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解決方案,綱吉卻不想那麽快離開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裏包恩肯定是知道她和白蘭在一起的,所以沒有來敦促,這樣一來,她愈發想偷懶一會兒了。


    於是發展到現在,就變成兩個人用西洋棋的棋盤和棋子上演跳棋大戰,規則自定義,獲勝方式自定義。


    “這樣不錯啊,”白蘭摸著下巴評價道,“下次再有應酬的時候就可以試一下二十一點以外的遊戲了,怎樣?”


    “不去,”綱吉回答得十分幹脆,“都說了我沒興趣。”


    “啊啦,這樣的人生未免太過無趣喲,綱吉君?”


    “我不覺得嫖賭毒有什麽樂趣可言。”她直白了當地說,“另外,正事談完之後我不會跟那些人多待一秒。”


    “唔,也隻有彭格列這麽做才不怕得罪人,”白蘭慢條斯理地說著,笑容中有了些戲謔的成分,“但是,你很快就成年了,再以之前的風格行事的話,可是會被人非議的喲~”


    “我還有兩年多才成年呢。”


    “那是日本的規定,你現在是在意大利,”他“好心”地提醒,“別人都會按十八歲來算——啊,我想起來了,之前聽,有內部消息說,彭格列的元老會打算在你生日前後舉辦一個宴會?”


    綱吉張了張嘴,一時愣住了。


    “可能,”她手執黑棋,動作停在了半空中,“也許是這樣。”


    果然,這種事是黑手黨界的傳統吧,所以有傳聞也不奇怪?


    白蘭敏銳地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微微眯起眼。


    “唔,以你的性子,確實不可能隨便找一個omega湊數……那麽,你有什麽應對方法了嗎?”


    “還沒有,”綱吉有些沮喪。


    “這可不妙哦,”白蘭直言不諱,“你剛上任沒多久,年紀又小,沒做出什麽能讓其他人看得見的成績,再加上和別人不一樣的‘特立獨行’……即便是彭格列認可的首領,也是會被人瞧不起的。我想,你也沒忘記那時候的事情吧。”


    她沒回答。


    白蘭說的都沒錯,綱吉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她以為她可以坦然接受,結果還是不能辦到。離裏包恩的要求限定時間越來越近了,她既不去尋找alpha伴侶,也沒有拉一個omega來做擋箭牌的念頭。


    可是,這樣下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不能太任性,在有足夠的能力隨心所欲之前,她仍然得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


    兩年前,十代家族通過了最後的試煉,得到了戒指的認可,隨後被接到了意大利西西裏島總部,準備即將到來的繼承式。


    得知消息之後的幾個月裏,各個家族多少有了不同的動靜。幾個實力較強的敵對家族繼續深藏不露,而一些小型的附庸家族早有了異心,趁這機會紛紛搗亂違反同盟協議,隨後宣布脫離彭格列。而剩餘的則看在九代目的威信上選擇繼續觀望。


    為了繼承式的順利進行,九代目暫時把負麵消息壓了下來,而裏包恩卻反對這麽做。他希望能讓綱吉早點接觸黑手黨中更複雜的一麵,拋開最後一點幼稚的想法。


    痛苦雖痛苦,但過了最初的那段時間,也就沒事了。


    “綱吉君?”白蘭試探地出聲問道,“你還好嗎?”


    綱吉麵無表情地對上他的目光,“你說呢?”


    “傷腦筋的話就不要去想這些事了,”他難得體諒地拍拍她的手背,“我相信綱吉君單憑實力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


    “你未免對我太有自信了吧?”


    “怎麽說呢?”白蘭一手托腮,一手撥弄著白色的棋子,“熟悉你的人都非常肯定你是一個有能力的alpha,不過又和beta一樣對性/愛沒有什麽需求,唔,價值觀也更偏向於beta……你真的不是一個beta嗎?”


    綱吉很想知道第一句話是否可靠。


    她像一個alpha?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而是她確實是一個本質上的omega,從外表氣概的表現上就差了很多吧。


    但白蘭又不是一個喜歡誇張的人。


    ……所以說,他究竟是為什麽認定她是一個標準的alpha呢?


    她知道自己沒什麽野心,沒有對權力的追求*,不像xanxus那麽想得到彭格列首領的位置,也不像骸有著毀滅黑手黨的“心願”,更不像雲雀那樣有著對和強者交鋒的特殊興趣。


    從內心上看,她完全就是一個omega——或許是因為,在遇到裏包恩之前,她就是那樣軟弱而又膽小的人,什麽都做不好,什麽都做不到。


    裏包恩的出現改變了很多,卻沒有改變她是一個omega的命運。


    “其實我是omega,”綱吉嚴肅道。


    “哦,就當我開玩笑吧,請不要在意,”白蘭毫無疑問把她的話當做對他那種玩笑話的反擊,一點都沒有往那方麵去想,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如果你是一個omega,那我可高興都來——”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及時收住了話語,表情也微沉下來。


    “什麽?”


