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模糊之前,葉初曾默默問過自己,他的心魔究竟是什麽。


    三世為人,期間發生過許多不幸的事情,葉初以為自己會清晰的記起那些場景,但當他睜開眼時,卻發現眼前隻有漫山遍野的黃沙。


    舉目四望,遼闊的沙漠隻剩他一個人,涼風習習吹過,卷起地上幾縷黃沙,光是看著,心中就不自覺地生出一股悲涼來。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心魔。他三世為人,卻依舊沒有任何人能主宰他的理智與情感,沒有依靠,沒有牽掛,沒有方向,就像一縷輕沙。


    風來時行,風停時止。


    葉初木然地站在原地,一顆心仿佛墜進了無底深淵。強大的孤寂感幾乎將他擊垮,葉初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忍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阿冽,我等你來接我。”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自遠方悄然傳來,仿佛清風輕撫在臉頰上,讓葉初的大腦恢複了片刻的清醒。


    葉初掙紮著站起身來,心頭卻驚駭到了極致。


    攝魂陣的威力,便是尋找到心底深處隱藏的心魔,再以心魔創造出一個世界,讓自己墜入恐懼的深淵中,直至喪失意誌,心灰意冷,最終被心魔徹底吞噬,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靈魂交付在這片黃沙之中。


    所幸關鍵時刻,白景深的那句話喚回了他所有的理智。那句話看似隻是一個承諾,但卻也是另外一個心魔。以心魔壓製心魔,現在回想起來,葉初不得不承認白景深的聰慧與睿智。


    葉初深呼吸一口氣,微閉起雙眼,默念了幾句凝魂咒,複又睜開眼時,周圍的景色立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木屋。葉初走上前去正欲推開,卻驚愕地發現雙手竟直直地穿透了木門,根本觸摸不到任何地實物。


    葉初正疑惑著,那小屋裏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門裏先是走出來一位容貌平凡的婦人,接著又走出來了一個男孩。


    那婦人摸了摸男孩的腦袋,輕聲道:“阿冽,我要出去買些東西,你呆在家裏,哪兒也別去,等娘回來。”


    那位名叫阿冽的男孩容貌漂亮可愛,與那位婦人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他朝那女子點點頭,忽然道:“你不會再回來了,對麽?”


    婦人忽然身體一僵,表情變得有點難看。她幹笑一聲,開口道:“阿冽,你瞎說什麽呢?娘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阿冽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淡淡地撇了女子一眼,轉身走進了屋裏。


    葉初剛看到阿冽的容貌,便已猜出對方的身份。這人應該就是白冽本人無疑,隻是有些奇怪的是,為何在他的心魔裏會有阿冽的記憶?


    葉初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場景忽然又是一換,眼前出現一座巨大的城門,城門口刻著“錦城”兩個大字。


    一位樣貌俊美但卻有些陰鬱的青年,此刻正站在自己麵前,嘖了一聲道:“你這小子,爺大慈大悲讓你跟著,你還挑三揀四,不想活了嗎?”


    葉初懵了一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卻忽然不受控製地朝對方冷聲道:“不去。”


    “還挺倔!”青年惱怒地看了他,不耐煩道,“那我隻好來硬的了。”


    話音剛落,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朝自己所在的位置襲來,葉初隻覺身體被用力往前扯了一下,一陣天旋地轉後,自己竟已經落在了他的懷裏。


    葉初想也不想便開始掙紮,那青年卻哈哈大笑一聲,捏了捏葉初的臉,咧嘴笑道:“真是個百年難遇的極品鼎爐,今日來錦城可真是收獲頗豐啊,老祖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葉初回想起那兩百字關於白冽的簡介,這應該就是白冽幼年時被鬼界一位大能劫走,想要將他培養成為鼎爐的那段劇情了。


    正在這時,周圍環境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葉初被關在一個狹小的屋子裏,四周皆是漆黑一片。緊接著,一陣微弱的光線從前方傳來,葉初有些不適應地眯著眼一看,幾名高大的男子逆光站在自己跟前。


    為首的男子走上前來,身著一套藍色長衫,他伸手摸了摸葉初的臉頰,蹙眉對身旁道:“這孩子竟是難得一見的純陰之體,恐怕是被原烈這惡人抓來養大,好用來采陰補陽的,幸好來得及時,還沒被糟蹋……孩子,你體質特殊,根骨絕佳,是否願意跟我回白家修習仙術?”


