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開玩笑說,中國是地球上最喜歡拆遷的國家,二十年來,中國大大小小的城市,普遍像新富起來的農民喜歡拆舊房蓋新房一樣,無論走到哪個城市,無論到一個城市的什麽地方,都可以見頭紅漆或白石灰寫的鬥大的“拆”字,以至於中國的英文名稱都叫“拆呐!”。


    不過,受拆遷困繞的大數是普通的城市居民,小老百姓,作為省、市一級的紀律檢查委員會,是絕不會因為拆遷而困擾的。


    但是,今天,j省的紀委書記湯懷炎卻都在因為這個問題而愁眉不展。


    因為,夜裏十一點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緊急電話,打電話的是中紀委十三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林正祥,請他立即到本市的一家三星級賓館,說有要事相商。


    對林正祥的分量,在j省,沒人比湯懷炎更清楚。


    他本身不過是個正廳級的幹部,比自己還低了一級,但是,這個人惹不起。


    原因很簡單,他是十三室的頭兒。


    十三室,別說是個頭,就是來個中層幹部,都夠地方上喝一壺的,曆史早已證明,這幫人無論到哪個地方,哪個地方就有人倒黴。


    特別是上一任的十三室主任範誌傑,那是赫赫有名的官場災星,在他手,已經栽了好幾批高級幹部了。


    對十三室,作為省紀委書記,湯懷炎還是有些了解的。


    這個室辦得案子,往往是黨和國家領導親自批示要查辦的案子,他們隻是執行者。


    問題是,他們在執行的時候作風過於強橫,既不跟你講法律,也不跟你講政策,對省部級以下的高級幹部,他們需要辦的時候,連地方省委、省政府的招呼都不打,在沒有任何人知情的情況下,就把人給弄走了,這叫先斬後奏。


    被十三室扣過的人,也有不少是稀裏糊塗的,進去以後才知道十三室請他們來僅僅是協助調查,就是這樣,該受委屈也要受委屈,放出來的時候連個證明都不給,該幹嘛幹嘛去。


    不服氣?愛哪告哪告去,興許到聯合國能告贏,可聯合國又不受理,再說,這幫人還想安安生生地當他們的官呢,黃蓮吃完了,就當自己是啞巴好了。


    那個範誌傑,前段時間據說是出事了,十三室也隨之而覺寂了很久,沒聽說他們最近有什麽大動靜。


    現在,終於有他們的消息了,卻沒想到他們居然跑到j省了,這在湯懷炎的耳朵裏絕對是個噩耗。


    不知道這回是該誰倒黴了。


    湯懷炎接到通知以後,連車子都沒叫,駕駛員都沒帶,出了宿舍門打個車子就奔那家賓館,找到指定的房間。


    這家賓館可不怎麽樣,說是三星級,事實上也就是二星級的水平,一?h樓一個停車場而已。


    不過,林正祥住的房間還成,是間套房,外麵是客廳,裏麵是臥室。


    進了門,林正祥禮節性地出來握手,老熟人了。


    和林正祥打招呼的時候,湯懷炎瞟了一眼,屋裏麵還有三個人,並沒有起來,年齡都在三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有的看起來麵熟,中紀委的大院他不少逛,多數人他看著都麵熟。


    十三室雖然神秘一些,但開個會什麽的總能遇上,這也不奇怪。


    不過,從他們的態度看,都不是凡人,否則不會這麽大大咧咧的還黑著個臉。


    看這幾個人的,這次來肯定沒什麽好事,湯懷炎心下嘀咕,卻是滿臉堆笑地寒喧:“喲,林主任大駕光臨,也不通知一聲,早說了我們也好安排。


    咱們畢竟是一家人,千裏迢迢來到j省,也不打個招呼,也太見外了,紀委就再是清水衙門,這一頓工作餐還是招待得起的。”


