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寶殿,高台之上,叢雲遮蔽住玉帝的麵容,他伸出纖長的中指一下又一下的有力的敲在玉案上。


    “天尊玉皇,人帶到了。”為首的神兵伏在地上說到。


    玉帝眯起了自己的雙眼,他雙手慢慢合握放在翹著二郎腿的膝蓋上。


    “怎麽,是個小娃娃?”穿透層雲傳到丸子耳中的聲音,已然恢複了平靜。


    宛如波濤洶湧的大海,肆意喧囂之後,又慢慢的恢複深不可測的平靜。


    丸子將被牽在觀音手心的手抽出來,輕輕拍了拍觀音的手背,他抬頭,對著觀音抿唇一笑。


    觀音斂眉收目,透過孩童般漆黑的雙眼之中,仿佛看到一個剛剛長成的少年郎,對這自己拋過一個安慰自己勸自己安心的笑容。


    丸子放開觀音的手,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觀音的視線,來到了雲霄寶殿的中央。


    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他抬起同樣小小的頭顱,提溜著墨丸似的雙眼看著雲層上的高台。


    觀音不自主的向這丸子離開的方向走了幾步,讓丸子的身影重新回到自己的視野內。


    丸子的身軀,落在觀音眼底,像是展開了巨大黑色披風的俠客,將他背後的一切,都用他的身軀死死掩蓋住,保護住。


    “煉丹童子敖玉,見過玉帝。”


    玉帝挑了挑眉頭,盯著這個小童,聽著他的名字。


    敖玉,玉帝的手踝頂住下巴。


    西海的三太子麽?


    玉帝側過小半張臉,遞了個顏色他身後不遠處的神兵,他要知道,這孩子究竟還有什麽秘密。


    神兵頷首,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是你毀的寶珠?”玉帝問道。


    “丸子不過是想煉顆仙丹吃~”丸子的聲音童稚青澀,帶了十足的撒嬌意味。


    “煉仙丹吃,你知道你毀的什麽麽?!”玉帝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放在唇邊的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尖利的牙齒咬緊了下唇。壓著自己的從話語中傳出的情緒平靜如常。


    “什麽呢?”丸子歪著頭,不懂。


    “不懂,我的恩賜你都敢藐視,看來你的確膽子很大。”玉帝微微停頓了一會,繼續說到:“而我一直不太喜歡膽子很大的人。”


    “所以……?”


    “死吧,正好你還年幼,死後魂歸地府,也好早早的找個好托生。”玉帝彎了彎唇角,心裏對於自己給出的這個處罰相當滿意。


    自己是天尊玉皇,不過是一個西海的三太子,死了,也不會出太大的事。


    “玉帝這樣為難一個小孩子,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觀音從丸子背後緩緩走出來,走進大殿。看著高台,雙手行了一個佛家的合手禮。


    “觀音大士。”高台之上的玉帝,額頭上滾了汗珠。


    玉帝稍稍的抬手,讓遮住高台的雲層更加密集。


    “您,怎麽來了?”


    “我佛慈悲,不忍殺生,聽到血腥之語,總是要來攔一攔的。”觀音手托白瓷淨瓶,淨瓶中插著柳枝,目光所視之處依舊溫吞。


    隻是這樣的溫吞之中,多了一份堅毅。


    “看來,觀音大士是為了這個小童而來。我竟然不知,觀音大士和這小童還有聯係。”


    “他被西海當做煉丹童子送給太上老君作徒弟,西海龍王托我一月給他送一次東西,怎麽說也算看著他長大的,自然不忍看他就這麽死去。更何況,我佛慈悲,一隻螞蟻也不忍踏死,何況血肉之軀。玉帝亦是慈悲之人,想必不會為一已經毀壞的寶物而取人性命。”


    “如此說來,觀音大士覺得,該如何處理?”


    “既然玉帝不喜膽大之人,那就將丸子貶下凡間重回水界。”


    “那就照大士說的辦吧。”玉帝按了按眉心,無奈的答應。


    丸子被帶了下去,空蕩蕩的大殿之上隻有觀音一個人,他沒說話,端正的站在那裏。


    “觀音大士還有什麽事嗎?”玉帝開口詢問。


    觀音搖頭笑了,笑容宛如彼岸的花朵。


    釵環聲碎碎,洞內燈明明。太乙真人下了天庭之後,未成雲遊四方,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道場,處理猴子被關在煉丹爐裏,他帶著哪吒回來時哪吒新修的法術,他從書折中抬眼,看到不遠處那星盤,抿了抿唇角,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眼深思


    許久之後,太乙真人憑空幻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走了出去。他獨自一人,走在這長長的、幽幽的黑色甬道之中,甬道伸深處,一團黑色的瘴氣堵住了出口。