    “沒什麽……抱歉,我隻是開開玩笑,你別生氣。”


    他的心情好像突然不太好,綱吉隱約察覺到。


    她應了一聲,盡管有些疑惑,也沒有多想,“與其說我,為什麽不為你自己多考慮一下呢?我記得你也沒有確定下你的伴侶吧?”


    “嗯?我嗎?”白蘭有些訝異地揚起眉毛,怔怔地看著她,好半天才輕聲回答,“我呀,早就心有所屬了呢。”


    “哦哦,那不是挺好的嘛,”綱吉歪頭,微微一笑,“看來你們都不需要我的擔心欸,我是說,在這種事情上。”


    “是啊……所以,你還是仔細想想怎麽對付自己的麻煩吧,”白蘭的回應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神色中夾雜了些許陰霾。他垂下眼瞼,轉而看向了棋盤,不知道陷入了對什麽事情的思考。


    綱吉的心裏產生了某些異樣的感覺。不是對未來的不安和恐懼,也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東西。


    她沒能搞清楚那到底是什麽,但這樣的預感讓她感到煩躁。


    或許,隻是錯覺吧。


    xxx


    那天的最後,他們沒有再聊下去。


    白蘭離開之前順口問了綱吉一句關於門外顧問人選的事情,看到她為難的樣子,他顯然明白了情況。


    他不說話了。


    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白蘭對在門外等候已久的桔梗招呼了一聲,讓他幫忙整理棋盤,隨後,兩個人很快離開了會議室。


    托他(最後那個問題)的福,綱吉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沒再去想自己身邊的人都是怎麽了,隻是苦苦思考如何確定下門外顧問的接任人。


    裏包恩之前給了她那麽明顯的暗示,說明他早有打算,並且對此十分有把握,告訴她的打算就是讓她來應付可能會產生的阻力,順利完成交接儀式。


    每次都被裏包恩“寄予”了這樣的“厚望”,綱吉感到壓力很大。


    不過說到底,綱吉也沒為這事費心多久。


    因為幾天後,她就被文化課程的學習給纏住了。


    作為一個尚在學齡的boss,綱吉總需要獲得一定的學業成績。因為沒有機會回到學校,她隻能接受家族請來的家庭教師的輔導,像任何一個普通高中生那樣對著理科卷子苦思冥想。


    對於綱吉來說,那滿眼繁複的數列函數圓錐曲線都如同天書裏的鬼畫符,看著題目她就想扒開出題人的大腦看看裏麵是什麽構造。


    就像是“給你一元硬幣,讓你求太陽的質量”這種天坑的玩意兒,綱吉盯著立體幾何的圖形看了好久,愣是沒看出什麽解題思路,實在不耐煩得很,隨手就換了一本習題冊。


    一看是物理,她就更頭疼了。


    “還是偷偷把它們燒掉吧。”


    綱吉思索著這個行動的可行性,並開始在大腦中依次排演方案,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敲門聲。


    三下,不輕不重。


    她下意識地去看牆上的鍾,發現已經很晚了。


    這種時候,還會有誰來找她?


    巴吉爾?不對,他被臨時調去羅馬完成緊急任務了。獄寺和山本早就被她勸去好好睡一覺了,了平大哥不會那麽晚還醒著,庫洛姆還在日本,骸又不會以這麽正常的方式進入她的辦公室……


    綱吉快速過濾著各種人選,不忘了說了一句“請進”。


    她又低頭瞅了一眼題目,歎了口氣,放下筆。


    再次抬頭的時候,雲雀已經悄聲無息地站在她麵前了。


    隔著一個辦公桌,他的身影被身後的燈光照著,在桌子上投下一片陰影。一直以來,他總是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雖然沒有麵對敵人時的冷漠,卻也完全算不上溫和。


    比起幾年前剛認識的時候,雲雀更加吝嗇於言辭,性格也開始逐漸沉穩下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隨時都可能飛出拐子——這並不是說,現在的他就有了好脾氣,恰恰相反,一言不發就動手揍人的情況屢見不鮮。


    綱吉正想問他這麽晚來是有什麽事,對方就直接開口了。


    “上次我說的事你考慮的怎樣了?”


