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偏頭低下向著香案走過去,伸手掐滅了煙火。


    屋內立馬陷入一片漆黑。


    被斷打了禮佛的金蟬子沒有半點不悅,他一身薄衣站在案前,木然的回頭。


    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兩扇黑色的木門被風吹的開合,吱呀吱呀聽的人毛骨悚然。


    月色瀉進來,映在金蟬子的半邊臉上,像是一條模糊的線將他的兩邊臉分割。


    另外一邊的月色被人擋住,這人,是個極其年老杵著拐杖的老奶奶。


    她走了進來,步履蹣跚。


    她的臉上帶著笑,慈祥的、和藹的、欣慰的笑。


    她沒說話,金蟬子也沒有說話,兩個人站在漆黑的屋內,像是兩坐雕像。


    “阿彌陀佛,我看法師還未安歇,怕是施主睡不安穩,所以過來看看。”老奶奶說完,向著金蟬子走近幾步。


    “勞煩。”金蟬子禮貌性的點點頭。


    “那法師……”老奶奶話未說完,房內已經明亮如晝。


    屋內的燈盞都被點燃,猴子翹著二郎腿坐在炕上雙眼裏帶了三分笑意的看著老奶奶說到:“這裏忒黑,您跟俺師父說話不方便,不如把燈都點燃了,大家彼此都的清楚才好!”


    猴子說完眯著眼齜牙盯著老奶奶一瞪,扭過頭坐在炕上的桌子前背對這兩個人。


    “法師可否移步過來,老身又一事相求。”老奶奶走到另一邊對著金蟬子招手。


    “嗯?”猴子轉身眯了眯眼,一個跟鬥一竄單身坐在金蟬子旁邊,對著老奶奶擺了擺手,說到;“什麽事說出來讓俺老孫聽聽,說不定俺老孫也幫的上忙。”


    老奶奶對著金蟬子尷尬一笑,說到:“法師,我還是改日再來。”


    “您別改日啊,就今天不成啊!”猴子看著老奶奶離開的背影轉身將門合上,看向自家師父,說到:“師父,這來者不善,您多注意點。”


    金蟬子將炕上的經書收好,抬眼盯著猴子半響才說到:“若是來者真的不善,針對你我一行人,又豈非是注意能後注意的了的?”


    “那師父您睡,我看著。”猴子撓了撓腦袋,說到。


    “你也睡吧,為未知的事情而憂心,沒有必要。”金蟬子說完,將床褥好,獨自上床而眠。


    猴子彈指將屋內燭火熄滅,他抱著金箍棒躺在房梁上。


    一夜安穩,再無異常,第二日師徒四人坐在小院子裏調整行裝的時候,那老奶奶又來了。


    隻不過這一次,她不再是一個人。


    她領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娃紮著將羊角辮,係著紅色的布兜,走過來。


    “施主。”金蟬子站起來行禮。


    “昨天跟法師想要跟法師說的就是關於這丫頭的事了。”老奶奶一邊說,一邊將小丫頭推到金蟬子麵前。


    “這丫頭病了許多日都不見好,村裏的郎中找個法師看一看也就明白了。”老奶奶一邊說一邊將小丫頭的手腕捏住抬到金蟬子麵前。


    金蟬子點了點頭,伸出三隻手指搭在了小丫頭的手腕上。


    猴子的一張臉慢慢的沉下去,他看到了那丫頭的手腕之下,是黑色的宛如濃煙一樣的血液緩緩的流動。


    那濃煙順著金蟬子的指甲往上爬。


    是一種黑色的蟲子。


    猴子雙眼錚亮,看清楚一切之後,抄起如意金箍棒對著小丫頭就是一棒子下去,半點猶豫也沒有。


    “妖怪,昨天俺老孫就警告過你,你今天膽敢再犯!”猴子飛身躍起,雙手合握住如意金箍棒,直接朝著小丫頭劈下。


    一棒下去,小丫頭直中一棒,腦漿迸裂,倒在血泊之中。


    金蟬子轉眼看向猴子。


    猴子雙眼赤紅,如意金箍棒上還帶了嫣紅的鮮血。


    金蟬子咬了咬下唇,閉上雙眼不忍再看。


    可是猴子的那一雙眼睛,在金蟬子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那雙眼像極了他在天上遇到的一個孩子,一身本領卻狂躁、喋血的孩子。


    一個暴走時也是雙眼赤紅的孩子。


    一個他真正想要渡他為佛的孩子。


    可是……


    可是,金蟬子禁止自己想下去,因為每想一分關於那孩子的事,心裏的愧疚就會多一分。


    他睜眼抬頭,定定的看向猴子,語氣也帶了些許無力的說到:“出家人,不能殺生。”


