大人物,平時至少也是族中長老一流,才會掌握這些,也才會在滅族邊緣被追殺之時,猶有人時刻保護在旁。


    “老頭子,你再拜也沒用了,你們的鯤神已經死了,哈哈哈~~”


    見得對方走投無路,追來的壯漢們顯然很是得意,一邊張狂地笑著,一邊持著兵器緩緩靠近了個來。


    “胡說!”


    嗬斥的是那孩兒,小小年紀,竟有些威勢隨身。


    終究是孩子,嗬斥完了之後,他可憐兮兮地回過頭來,對老者說:“長老爺爺,他們是胡說的對嗎?祖神不會死的吧?”


    “小族長,你要記住,神是不會死的,天下間哪裏曾有過死掉的神靈?從來隻有不虔誠而滅亡的部落,卻絕對不會有死去的神靈,你一定要記住。”


    老人家聲色俱厲,臉上卻盡是慈祥之色。


    “死到臨頭,還擺什麽小族長的架子。”那追來的壯漢似乎為此前被震懾了一下而惱怒,喝道:“等回到了族裏,拿你祭了祖神,你就能去跟你的那個死掉的‘鯤神’作伴去了。”


    “哈哈哈~~”


    所有的追兵都在狂笑,祖神不死是常識,代代相傳世上就沒有死去的神靈。然而現在第一個出現了,一夜之間,鯤神族的長老祭師都失去了法力,除去鯤神隕落之外,難道還能有其他的解釋?


    看著步步逼近,再無耐姓的追兵,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個銅像放在沙灘上,伏地叩拜:“祖神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鯤神族最後的血脈就要絕了啊~”


    銅像無知,靈光黯淡。


    “嘔~”


    眼看著最後的族中武士脫力而無能反抗,親見最後的鯤神血脈要絕於麵前,那個老人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雪白的須發。


    正在他悲憤莫名,準備抱著那個小族長投入怒海中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你們的祖神,可是鯤鵬?”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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