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第三次降溫,是在月測當天。


    十一月二十九日,小雨,陰。


    天上飄著雨,出了地鐵口冷風嗚嗚的往領口裏吹,上學路上到處都是穿著大衣,帶圍巾的學生。


    這與冬季的區別,大概就在於沒有雪了...


    夏目從電車站出來的時候,嗅到了秋季獨有的味道,那是雜糅著雨水與寒風的泥土氣息。


    從電車站到門庭,花了二十分鍾時間。


    自打進學校以後,周遭氣溫似乎回暖了。


    夏目換了鞋,思索著會不會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但思來想去沒有答案。


    換鞋,把書包放教室裏,然後往靈異部趕去。


    應援團活動停很久了,得益於暑假的集訓與開學時間的勤勉,就算不用召集眾人也能自覺練習。


    推開門,窗戶還關著,角落裏的空調呼呼的吹著熱氣,夏目看見了一個垂眸側臥的身影。


    黑色的牛仔褲與米色襯衣裹著她纖細的身子,少女白皙的臉蛋上浮現一縷健康的紅暈,旁邊的衣架上掛著一件偏厚的小狐裘,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無論是毛色還是款式夏目都沒見過。


    “早。”他說了一句,拉開木椅在桌前坐下來,又在包裏摸索了片刻,拿出一本精裝的書籍。


    雨宮惠修長富有彈性的腿兒交疊著,翹出魅惑的弧度,她睜開一隻眼,看了下桌前的夏目,也懶得開口,隻是又閉上眼睛。


    她最近有些累。


    這幾天的瑣事突然變多了些,就算半夜也睡得不安穩,時常被寒冷驚醒。


    隻有在這個房間裏待著,才勉強睡得著。


    “叩叩。”


    非常有禮貌的敲門聲,佐藤由美推開門,看了兩人一眼,進來了。


    “稀客。”夏目說。


    “你在陰陽怪氣什麽?”


    “隻是很久沒在靈異部看見由美了,有些驚訝。”


    雨宮惠聽著兩人的聊天聲,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對她來說,夏目的話就像是山間的風,海邊的浪,湖邊的雜草一般,屬於白噪音的一種,完全不影響睡眠。


    “由美在哪個考場?”


    “自己班,你呢?”


    “我不需要考試,不過由美要求的話,我也可以找近田老師問問。”


    “嘖,這是在炫耀嗎?”


    “沒有。”


    翻書聲。


    這大概是夏目在翻書,雨宮惠想。


    書包的拉鏈被拉開,裏麵一疊東西被拿出來,應該是資料....這是由美的聲音,她正在複習。


    再往後,聲音就停了。


    不是沒聽見,而是雨宮惠睡著了。


    她睡得很舒適,額前的發落在臉上,被空調吹過的暖風輕輕吹起又落下。


    這是一個平靜的早晨,她想。


    ...


    或許不算平靜。


    中午十一點,隨著鈴聲打響,雨宮惠也從沉睡狀態下蘇醒。


    佐藤由美的位子上有人,但不是由美。


    “醒了?”宮川鈴音正在給自己倒茶,見雨宮惠醒了,回頭問道。


    後者沒有回答,而是把視線投向遠處,正在看書的夏目。


    他察覺到了來自部長大人的視線,夏目攤手,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你不在自己的部門待著,來我這裏做什麽?”雨宮惠揉了揉尚且昏沉的額頭。


    “我有回答你的義務嗎?”宮川鈴音不緊不慢的說道。


    “嗯?”雨宮惠皺起眉頭。


    因為擔心兩人吵起來,夏目連忙解釋:“因為這裏比較熱鬧,正好鈴音也不用考試,所以就讓她來幫忙。”


    宮川鈴音微笑著給夏目也倒了一杯茶。


    ”幫忙?


    剛從沉睡狀態下蘇醒,雨宮部長的話語並沒有那麽冰冷,反而多了些軟糯。


    “惠知道執行委員會嗎?”