    “殺生,俺老孫殺的是妖怪,師父這丫頭她是妖怪!”猴子抱著金箍棒,跳到金蟬子麵前解釋。金蟬子搖了搖頭,目光越過猴子頭上帶著的緊箍咒,推門走到了房裏。


    “悟能,將女施主扶去歇息吧,我們就在這裏,待別人醒來,陪不是。”金蟬子說完回房。


    “大師兄……”卷簾擔憂的看了猴子一眼,伸手就要施法將地麵清理幹淨。


    卻不料被猴子攔住了,他對著卷簾搖了搖頭,說到:“這丫頭就是妖怪,老沙你別動,待會讓它自己顯原形。”


    “可是……”


    “沒有可是,卷簾,我信猴子。”天蓬將白龍馬栓回原地,出聲表示支持猴子的看法。


    一瞬間,天地幽黑,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卷簾打了一個寒噤,還未出聲,一場大雨就劈裏啪啦的落下來,將一地的血洗的不見多少。


    白色的閃電,刺眼的亮在黑色之中,轟隆隆的雷聲打過來。


    猛的一道白光在三人麵前閃過,緊接著,道道雷聲從天邊碾壓過來,直直的劈到地上的丫頭的屍身之上。


    “火,著火了!”天蓬看著地上小丫頭的屍身,說了一句。


    那雷聲劈過的地方,青煙直起,火焰燃燒,衣衫頃刻間燒盡,皮肉剝離,隻剩一堆白骨。


    “師兄……”卷簾開口,發現已經聲音顫抖。


    “這就是妖怪的真身!”猴子憤憤的說了一句。


    可是顯然卷簾不信,他看著猴子,沒說話推門走回了房。


    猴子被雨淋透,他的目光幽深,看著前方。


    他的耳畔,有人在用蠱~惑人心的語調呼喚著他。


    可是猴子沒說話,他扭頭進了馬棚,拍了拍白龍馬的頭,另一隻手,卻默默的握住了拳頭。


    室內也是一片漆黑,金蟬子重新將香爐內的三根線香點燃,低身。跪下。


    他雙手合十分開朝上,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盤腿坐在蒲團上,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不一會,他睜開雙眼,看到香爐前。


    香爐前出現的人影,一身金光,目光和藹令人誠服。


    “唐僧。”如來穩定了自己內心得波瀾,開口喚到。


    “佛祖。”金蟬子又磕了一個響頭,看著如來,咬了咬下唇說到:“弟子心中有業障,所以佛祖……”


    “業障,說來聽聽。”如來沒有讓金蟬子把話說完,微笑的問道。


    “佛祖,您是因為您講經課上,弟子因心中牽掛一個少年而走神。道佛動蕩,您需要渡佛之人,所以讓我將功抵過,貶我下凡,成為渡佛之人。可是如今弟子依舊不能心無旁騖的渡人成佛,所以佛祖……”


    “看來,已經十世了,那個少年依舊是你的業障。”如來臉上沒有怒火,依舊是一片祥和的目光。


    “是。”金蟬子慎重的點了點頭,繼續說到:“弟子如今除了他,誰也沒有心思渡了,是弟子無能,望佛祖責罰。”


    “無能?”如來的聲音溫吞,他抬手,看著指尖說到:“金蟬子,你若是無能的人,那我也不會派你來渡人。猴子跟那孩子一樣,都是易怒有本事的人,你渡的了猴子,自然也就渡的了他。”


    “佛祖?”金蟬子抬起頭,雙眼內滿是虔誠。


    “恩,是的,你渡的了猴子他們,我自然也會讓你渡了那個孩子的,所以,金蟬子,你內心之中應該是希望而非絕望。”


    “那……那個孩子他……?”金蟬子問到。


    “他很好,他也等著你來渡。隻是你怎麽忘了,佛家普渡眾生,你怎麽雙眼之中沒有眾生了呢?”


    “佛祖。”聽了如來的話,金蟬子的頭微微低垂,他說到:“我也想,隻是沒有渡他,我心底放不下空不出任何位置來給其他人,來渡其他人。佛祖……”


    說到最後,金蟬子的聲音帶了微微的鼻音,這樣頗大的情緒起伏仿佛不是他。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他……他也知道,但是如今你要先渡這一行人,才能渡他。”如來說。


    “是,佛祖。”金蟬子抬頭,香煙燃盡,如來已然不見。


    他發現自己在蒲團上睡著了,腦海裏還殘留這如來的最後一句話。


    若說他是你的業障,你何嚐又不是他的業障呢?


    ————————————————————


    “見到金蟬子了?”三十三重天上,少年模樣的如來雙眼赤紅的坐在槐樹下,聽著觀音的問話,點了點頭。


    “所以一時間吃不消,顯了真身跑過來了?”觀音繼續問。


    如來點了點頭,抬頭看向觀音的時候,眼底裏都含了一絲笑。


    他說:“阿關,金蟬子他……”


    “太上老君!”哪吒推門衝了進來,他看到槐樹下的兩個人,急急忙忙的點了點頭。


    “怎麽了?”太上老君聽到叫聲從屋內走出來。


    “嫦娥仙子不見了,二哥讓我來通知你一聲。”


    “什麽,楊戩他人呢?”


    “二哥領了哮天犬去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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