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鐵軌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夏目睜眼,陰沉沉的天空下著雪,窗邊擺著一杯溫了的開水。


    此時,他坐在列車裏,飛速而過的風景在眼前閃動。


    從東京到秋田,乘坐jr新幹線,差不多要四個小時。


    昨晚就計劃過了,早點起床趕車,慶幸的是趕上了,就是容易發困。


    ‘下一站,山形,下一站,山形...’


    列車在站點停下,機械聲從車廂每一節的喇叭處傳出。


    夏目感覺肩膀有點沉,轉頭,見近田由美子閉著眼,正靠在他肩上。


    對麵,水原老師察覺到他醒來了,投以一個友好的笑容。


    “醒了?”她問。


    “嗯。”夏目揉了揉腦袋。


    “現在到哪了?”


    “山形,再有十幾分鍾就到秋田了。”水原早紀說著,拿了飲料,遞給夏目,“喝點水,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


    “謝謝。”


    這是橙汁,酸酸甜甜,口感還算不錯。


    他一飲而盡,再度扭頭,盯著窗外被大雪覆蓋的山巒,陷入了沉思。


    秋田,靠著奧羽山脈,周圍有岩手縣,青森縣。


    人口稀少,幾乎沒有工業。


    有很大一部分人,還遵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


    “夏目,夏目。”


    “嗯?”他抬頭。


    水原早紀指著近田由美子問:“肩膀酸不酸?要叫醒她嗎?”


    “讓近田老師多睡一會兒吧。”夏目搖頭。


    “好孩子。”


    “這話聽著別扭。”


    “那我該怎麽叫你?”


    “跟平常一樣,叫我夏目就好。”


    水原早紀笑起來:“這家夥睡得真死,要是一個人出來旅遊,被人拿了東西都不知道。”


    “大概是昨晚通宵看電視劇了。”夏目側頭,感受頸間傳來的熱氣,有些無奈。


    路過的行人都笑著看他們,把他們當成情侶。


    過了一會兒,近田由美子被行人走動的聲音吵醒了。


    她取下身上蓋著的衣服,迷茫問道,“我們到了嗎?”


    “還要一會兒。”夏目把紙巾遞過去,指了指嘴角的晶瑩。


    “...”


    近田由美子端正了坐姿,發現多年好友投來促狹的視線。


    她全當沒看見,自顧自的問:“幾點了?我怎麽覺得自己都餓了。”


    “十點,餓了很正常。”


    “欸?這麽快?”


    “是呢,你要再睡一會兒,就錯過家了。”


    “這不是沒錯過嘛。”


    近田由美子笑了下,抬頭問:“有水嗎,我好渴。”


    “隻有橙汁。”水原早紀翻了翻包,遞過去。


    “橙汁也行。”


    幾分鍾後,列車駛動。


    車窗外,鵝毛似的大雪落下,列車在明暗交接的地方行駛,很快就路過一個山洞。


    “往年這個時候,大雪會漫過門坎,如果一直不清理的話,會堆得越來越多。”近田由美子說。


    “聽起來畫麵感很足。”夏目評價。


    “上小學的時候,我經常被母上趕去鏟雪,到現在這習慣還沒改回來。”


    “我說呢,原來庭院裏的雪是近田老師鏟的。”


    “嘿嘿,要給我錢嗎?”


    “你管學生要錢?”


    “出了學校,我們就是朋友了。”


    “...哪有朋友談錢的。”


    “現在有了。”


    幾人聊天的功夫,列車駛出山洞,向著遠處,落著大雪的秋田前進。


    光線驟然明亮。


    夏目看見窗外一閃而逝的學校,看見埋在雪下的農田,看見了迎風而立的梅花。


    “很美的地方。”他說。


    “外地人都這麽想,但其實住久了就覺得一般。”


    “嗯?”


    近田由美子打了個哈欠,“秋田有城鎮,有商店,生活所需的基本都不缺,但是生活十年如一日...我上高中的時候,還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要留在秋田的。”


    “後麵怎麽出來了?還跑到東京。”


    “你傻呀,當然是考到那邊去了。”近田由美子白了他一眼。


    說罷,她又舒服的靠著座椅:“出門的時候,我還有些惆悵呢,覺得要離開這裏了,有些不舍。”


    “我想,這裏麵一定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像是雪中的告別,櫻花樹下的見麵,之類的。”夏目說。


    “少看點漫畫,夏目。”


    “沒有嗎?”


    “要是有的話,我幹嘛單身?”