    葉初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麵容,雖然隻是遠遠看過一眼,但葉初仍舊一眼就認出這個人來,他就是白家家主白無頡。


    葉初點點頭,開口道:“好,我同你回去。”


    話音落下,葉初便跟著白無頡離開了那個屋子,來到了西悠白家。


    在那裏,葉初看到了尚在繈褓中的白景深。他看到阿冽與白景深結下血契,看到白景深漸漸長大,第一次咧開小嘴說話時第一個喊出口的名字也是阿冽。


    葉初仿佛做了一個長達六年的冗長的夢,直到夢境醒來,葉初回憶起眼前那一幕幕場景,才終於恍然大悟。


    為何與阿冽朝夕相處的白景深,會分辨不出他與原身任何一丁點的區別;為何白景深自始至終都堅定不移地說他就是白冽;為何十年前當他第一次成為白冽時,桌上會擺放著能讓他猜透一切的包袱;為何白冽的乾坤袋中,整整齊齊擺放著數種煉製鬼符的材料。


    一切真相都已昭然若揭。


    回憶的柵欄轟然斷裂,無數記憶奔湧而至,葉初終於回想起記憶斷層了的那八年時光。


    他就是阿冽。從繡娘拋棄他獨自逃走那時起,他便以白冽的身份一直活在這個世界上。


    十年前,水之瑤無意中發現白景深體內帶有魔氣,震驚之下便暗中開始調查,白羽流的生母乃魔族聖女,當年與白無頡相戀後,生下白羽流便去世了。白無頡為避免麻煩,便悄悄隱瞞了這一切往事。


    水之瑤父母皆死於魔族之手,對魔族深惡痛絕,斷然無法容忍自己的骨*內流有魔族肮髒的血液,便想悄悄弑夫殺子,再自刎收場。那時白無頡正在閉關,葉初識破了水之瑤的計謀,無奈之下便連夜抱著白景深逃往白滄門尋求庇護,可惜途中仍舊被水之瑤追上。


    葉初那時因修為過低,無法完美地使用“鬼霄”之技,力量隻夠傳送白景深一個人,危急關頭時,便想出使用一種名為“涅槃”的鬼族神技。


    “涅槃”鬼技能讓施術者絕境逢生,陷入假死狀態。醒來後會因力量過於強悍,造成施術者暫時性喪失記憶。葉初對自己的思維方式了若指掌,趁著還有一絲記憶,便快速逃往白滄門,布置下了一切,等待自己涅槃重生那一刻的到來。


    事情完美地按照他所安排的那樣進行著。葉初醒來後,立即根據周圍刻意留下的蛛絲馬跡猜到了一切,去往蔽日湖救回白景深,也親眼目睹了慘劇的發生。


    這段塵封在記憶中的往事,一點一滴被挖了出來,葉初沒有感到任何一點如釋重負,隻是感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倘若記憶是可以被控製的,那麽他是不是也可以設想,他作為白冽時的記憶,作為水清越時的記憶,甚至作為葉初的記憶,都可以被某些東西所控製?


    這樣的感覺一旦湧上來,便有些刹不住車。無數過去覺得十分合理,但如今回想起來卻詭異莫名的事件不斷充斥在他的腦裏。先是白景深突如其來的背叛,接著是水之裴對自己曖昧不明的態度,最後是腦內無數失傳已久的鬼族技能……這些東西都足以證明,他的到來,恐怕不會有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這種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中的感覺,讓葉初心底的憤怒和怨恨達到了極致。


    忽然,原本平靜地天空中忽然裂開了一條縫隙,刹那間烏雲遍布,狂風四起。那縫隙越來越大,風也越吹越急,葉初不由緊閉雙眼,耳旁傳來一道轟隆巨響,複又睜眼一看,隻見這個由心魔創造的世界已徹底傾覆,自己已然從攝魂陣中蘇醒過來,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


    晏流早已蘇醒過來,麵色還有些慘白,顯然受到的驚嚇也不輕。他看到葉初睜開眼睛,便急忙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葉初搖了搖頭,抬眼望向白景深。隻見他雙目仍舊緊閉,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晏流有些焦急地道:“景深體內的靈力正在快速流失,再繼續下去恐怕會有危險,眼下該如何是好?”


    葉初伸手擦去他額上的汗珠,輕聲道:“我以魂體強行進入他的識海中,晏流,你在外麵看守我倆的身體。”


    晏流臉色一白,開口道:“強入識海不僅會反噬神魂,若稍不注意便再也出不來了。大哥,不可這樣魯莽,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葉初沒有接口,暗自默念了幾句口訣,魂體便立即開始強烈波動起來。他抬起手來,指尖點著白景深緊鎖的眉心,淡淡道:“他還在等我去救他,不必再勸我……若他死了,我也活不成。”


    “不可!”晏流厲聲大喊,急忙上前想要阻止。


    可惜一切都已來不及,葉初兩眼一閉,身體朝後一倒,魂體瞬間便沒入了白景深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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