    “說。”


    夏目把海報拿出來,指了一指:“我負責宣傳工作,想著在海報上加入應援團舞會的元素,所以就讓鈴音幫忙設計。”


    雨宮惠不感興趣的移開目光,“不需要她,現在給我出去。”


    “行啊,我們走吧,夏目。”宮川鈴音站起來,拉住夏目的手就要離開。


    他身體一僵,感受到了來自兩股視線的壓力,但很快清醒過來,說道:“時間確實不早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說清楚,我們是誰。”雨宮惠看著他冷笑。


    “是啊,我也很好奇,我們是誰呢?”宮川鈴音笑吟吟的盯著夏目。


    “能有誰?我,惠,鈴音...你們不餓嗎?”他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反問道。


    雨宮惠慢條斯理的瞥了他一眼:“你給我回來,在這裏坐下,哪裏也不準走。”


    “夏目不要聽她的,跟我去吃午飯。”宮川鈴音攢著他的手,視線卻在雨宮惠身上。


    正當氛圍變得焦灼之際,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修羅場。


    佐藤小姐拉開門,一眼就看見了劍拔弩張的三人,冷不禁笑起來:“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大中午的還吵架?”


    夏目鬆了口氣,麵不改色的說道:“其實我們在討論去哪裏吃飯,隻不過惠跟鈴音的意見不大一樣,所以產生了矛盾。”


    “午飯?加我一個。”佐藤小姐笑嘻嘻的走進來,抱住夏目的右手:“去吃拉麵怎麽樣?”


    “不要!”


    另外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啊咧?”佐藤由美奇怪的看著她們,又轉過臉來,看著夏目說:“你喜歡什麽?”


    “我?我都可以的...”


    夏目看著三張似笑非笑的臉,咽了咽口水說道:“我覺得居酒屋就可以。”


    “好,那就居酒屋。”雨宮惠從沙發上起來,裹著白襪的玉足若隱若現,宛若昨夜未褪的月光。


    “由美沒問題嗎,你下午不是要考試?”宮川鈴音側過臉問。


    “第二門,差不多三點鍾,時間是來得及的。”


    說完,四人離開學校,坐上雨宮家的車,前往千葉縣。


    ...


    轎車停在一間寬敞的,看起來非常獨特的居酒屋前。


    夏目對這個居酒屋有印象,前些天晚上,他在看新聞的時候曾經見到過。


    據說,這間居酒屋的曆史已經有百年,服務也是極為貼心...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反正他是第一次來。


    “看起來很不錯呢。”佐藤小姐仰著頭說。


    “聽說米其林之前有找過。”夏目補充。


    “那個賣輪胎的?”雨宮惠問。


    “是。”


    “很難想象。”她嘖了一聲,又說:“進去吧,外麵好冷。”


    裹著白色狐裘的雨宮大小姐,看起來精致又貴氣,黑發隨風而落,垂在緊身牛仔褲上,顯得身材凹凸有致。


    宮川鈴音是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的,她的打扮很典雅,一條淡白色的長裙,頭發挽起來,以精美的花朵定著,下方裙擺如瓣,隱約露出了一雙套著黑色薄襪的腿。


    她幫夏目理了理被風吹散的發,貼心的說道:“出門時要注意形象,別讓人看了笑話,跟某個不懂禮數的大小姐一樣。”


    夏目就算不回頭,也能想象出雨宮大小姐冷如寒霜的臉。


    “也隻有你這種迂腐的人,才會看重禮數。真正自信的人,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雨宮惠冷聲說道。


    “哦?那是誰偷偷抹了麵霜?”宮川鈴音笑著說。


    “這是我的自由,宮川小姐管的也太寬了。”


    佐藤由美歎了口氣,望向夏目:“她們又吵起來了。”


    “等等吧,先看看風景。”他打量著周圍的景色。


    雖然在千葉住了這麽多年,但很多地方他都沒有切實的去過,比如此地。


    冷風吹過,佐藤由美縮了一下,“這幾天氣溫下降的有些快。”


    “冷嗎,要不要我把外套借你?”


    “嗯,謝謝。”


    兩人說著,突然覺得周圍靜了許多,轉頭一看,雨宮惠和宮川鈴音默契的看過來。


    “你們聊完了?”夏目倒是沒什麽感覺。


    “你們這邊呢?”宮川鈴音反問道。


    “其實還能再說一會兒...”


    雨宮惠瞪了他一眼,往裏走:“先進來吧。”