    ……咿,完全忘了。


    綱吉覺得自己肯定是露出了這樣的表情,以至於雲雀忍不住嘖了一聲,隨即毫無道理地蠻橫命令道:“那麽就現在給我回複。”


    這邏輯似乎有哪裏不對,她沉思道。


    “如果我還是不想怎麽辦?”她問。


    “要怎樣你才會答應?”雲雀反問。


    “我不知道,”綱吉想了想,誠實地說,“你是指交換條件嗎,雲雀學長?”


    他十分倨傲地點了點頭,不語。


    被那雙黑眸直勾勾的視線盯得有些不適,綱吉撇開了視線,一手托住下巴,“我想不到我要什麽,或者說,我沒有什麽特別想要,而且需要你的幫助才能得到的東西。”


    就算是有,我也無法拿出來當做交換條件。她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而至於其他的……她真的沒什麽期盼的了。在黑手黨中的生活對她來說毫無樂趣可言,而她也找不到什麽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還有161天。


    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而已。


    “你想要什麽?”雲雀歪了歪頭,目光依然牢牢地盯著她,“你連這種事都想不到嗎?”


    不,應該是有的……願望是有的,除非她是一個普通人。


    “我不知道,”綱吉重複了一遍,“抱歉,也許我不能提出什麽交換條件,除非——”


    “你的作業?”


    綱吉愣住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對方,發出一聲模糊的疑問,“誒?”


    “你在為這種事情煩惱吧,”雲雀示意著她麵前那一疊課本和作業紙,嘴角似乎帶有笑意,“不要否認。”


    “……哦,我完全沒想到要否認,”綱吉往後挪動了一些,語氣突然激動起來,“你提醒我了!”


    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她感到滿心歡喜。


    見到有成功的希望,雲雀難得展現出了些許耐心,乘勝追擊,“如果是功課輔導的話,算不上什麽問題。”


    這算不上什麽公平的價碼,但確實是綱吉非常需要的,可她的心裏卻產生了一種微小的疑惑。


    的確,學業上的事交給他肯定不成問題,雖然很難想象他會幫人輔導課業的情景……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奇怪的是,到底是什麽原因,才讓他這麽希望她裝成他的女伴呢?


    為什麽……非她不可呢?


    “怎樣?”


    雲雀低沉的聲音在綱吉耳畔響起,讓她感到有些心動,不自覺地攥緊了手。


    她又重新低下頭,盯著紙麵上的字,不斷擺弄著簽字筆,“好吧,我想我可以……我是說,我接受了,不過,是什麽時候?”


    他報出一個日期。


    綱吉扳過日曆來,往後翻了一頁,看了一眼,不由揚起眉毛,“可是那幾天我有事。”


    “什麽事?”


    “我要去參加一個新起家族舉辦的宴會。雲雀學長知道拉斯特維嗎?他們首領的女兒嫁給了我們一個同盟家族的副首領,所以請了——”


    “推掉,”雲雀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的話。


    “誒?……等等,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啊?”


    綱吉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眼睛,頓時感到後頸發涼,便住了口。


    “這是個問題,”雲雀收回視線,退後了一步,若有所思,“那麽,你現在打給小嬰兒,我有話跟他說。”


    綱吉啞口無言,隻好拿出手機找出了裏包恩的電話,按下了撥通鍵。


    雲雀聽到接通的聲音後,毫不客氣地抽走了手機,走到窗戶邊,第一句話就是:“喂,小嬰兒,把小動物的一個晚上交給我。”


    ……真是開門見山啊。


    不對,這個表述是不是有點歧義?


    綱吉望著他那顯得柔和起來的側影,也沒怎麽聽他是怎樣和裏包恩說明的,反而發起了呆。


    過了一會兒,裏包恩的聲音隱約傳進了她的耳朵,帶著隱隱的笑意。


    “好啊,條件很簡單,隻要你接下門外顧問的工作,綱吉以後的晚上任你安排。”


    ……


    等等,裏包恩,這句話哪裏不對吧?——還有等等,你居然趁機提出這件事!太奇怪了吧!雲雀學長怎麽會為了一件小事而答應這麽蠻橫的條件……


    “好,”雲雀很幹脆地回答,然後合上了手機。


    哈?


    等等?!剛才發生了什麽?


    綱吉還愣在那裏沒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回到了她麵前,把手機放在了桌麵上。


    “喂,小動物。”


    “……啊?”她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雲雀彎起了嘴角,似乎心情十分愉快,“到時候會來接你的,記得準備一下。”


    說完,他不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轉身就出了房間,門在他身後輕輕合攏。


    綱吉對著空氣,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當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心裏全是冷汗,而心裏則被某種難言的喜悅占得滿滿的。


    下得一手好棋啊,裏包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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