    話裏透著責怪,語氣卻完全是套近乎,哪有半分責備的意思。


    這就是中國話的魅力,同樣的話,隻要變換一下語氣,就可以表達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湯書記您客氣了。


    吃飯什麽的不重要,我們這次來,實際上是有要事相托,因為時間比較緊迫,我們也就不用繞彎子了。


    中紀委派到你們省掛職的林清雅同誌已經失蹤十幾天了,至今沒有下落,相信j省紀委絕對不會不聞不問,但是,有關領導對你們的效率很不滿意,因為,到目前為止,你們連一點點的線索都沒有。


    夏書記來的時候給我們交待了,如果你們在五天之內找不到人,哦,忘了提醒你,現在已經過了零點了,隻有四天了。


    這四天,如果再沒有下落,夏書記讓我們把你們j省紀委大門給拆嘍。”


    林正祥剛開始的話還算客氣,可到了後來,威脅的意味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湯懷炎聽得冷汗直冒。


    四天!從得知林清雅失蹤的消息那一天開始,已經十天過去了。


    這十天來,紀委不能說是全力以赴,但也想了不少辦法,出動了很多人力去找,但至今杳無音訊,現在他們隻給了四天的時間,到哪兒找去?湯懷炎清楚,拆大門可能未必,但是,中紀委說話可是向來說一不二的,如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估計是保不住了。


    不就是一個省紀委書記嘛,一個小小的副部級幹部而已,在北京那邊根本算不了什麽,省紀委想讓他挪挪窩可太容易不過了。


    不過,湯懷炎心裏也在犯嘀咕。


    不就是失蹤了一個人嗎?有必要動這麽大的幹戈?居然讓十三室這幫狼親自出馬。


    湯懷炎有點想不通。


    不過,他當然能想到,要麽是林清雅的背景過於深厚,深厚到了連中紀委也不得不高度重視的程度;要麽就是她本人的工作性質過於特殊,特殊到了連自己也毫不知情,極有可能身負重大使命,掌握黨和國家的核心機密,否則,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一旁坐著的田海龍可能是看出來湯懷炎的疑惑,也上來插了一句:“湯書記,我們也不隱瞞您,這次出來的可不止是咱們四個,十三室的林主任以下的十個弟兄可是全來了,找不著林清雅同誌,我們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可以坦率地告訴您,於公,林清雅同誌是開國元勳的後代,她父親的名字我們不能告訴您,但肯定非同一般。


    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兩代黨的領導核心對他都是禮敬三分;於私,林清雅同誌是我們十三室前主任範誌傑同誌的愛人,這也是我們十三室弟兄集體出動的主要原因。


    我想,這裏的分量你應該清楚了吧。”


    田海龍的話說完,可把湯懷炎的腸子給悔青了。


    開國元勳什麽的對他來說倒是無所謂,太高了,管不到他這一層,關係也就不大了,但他絕不知道林清雅就是範誌傑的愛人。


    說起來,範誌傑也算是老熟人了,早知道是這樣的話,那他還把林清雅當成寶貝疙瘩一樣給供起來,怎麽舍得讓她天天東跑西遛的,那要是出個車禍什麽的,誰擔待得起啊?範誌傑雖然死了,可他的影響還在,他的這幫弟兄還在,要是林清雅真的在自己地盤上有個三長兩短,這幫凶神惡煞還不把他給活吞了。


    所以,他當即表態:“幾位放心,我馬上回去安排,全力以赴追查林清雅同誌的下落。”


    說完就要離開,他心裏很清楚,四天,九十個小時,從現在開始,他的政治生命可能要以分鍾來計算了,這段時間,他要把烏紗帽拎在手上幹活,找到了一了百了,他還能把這頂帽子給戴上,如果找不到,那就是拜拜嘍。


    林正祥感覺今天施壓的力度已經夠了,也就不再強調這個,但他還有事要安排,便補充了一句:“你們省裏辦的那個214持槍殺人大案,現在由我們協同你們省紀委一同辦理,等一會,你們一邊安排,一邊派兩個熟悉情況的同誌到這邊來一下,順便把卷宗也帶過來,我們一起分析一下。