    他唇中迸出的字訣一字字帶著金光拍在瘴氣上。


    瘴氣退散,露出一片耀人眼目的白光。太乙走了進去,穿過白光後來到一個水池邊,池內一攏紅蓮正或開或合,都是紅豔的宛如人心尖上的血。他右手做刀,對著左手掌心劃拉過去,血珠瘮出來,落在清澈的湖麵後宛如花朵綻開。


    而一直不知忙什麽的楊戩此時正在一處不知名的幽黑叢林外麵。


    叢林外夕陽猶在我叢林內一片漆黑,仿佛這叢林被人劈了一刀,將它死死的隔離出來。


    叢林外天邊夕陽緩緩落下,卷著火紅火紅的天際。被夕陽拉長的人影,紛紛綽綽,光影之間變換疊合,給人恍若隔世的錯覺。


    雙眼上盡是夕陽的影子,楊戩默默覺得自己的眼睛感到一陣眩暈,感到深深地疲倦。


    果然,最近太累了啊……


    楊戩在心底輕輕的呢喃聲,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將睡而未睡的感覺。


    他所在的地方,仿佛白天跟黑夜的分界線,而立在中央的他,仿佛將日月各占一半。他抬了布置想著那幽黑的叢林走過去。


    那叢林仿佛被一個巨大的鍋蓋蓋下,四處漆黑,半點聲音也無。


    深夜的叢林,就像一座鬼蜮,能殺人,更能吞噬人心。這裏的幽魂孤鬼,千年妖邪,都隱匿在這叢林之中。


    楊戩開了天眼,將叢林掃視一圈,最終雙手合十,慢慢打開。


    一個巨大的藍色結界出現在楊戩麵前,結界內困著兩個如雪一樣的少年。


    雪狼、狐鐮。


    楊戩打了一個響指將兩人放出來,三個人一起走到叢林之內。


    楊戩走到一半突然頭痛劇烈,他咬牙忍住了頭疼,刺穿耳膜的少女的歌唱聲,遠遠的,傳來,慢慢的,近了近了,蠱惑人心。


    “楊戩,你還記得麽?!”少女的質問聲傳來,慢慢的楊戩失去意識,仿佛走到了誰的夢境之中。


    夢中的少年,麵目宛如寒霜,楊戩聽到他緩緩的述說著:“我叫霜天,是冰雪女神之子,掌管霜降的天神,尊貴而健忘的二郎真君,你還記得嗎?”


    霜天,聽到這個名字的楊戩大腦裏一片空白。


    “是啊,您怎麽會記得呢,您可是執行天條的神君大人,最是沒有心的。”


    楊戩皺了皺眉頭,目光清冷,絲毫都不在意少年的話語。


    心這種東西有沒有,又不是他人說了算,他自然不會因此與人分辨。


    “我可是因為您,而在這裏待了上千年啊。”少年仿佛記起了什麽往事,語氣沾染了濃濃的哀傷。


    “如今,您也不得不有求於這裏了。”少年的唇角裂開一個嘲諷的笑容,說到:“也是時候讓您,讓哪吒,讓天庭裏這些狂妄的不懂情愛的仙人們嚐嚐被毀滅掉的滋味了。”


    “是麽?”楊戩筆直的站起來,手中握著三尖兩麵刀,玄色的披風被風吹起,黑色的發絲掃過他如玉的麵龐。


    他的雙眼在這樣的黑色之下,居然顯得更加黑亮。


    “我記得你了,為了保護兄弟跟兄弟所愛的女子,而墮到妖道的小屁孩。”


    “你知道,我當時為何不攔你,不放過他們嗎?”楊戩身穿的銀灰色軟甲,泛著寒光,倒襯的他一身正氣。


    “因為,我很瞧不起你,喜歡就告訴他,替人當擋箭牌算什麽,被人利用還滿心歡喜又算什麽,霜天,喜歡一個人不是給他作踐你的權利,而是正確的真誠的自信的傳達你的感情。這麽多年,你依舊沒有明白啊。”楊戩難得勸誡一個人,他語氣中充滿了長輩的關心。


    年少的霜天,喜歡水神共工之子“羿水”,可是羿水卻愛上了一隻小妖,後來天庭察覺此事,卻沒想羿水招供說是霜天喜歡小妖,他自己不過是一個傳口信的。


    楊戩查明了真相,寡言的他,並未將一切告訴霜天,直接賜死了羿水,而悲痛欲絕的霜天就此墮仙為妖。


    “您這麽說,看來您是有心中念的人了麽?”少年許久沒說話,半響抬頭後問道:“您今日為了哪吒三太子而來,是她麽?”


    楊戩笑了搖了搖頭,說到:“我喜歡的人啊,我耐心傳遞了那麽久的情感,可是他卻依舊沒發覺,霜天,你說我要不要采取什麽必要的手段呢?”


    “如此,我隻告訴您一句話,您若想就快些,畢竟,天庭啊,或許未來就要換天了呢。”少年彎唇仿佛想到了一件令人滿足的事情,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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