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次的碰撞讓林清雅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也失去了對局麵的分辨能力,好在方向盤掌握在藍煜星的手中,他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保持著非常冷靜的狀態。


    車子並沒有熄火,隻是強大的撞擊力讓車輛控製起來異常的艱難,藍煜星在努力地向左打方向盤,企圖把車子扭轉到大路上來。


    可惜,為時已晚,一切已經不是他所能夠決定的了,車輛又一次重重地撞在了路邊的護欄上,藍煜星眼看著一塊護欄上的鐵皮彈飛了起來,然後,車燈應聲而熄。


    正麵的撞擊也讓安全氣囊立即彈開,把坐在前排的兩個人團團包裹起來。


    “不好!”強烈的失重感讓藍煜星意識到,車子在下墜,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看來,車輛已經翻下了山穀。


    藍煜星知道,如果就這樣下去,安全氣囊裏的空氣很快會泄漏,車廂裏的兩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受到重創,搞不好在車體與山石的碰撞過程中還有可能造成油箱的爆炸,太危險裏,得想辦法出去才成。


    意識的產生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藍煜星伸手攬過林清雅的腰,林清雅在驚嚇之中幾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藍煜星隻能探出胳膊,伸向車門把手,萬幸,車門並沒有變形,還能打開。


    正好車身這時候發生了一個強烈的翻滾,藍煜星也順勢腳下用力,兩個人頓時脫離了安全氣囊的束縛,被一股慣性給甩了出來。


    黑暗之中,兩個人無法控製地向山下滑動、翻滾。


    藍煜星把林清雅緊緊地摟在了懷裏,並且有意識地護住了她的頭和臉,一切和黃山的情況如出一轍。


    林清雅終於冷靜了下來。


    她聯想到了黃山的那一幕,像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抱住了藍煜星的腰,口中還在叫嚷著:不要推開我,要死一起死。


    顯然,她是在擔心藍煜星會像上次一樣,把她推向了安全地帶,自己卻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聽到了林清雅的聲音,藍煜星卻是暗暗苦笑,上一次的車禍是發生在黃昏,而這一次,卻是黑夜,今天天氣不好,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就算是想把她推到一個安全地帶,可能也找不到方向啊。


    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緊緊地抱著她了,萬一失散了,她將更加危險。


    要死一起死,看來也隻能這樣了。


    不過,藍煜星暗自慶幸的是,山坡並不象黃山那麽陡,估計坡度隻能有五十度左右,兩個人下墜的趨勢雖然無法減緩,但速度並沒有過分的加快,而且,山坡上覆蓋著一層土壤,石頭並沒有?露出來,地麵上還生長著許多雜草和灌木。


    陰曆二月,雖然在概念上屬於春天,但依然很寒冷,兩個人的衣服都很厚,藍煜星身上是一件棉縷和一條純棉休閑褲,林清雅身上是皮風衣和牛仔褲,裏麵都穿著厚實的毛衣毛褲,這也使兩個人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隻是藍煜星的臉上好像被灌木枝給劃到了,現在感覺有點火辣辣的疼。


    上天保佑,如果能夠一直維持這種局麵,相信兩個人的小命是可以保護的,從不迷信的藍煜星現在也開始祈求上天保佑。


    可惜天不如人願,情況遠遠沒有藍煜星想象的那麽美好,正在期盼就這樣能夠順順利利地滑到穀底的時候,藍煜星感覺腳下一空,又是一重失重感,兩個人淩空了。


    “完了!”藍煜星心中暗自歎息了一聲。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沒有想到,在事隔將近一年之後,自己會再一次遭遇墜崖之災。


    耳畔呼呼的風聲告訴藍煜星,他們正在急速地下落,這種感覺藍煜星太熟悉了,去年五一時候他從山崖上掉下來的時候,耳邊也是這樣的呼呼聲。


    不過,這地方的山和黃山不同,黃山的山上有很多很多的黃山鬆,往下掉的過程中有可能被樹枝掛住,那也還有一線生機,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遇上一棵樹,最多隻有小灌木的樹枝,如果就這麽落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而且,還要搭上一個小雅。


    小雅!藍煜星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愧疚。


    沒出事之前聽到別人給自己起了個綽號叫災星,那時候他還沾沾自喜,很是得意,甚至有時候還真的以貪官的災星自居。


    可是現在,藍煜星卻真的感覺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災星。


    不但出生不久就父母雙亡,而且剛結了婚就連累小雅差點命喪黃山。


    好不容易躲過一劫,現在倒好,又遇到了同樣的災難,而且眼前一片漆黑,不可能有什麽辦法能挽救她的生命,這一次可真的要一起死了。


    難道,自己的家人就注定要死於非命嗎?藍煜星無法判斷,也沒有時間去判斷。


    他隻有緊緊地抱住她,任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也許很快就要落地了,藍煜星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到來。


    林清雅也在緊緊地抱著藍煜星。


    在她眼裏,死亡似乎並不可怕,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能死在心愛的人的懷裏,似乎比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更有意義。