    好了,深夜打擾您非常不好意思,如果可以找到林清雅同誌,你們對十三室兄弟們的這份恩情,我們會記住的。”


    林正祥雖然沒有給湯懷炎什麽承諾,但是,他的最後一句話讓湯懷炎感覺,如果可以找到林清雅,那麽,他這一次肯定不會白忙活。


    十三室的主任這麽表態了,等於告訴他十三室欠他的一個人情,這個人情,也許永遠也用不著,但是,真的到了可以用得著的時候,無論怎麽樣都不能說是過分的。


    對他這個級別的幹部來說,從某種意義上講,十三室的這個人情,可以頂一塊保命金牌。


    這一晚,相同的一幕並不隻是在j省一個地方上演,在上海,市紀委書記也和湯懷炎一樣,在承受這種**的威脅。


    不同的是,和老成持重的林正祥不同,到上海的四個家夥卻是幾個愣頭青,哪有一點點客氣勁?把個紀委書記唬的暈頭轉向,回去的路上雙目失神,一個勁地在考慮大門拆了以後的修建經費問題。


    j省這邊,湯懷炎走了以後,過了二十分鍾,省紀委副書記嚴明和公安廳副廳長吳國同連夜趕到賓館。


    兩個人肯定得到了湯懷炎的交待,到了賓館以後就和林正祥等人討論案情,態度十分配合,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告訴離開,顯然,他們的時間也很緊,找人那邊,肯定也離不開這兩個人。


    兩個人前腳剛走,林正祥正準備和他的三位討論案情呢,卻聽到田海龍伏案大笑起來,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三個人都沒好氣地盯著他,都什麽時候了,這小子不是失心瘋了吧,怎麽笑得這麽開心。


    “唉喲,笑死我了。”


    田海龍邊抹眼淚邊說:“我說咱們範頭怎麽這麽厲害呢,原來家裏有個師娘教著,這可是家學淵源啊。”


    “這是怎麽說?”幾個人還是不大明白。


    田海龍手捧著卷宗,來到林正祥麵前,對幾個人說:“你們注意到沒有,嫂子他們破的這個案子,有幾次波折,眼看就要限入僵局了,最後卻都柳暗花明,特別是董守業死了以後,案子差點就結了,j省紀委卻接到了一個來自海外的舉報電話;還有,你們看,這個許昌平家被盜的事件,更是離奇,一個小偷偷完東西不跑,就在那跟市公安局的人捉迷藏,一直到嫂子他們專案組的人趕到了才棄包而去,你們難道不覺得這跟範頭的辦案手法有相似之處嗎?”“就你鬼精靈!還別說,這兩口子還真是有點像,範頭兒以前帶著我們破案子的時候,這一類的手法可沒少用。


    海龍,你以前跟範頭兒跟得最近,我估計什麽綁票啊勒索啊挑動黑社會內鬥啊之類的事你也沒少幹吧。”


    即便是在十三室內部,這些陰招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特別是林正祥,這人原則性強,經常極力反對範誌傑用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去查案子,所以,範誌傑能不跟他說也就不跟他說了,別的人也就不清楚了,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一旦案子處於僵局卻莫名其妙地出現了轉機的時候,大家就知道,範誌傑又在搗鬼了。


    因為田海龍身手好,這種事經常是由他來辦,所以,大家才問他。


    “綁票勒索?沒有沒有,絕對不是我幹的。


    你是不是說那個鐵道部的副部長啊,手裏弄了好幾個億愣是查不出放哪兒。


    不過,那次也活該這家夥倒黴,咱們沒拿他怎麽地,兒子卻被人綁了,要五千萬贖金。


    這老小子還真拿五千萬去贖去了,被我們接到線報,被我們盯到以後當場定他一個人贓俱獲。


    不過,這應該是巧合吧。”