    “也是。”


    水源早紀咯咯的笑起來,看兩人聊天。


    ...


    十幾分鍾後,列車到站了。


    這是一個平靜的城市。


    三人出了車站,迎接她們的是漫天飛雪。


    寒風呼嘯,從西北方吹來,也不知目的地在哪。


    “公交十分鍾後就來了。”近田由美子帶著手套,小臉被凍得通紅。


    夏目遞了暖手寶過去,“這麽大的雪,不會停運吧?”


    “怎麽會,就算發生雪崩也不會停運。”


    “你還說,帶我來領略大自然的風光,看看這裏的環境。”夏目看著漫天大雪,忍不住說道。


    近田由美子嘿嘿一笑:“不這麽講,你怎麽肯來?”


    “無良教師,我要向文部省投訴你。”


    “哼,你去啊,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堵住你的嘴。”


    “你們兩個,別聊天了,注意點公交車吧。”水原早紀提醒。


    “好...”他們齊齊應了一聲。


    五分鍾後,暖黃的光線刺破了風雪,向著三人開來。


    夏目連忙上車,坐下之後拍了拍身上的雪。


    “得救了,接下來去哪,賓館嗎?”


    “你在說什麽,這地方哪來的賓館。”近田由美子大咧咧的講。


    “嗯?跟你回去?”


    夏目愣神,“我來的時候,可沒有說要住在近田老師家。”


    “夏目,她是不是沒跟你說,這地方除了提前訂製,其他時間是租不到房子的?”水原早紀聽到對話後回過頭來。


    “騙子。”


    夏目不滿的看著近田由美子,後者回以一個得意的笑容,“這是善意的謊言,我是不舍得你花錢,才讓你住我家的。”


    公車在風雪中行駛。


    夏目看見了被雪覆蓋的電線杆,路邊的圍欄已經年久失修,看起來非常破舊。


    最後,在一處公交車站停下,這裏的水泥路看起來不是很理想,破破爛爛的。


    三人下車,近田由美子與水原早紀道別:“明天見哦,早紀。”


    “明天見。”


    說罷,近田由美子提著自己的行李,那是一個中等規模的行李箱。


    她回頭道:“夏目,我們也回去吧。”


    “...”


    夏目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跟上了她的腳步。


    “別難過啦,我明天帶你去滑雪,帶你去泡溫泉。”近田由美子說。


    “哼,你又想騙我?”


    “被我這樣美麗動人,溫柔可愛,勤儉持家的美少女欺騙,不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嗎?”


    “近田老師胡說八道的本領快趕上我了。”


    夏目說完,望著風雪交雜的天空有些擔憂,“這樣的天氣在秋田很常見嗎?”


    “一年到頭也就這麽兩天,你運氣真的不錯。”


    近田由美子豎起大拇指。


    ...


    近田由美子的家前,有一大片農田,光禿禿的,現在什麽都沒種。


    不,大概還是有的,隻是離得遠了看不清。


    家門口堆著柴火,走近一瞧,這是非常老式的日式建築,用的是拉門。


    夏目在門口停下來,“我該怎麽配合你?事先說明,我是不會撒謊的。”


    “我準備了說辭,你到時候在一旁看著,不要說話。”近田由美子很耐心。


    ‘嘩啦——’


    拉門推開,發出陳舊的聲響。


    “我回來了。”她站在門口說。


    沒多久,一個中年婦女從裏屋出來。


    “由美子?”


    她轉頭,看著夏目愣了下:“這位是?”


    “我房東。”近田由美子嘿嘿一笑,一把拉過夏目說,“看起來是不是很年輕?”


    “是呢...完全不像是一個成年人。”近田幸子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天生就這樣,不用羨慕。這是夏目君早稻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至於畢業證書,已經丟失了,我們過來的時候沒找到。”近田由美子說著,把證書遞給母上。


    近田幸子看了幾眼,心底疑慮打消了一半。


    她邀請兩人進來,態度也變得熱情了許多。


    “這是學什麽的,律師?”她拉著近田由美子說悄悄話。


    “是,目前正在研讀,是大四畢業生,等到考了律師證就要出來工作了。”


    “律師收入都很高呢,我記得最差的也有七百萬年薪?”


    “之前相親對象不就是律師嗎?你對這個都不了解?”近田由美子問。


    “我騙你的。”近田幸子一臉坦然。


    “欸?”後者懵逼。


    “我不那麽說你怎麽肯回來?”


    “...”