    林精雅還清楚地記得從黃山回來以後的那一段時間。


    生不如死,她隻能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生存狀態。


    那時候,她每天都在想著範誌傑,每天都在準備隨她而去。


    生命,於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一個花一般的女人,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母親看出了她的心思,勸她想開點,告訴她就算是為了媽媽,做女兒的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她知道母親的話是對的,她什麽都懂,可她想的卻是,在人間,母親畢竟還有一個兒子,還有孫子,兒媳婦,可誌傑呢,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邊,自己一定要去陪他。


    當初那個身為醫學專家的房阿姨告訴她誌傑的意識有可能還存在,聰明如她怎麽會想不到,這事極有可能是房阿姨為了讓自己鼓起生命的勇氣而進行的假想和誇張,隻是一種良好的願望,雖然聽起來好像還有點科學性,那也隻不過是房阿姨這樣的醫學專家的加工而已,太離奇了,不可能的。


    可她寧願相信這是事實,僅僅就是這一點點的幻想,讓她的生命多了一絲寄托,盡管這種寄托很縹緲,很虛幻,可即便隻有億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願意花費畢生的精力去尋找。


    沒想到,奇跡真的出現了,範誌傑,或者說是藍煜星,居然讓她給找到了。


    雖然他是以另外一個身份、另外一個形象出現的,甚至,他還有了女朋友,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在這個世上,他還在她的身邊,這就夠了。


    愛一個人,並不是占有,而是付出。


    近一年的時間,他們一直在一起,沒有**,沒有柔情密意,可她卻覺得這一段時間生活得如此充實,如此快樂,甚至超過了他們從前在一起的那幾年。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失而複得更值得珍惜的呢?不過,一切都過去了,老天跟他們開了個很殘忍的玩笑,現在,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去年五月的那一刻。


    但林清雅無怨無悔,有了這一段時光,特別是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共赴黃泉,她知足了。


    人終究是要死去的,如果活得充實,愛得熱烈,就算是短暫一些,又有什麽好遺憾的?林清雅把藍煜星抱得更緊了。


    可惜,沒有人看得見她此時的表情。


    林清雅的美麗的臉龐,就像一朵綻放的曇花,絢爛,聖潔,安詳。


    撲通!藍煜星分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涼徹骨的**淹沒了自己,也淹沒了小雅。


    先入水的是腿,下墜的速度很快,水雖然柔軟,但瞬間接觸的衝擊力依然很大,藍煜星感覺自己的下肢有點鈍鈍的痛,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


    不過,藍煜星此時的心情更多的是驚喜,顯然,他們的運氣不錯,掉進水裏了,現在還無法判斷究竟是河還是湖,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命是保住了。


    水很深,兩個緊緊擁抱著的身體在下沉,下沉,但速度已經越來越慢了,很快藍煜星感覺到他的腳已經觸到了水底那柔軟的泥沙,見底了。


    在湖邊長大的藍煜星水性不是一般的好,而且他知道,林清雅也是會遊泳的。


    藍煜星雙腿用力,往湖底一蹬,兩個人開始上浮,林清雅這時也應該是清醒了,藍煜星感覺到在上浮的時候,她鬆開了自己,隻有一隻手還和自己握在一起,兩隻腳都在劃水,加快上浮的速度。


    終於,他們浮出了水麵,藍煜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空氣是如此的清新,讓浮在水麵上的他有一種要飄起來的感覺。


    “我們還活著!”先開口的是林清雅。


    現在,他們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開始有了一點能見度。


    近距離之下,藍煜星可以看見林清雅的明亮的眸子裏閃爍著絕處逢生的喜悅光芒。


    因為不能讓身體沉下去,林清雅的腳在有節奏地劃著水,眼睛連同身體都在不停的晃動,看起來還算清楚。


    “是的,我們還活著!”藍煜星回了一句。


    可他知道,現在的這種活著實在是很艱難的。


    三月,春寒還沒有過去,江南雖然溫曖,但正常的室外溫度也隻有十幾度,現在是淩晨,正是一天中最寒冷的一段時間,估計氣溫隻有七八度的樣子。


    現在,他們正浸泡在冰涼的水裏,因為剛入水,他們衣服穿得厚實,可能還沒有完全被水浸透,所以,現在並沒有感覺很冷,但很快他們就要接受寒冷的考驗,當務之急是先遊上岸再說。


    藍煜星往四周望了一下,側前方不遠處有幾叢黑乎乎的影子,看起來像是樹木,那裏應該是岸了。


    “快點上岸!”藍煜星催促了一聲,林清雅自然知道現在自己應該做什麽,應了一聲“好!”然後,兩個人並排,奮力向岸邊遊去。


    剛開始還沒什麽,十幾米遊下來,藍煜星就感覺出問題了,浸了水的棉衣實在是太沉太沉了,每一下劃動,都讓他有四肢上被灌了鉛的感覺,異常的艱難。


    林清雅那邊也不容易,早就發出了很急促的喘息聲,顯然,她比自己更加吃力。


    比較麻煩!天這麽冷,兩個人又很疲勞,沒有做任何準備就掉進了冰冷的水裏,藍煜星非常擔心,在這種情況下是很容易抽筋的。


    自己平時堅持鍛煉,體力還行,就怕林清雅撐不住,萬一抽了筋可不是玩的,自己的狀態也不好,護著她還行,要是想把她救上岸難度可就太大了,搞不好會把命丟在這裏。


    想了想,藍煜星急劃了兩下,把身體移到林清雅的前麵,對她說:“你扶著我的肩,盡量不要動,我帶你上去。”