    田海龍睜眼說瞎話的時候臉都不知道紅。


    “巧合?綁匪見錢被我們拿到了,沒有撕票卻把人給放了,這也是巧合?”對範誌傑有時候瞞著他行事,林正祥瞎子吃餃子心裏有數,也知道這事八成是田海龍幹的,兩個人卻從不承認。


    而且,這種事發生的也不是一次兩次,林正祥心裏窩著火呢,正好拿田海龍出出氣。


    “盜亦有道嘛!人家老爹都被抓起來了,也就沒油水了,又不是有錢不給,那些個綁匪自然要放人啦。”


    田海龍的解釋居然合情合理。


    “那一次,有個副省長,也是明明有問題卻抓不到把柄,最後在五星級賓館招妓,結果被範頭安排幾個人抓了個雙,這才把嘴巴撬開,你敢說那不是你盯的梢?”三個人不服氣,一起把矛頭對準備了田海龍。


    “這我承認,跟蹤調查本來就是我的工作,碰巧讓我給遇上了。


    那妓女又不是我硬塞給他的,是他自己守不住防線,關我什麽事啊。”


    田海龍振振有詞。


    “那要是照你這麽說?這兩口子也沒什麽相似的地方嘛!”林正祥陰陽怪氣的回了一句,想讓田海龍自相矛盾,畢竟,剛才那句兩口子像是他首先說出來的。


    “那倒不是。


    我指的是在y市的那個市委宣傳部部長的案子,他手下不是有個副部長嘛,那時候範頭兒想從他那兒打開缺口,偏偏這家夥守得極嚴,滴水不進,最後因為到北京出差晚上和幾個同事打撲克,帶了點彩頭,堂堂一個直轄市的宣傳部副部長,站街道派出所以聚眾賭博的理由給抓了起來拘留了十五天,這才把知道的事情全給吐了出來。”


    這件事林正祥是清楚的,幾個人想起以前和範誌傑在一起的那些有趣的事情,都覺得挺開心,開心完了又都有些傷感。


    人已經走了,那些開心的日子再也沒有了。


    一宿無話。


    第二天一早,林正祥又和湯懷炎通了電話,知道省公安廳、和武警總隊幾乎全部出動了,到處在查林清雅的下落,這才安心。


    力氣沒有白費,當晚,下午,省公安廳那邊打電話過來匯報,說在j省和z省的交界處,十天前,也就是林清雅失去聯係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一起車禍,兩輛肇事的悍馬吉普逃逸,一輛黑色奧迪a6轎車在與一輛小轎車相撞以後墜下山崖。


    不過,未必是林清雅的車子,因為林清雅坐的是小號車,而那輛與林清雅相撞的車主稱雖然記不清楚車牌號,但可以肯定不是小號車。


    做駕駛員的都知道,公家牌照的小號車都是領導坐的,印象會比較深刻。


    十三室的同誌認為,既然林清雅到上海以後沒有參與集體活動,那就肯定是秘密行動,換車牌當屬正常,要求進一步追查。


    而且,兩輛悍馬肇事本來就十分罕見,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下午,負責勘查的省武警總隊人員報告,車子墜崖的痕跡找到了,但車輛不知道所蹤。


    在深山裏把一輛小輛車不聲不響地弄沒了,不是一兩個人能辦到的事,這進一步證明了林正祥的懷疑,要求武警總隊加派警力,以演習為名,在附近山區進行拉網式的搜索。


    當日晚,搜索取得成果,他們在所在區域的一個山腳下發現了兩顆子彈頭,經鑒定,屬於九二式手槍的五點八毫米子彈彈頭,彈頭上帶有血跡。


    第二天,j省公安廳進一步對彈頭上的血跡進行dna鑒定,同時對從林清雅居所取到的頭發樣本進行dna鑒定,結果證明,彈頭上的血跡的確是林清雅的。


    情況已經十分清楚,林清雅,就是在這裏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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