    回想起自己也是這麽坑的夏目,近田由美子釋懷了很多。


    聊著聊著,近田幸子又露出憂慮:“你們兩個年齡差了四歲呢,會不會不合適?”


    “隻差四歲而已,有什麽關係?”近田由美子有些不滿。


    “你看啊,他年紀輕輕,長得又好看,未來也會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你這種二十七歲的剩女...”


    “我不想跟你聊天了。”


    “嗬,破防了?”


    “你究竟哪學來的這些詞?”


    “互聯網。”


    “...”


    聽不懂她們在聊什麽的夏目,說了聲叨擾之後,在玄關處換鞋,穿上拖鞋往裏麵走。


    “父親呢?”近田由美子問。


    “他這人閑不下來,在準備過冬用的柴火。我想,等檢查完了柴油機,應該會回來的。”近田幸子說道。


    客廳很大,比夏目家要大兩倍,電視正開著,似乎是一檔講釣魚的節目。


    “先去放行李,等會兒要吃飯了。”近田由美子推著客廳門口的夏目說。


    “嗯?好。”


    夏目應了一聲,跟近田由美子往二樓走。


    二樓有三個房間,近田由美子的在第二間,據說她還有個上高中的弟弟,但現在不在家。


    “裏麵那個是你的,有缺的東西跟我講,下午去鎮上超市買。”


    夏目點頭,推開門。


    裏麵空間不大不小,靠牆的地方擺著一張床,窗前有一個書桌。


    他把行李放進房間,聞到了一股很淡的草藥香氣。


    “這裏以前是放藥材的,後來裝修了一下,變成招待客人用的房間。”近田由美子解釋。


    “原來如此。”


    夏目把行李放在房間,然後整理了一下,坐在桌前望著窗外大雪。


    窗外,一輛汽車冒著白煙,正從遠處開回來。


    車上載著木柴,一個中年男人從上麵下來,似是察覺到夏目的視線,抬頭與他對視。


    兩人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隨後點頭示意。


    夏目想,這應該就是近田老師的父親了。


    ...


    中午吃飯的時候,夏目從樓上下來。


    近田家的午飯,也是在客廳裏吃的。


    一個很大的方木桌,上麵擺著燒過的芋頭,味增湯,蔬菜色拉,還有烤魚,漢堡肉。


    “來這邊。”近田由美子早就在樓下等著了,見夏目到了,連聲招呼。


    她的聲音,也是吸引了旁邊幾人的注意。


    餐桌上,近田由美子的父親,那個中年男人抬起頭來,看了夏目一眼,自我介紹道:“近田秀樹,請多指教。”


    “我這邊才是。”


    夏目說了自己的名字,問候。


    比起近田由美子的母親,這位中年男人的話不多,對夏目的長相,年齡,也沒有太過關注。


    另一邊,是個留著青皮寸頭的年輕人。正在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夏目。


    “你未來姐夫。”近田幸子在他耳邊低語,“記得說點好話。”


    男生聽到後,怔了一下,之後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夏目。


    飯桌上,近田由美子的母親慣例說著客套話,如有沒有添麻煩,又如這一路走的辛苦了,小地方沒有太好的東西招待。


    夏目上輩子經曆過這種場麵,自然不會發怵,平靜的回答。


    這讓近田老師的母親很滿意。


    等到飯後,近田由美子被拉去洗碗,夏目則留在客廳裏,看著書架上的雜書。


    “喂。”那個男生拉攏客廳的拉門,在夏目身邊坐下。


    “隼鬥君?有什麽事情嗎。”夏目回答。


    “你真的要娶她嗎?”近田隼鬥問,神色好奇。


    夏目搖頭道:“未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怎樣。”


    “我在想,怎麽會有人那麽不開眼,找那個男人婆做老婆。”近田隼鬥露出了然的神色,“你是被她威脅過來的吧?”


    “哈?”夏目瞪大了眼睛。


    “一定是,以那女人的性格,絕對是掌握了你的秘密,然後以此來要挾你。”他肯定的說。


    近田隼鬥左右看幾眼:“你現在跑還來得及,要是被這種難纏的女人看中了,就真的危險了...”


    “我親愛的弟弟,你又在說什麽失禮的話?”近田由美子從廚房裏出來,笑眯眯的講。


    近田隼鬥閉上嘴,一句話不說了。


    “你過來,我有話要說。”近田由美子微笑著牽住他的耳朵,要去談心。


    離開前,她對夏目講:“你休息一下,不要出來哦。”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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