    “沒事的,我遊得動。”


    林清雅一邊急促地喘息著,一邊拒絕著藍煜星。


    她十分清楚,藍煜星雖然是男人,但也一樣穿著厚厚的衣服,也一樣八九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現在的狀況不會比自己強多少。


    如果自己讓他帶,那他就要加重一倍的負擔。


    “別逞強,萬一抽筋就麻煩了,搞不好兩個人都沒命。”


    非常形勢下,藍煜星的口氣十分嚴厲,幾乎有一點吼的感覺,讓林清雅本能地想伸出手按照他的話去做,可實在又是不忍心。


    其實,她對自己的狀態十分清楚,真的是遊不動了,每動一下,她都希望這是最後的一下,甚至有幹脆不遊了,就讓自己這樣慢慢地沉下去的想法,那就不累了,不辛苦了。


    可是她也知道,藍煜星是絕對不可能丟下自己獨自一個人遊上岸的,如果自己真的抽筋溺水了,他肯定要奮不顧身地救自己,人在溺水狀態下是很難保證神智清醒的,往往會抓住什麽東西就死也不放,不少溺水而死的人屍體被打撈上來以後,手裏都會抓點東西,或者是水草,甚至是水底的泥沙。


    如果出現那樣的狀況就太可怕了,結果極有可能像藍煜星所說的一樣,兩個人都沒命。


    “快點!”藍煜星急不可耐地催促著。


    看來隻能這樣了,想通了的林清雅不再猶豫,伸出手,穩穩地搭在了藍煜星的肩上。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點柔弱的肩膀,並不是十分的結實,但林清雅的手一搭上去,頓時就覺得一切都變得安全起來。


    這就是她的愛人,永遠都能給她強烈的安全感,哪怕是在現下這種極不安全的情況下,林清雅依然可以感覺,他是值得信賴的,是可以依靠的。


    艱難的旅程又重新開始了。


    藍煜星目測了一下,離那個樹的位置,應該還有五十米的樣子。


    藍煜星從來也沒有感覺過五十米是遙遠的,可現在,這短短的五十米,卻讓藍煜星覺得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他心裏默默地數著數著,控製好節奏,心裏很清楚,不能操之過急,要合理使用好有限的體力,保持速度的穩定才能順利地遊到岸邊。


    一下,兩下,三下…….兩個人在一點一點地向岸邊靠近。


    還有二十米,眼看自己離岸是越來越近了,岸邊樹木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辨,可藍煜星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是缺了油的飛機一樣,體力在迅速地流逝。


    他遊不動了,沒有力氣了!不行,要堅持,堅持到最後一刻,否則,一切的努力就白費了。


    自己現在肩負的可不是一個人的生命,還有小雅呢,為了她,也要努力地遊上去。


    藍煜星咬著牙,像舉起千斤重的大鼎一般,又一次抬起了自己的胳膊,擊打著手麵,發出嘩嘩的響聲。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藍煜星感覺自己雖然是泡在冷水裏,可額頭、鼻尖和身上都在沁出細細的汗珠,人也如同虛脫了一般,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這是血糖過低的症狀,自己的體力已經耗盡了。


    難道今天真的死在這裏?藍煜星的心頭閃過一絲絕望。


    “藍煜星,你怎麽了?”後麵的林清雅看到藍煜星的手臂在沉重地劃了幾下之後就再也不動了,她知道,藍煜星出問題了,很可能是沒力氣了,連忙鬆開了手,雙腿用力地蹬了兩下水,居然遊到了藍煜星的前麵,想看一看他,可是在漆黑的夜裏,她隻能看到藍煜星麵容,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究竟是怎麽了?”林清雅的聲音裏已經有了哭腔。


    其實,在被藍煜星帶著走的同時,她並沒有閑著,一隻手和兩隻腳在都在劃水,盡可能地給藍煜星減輕些負擔,可是,和藍煜星一樣,林清雅現在也沒力氣了,她的雙腿,同樣擺動不了。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藍煜星,情激之下激發了她的一點潛力,林清雅根本就遊不到藍煜星的前麵去。


    “我沒事,過來,扶著我的肩。”


    藍煜星強撐著。


    林清雅離開以後,負擔減輕了一點,藍煜星似乎又能活動了。


    可是,這隻是強弩之末,僅僅動了兩下,藍煜星便虛脫了,四肢如同被禁錮了一般,再也動彈不得。


    “藍煜星!”林清雅發出了一聲有點淒厲的叫喊,因為她看到,藍煜星一動不動,靜靜地沉了下去,水,很快淹沒了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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