    居酒屋內別有洞天,不僅不狹隘,反而分了許多個包間。


    雨宮大小姐是熟客,剛進去就有服務員走來,引導著四人往裏麵走。


    一間寬敞的包間,主廚是個女生,帶著白色的廚師帽,衣著打扮都很正經。


    房間開著暖氣,一進來滿身的寒氣都被驅趕了,隻留下環繞周身的暖意。


    “我要橙汁。”佐藤由美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跟服務員說。


    “我的話,大麥茶就可以了。”夏目也開口。


    剩下兩個大小姐,口味倒是相同,都要了甜牛奶。


    居酒屋的特色是烤雞肉串,然後搭配鹽,醬油,調製好的料汁吃。


    雞肉的部位自然也不同,雞心,雞肝,雞胸脯...等等,都可以烤製,有些人特別喜歡提燈(雞卵巢與未成熟的雞蛋一同串在竹簽上,形似一盞提著的燈籠),所以到居酒屋必點。


    沒多久,冷盤上桌,夏目夾了一小塊豆腐與皮蛋開胃。


    緊隨其後的是刺身。


    這個季節的魚類以岩魚為主,自然,端上卓的基本都是養殖的,畢竟這種魚處理不幹淨是有毒的。


    宮川鈴音夾了一片薄如蟬翼的魚片,將檸檬擠出水,倒在醬油碟裏,然後沾著醬油與芥末嚐了一口。


    “唔...”她的眼睛本就極大,瞳眸裏像是有散之不去的霧氣一般。


    現在,鈴音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像是流動著春水。


    “芥末太多了?”夏目看著她。


    “抱歉,客人。”主廚臉色一白,她從事這行業也有四五年了,竟然還犯這樣的錯誤,實在不應該。


    “不用,你做得很好。”雨宮惠笑吟吟的說。


    說完,她又看一眼宮川鈴音:“宮川小姐可要注意點,我這下等人吃的東西粗糙的很...”


    這句話,顯然是在諷刺在門口時鈴音說的禮數。


    宮川鈴音優雅的抽紙巾擦了眼角,隨口回答:“多謝雨宮小姐的提醒,不過,你怎麽不吃呢,是不餓嗎...還是說,不敢?”


    “不敢?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


    雨宮惠嗬了一聲,夾起生魚片,在醬油裏沾了沾,然後輕輕咬下去。


    “...”


    宮川鈴音好笑的看著她:“想哭就哭出來吧,不丟人的。”


    “你以為我會跟你一樣丟臉嗎?”雨宮惠噙著淚花,自言自語道。


    ‘撲哧...’


    夏目沒忍住,輕輕笑出聲來。


    兩人同時把目光投向夏目,眼神中帶著凶惡。


    “看我幹什麽?”他有些心虛。


    “我們都吃過了,也該輪到你了。”鈴音和惠異口同聲。


    說完之後,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她們又沉默下來。


    “我不喜歡吃生魚片。”夏目不是傻子,連連拒絕。


    “挑食不好,來,我喂你。”


    宮川鈴音坐過來,熱情的拿過他的筷子,夾了生魚片在醬油裏使勁沾。


    這把一旁佐藤由美看的心驚膽顫,連忙找借口,說是要去上廁所。


    “會不會太多了...”夏目澤平冷汗直冒。


    “多嗎?”


    宮川鈴音歪了歪頭,“我覺得剛好呢,來,張開嘴,啊~~”


    夏目嘴角一抽,閉上眼張嘴。


    生魚片切的很薄,很透,搭配著醬油與芥末,味道非常不錯。


    隻不過,這辛辣的芥末吞下口,就像是一口熱氣直往鼻腔上冒。


    “咳咳...”


    夏目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沒事吧,給你,紙巾。”身邊,一道關切的聲音傳來。


    “沒問題...”夏目接過紙巾說。


    “既然沒問題,那就再來一片。”雨宮惠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他右側來了。


    她接過鈴音遞來的筷子,給夏目夾了一片。


    “啊?”夏目怔了一下,大腦飛速運轉。


    剛想到借口,雨宮惠已經把生魚片塞進他嘴裏了。


    “...”


    從今天開始,夏目決定再也不吃芥末了。


    佐藤小姐回來的時候,冷食上完,已經到烤物了。


    “怎麽樣?”她問。


    “差點死在這裏。”


    “還好我走得早。”


    “要試試看嗎,剛拷完的雞胸肉。”夏目給她遞了一串。


    佐藤由美謹慎的聞了一下,確定沒問題後小口吃起來,“唔,不錯。”


    相較於這邊的和諧氛圍,另一邊就顯得劍拔弩張起來。


    事情的起因,是雨宮大小姐嘲諷巫女這麽大了還喝牛奶,後者自然不甘示弱,反問她為什麽也喝。


    圍繞著牛奶與幼稚這個話題,兩人吵了將近十分鍾,最後決定以大人的方式來解決爭端。


    “上啤酒!”


    於是,自麻將杯之後,兩人又挑起了新的戰爭。


    夏目想著近田由美子下午沒班,於是偷偷給她打了電話,希望能出麵製止兩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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