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阿瑤重又抱起,快步往外走。偏偏唐連那廝陰魂不散,方走至殿門口,便聽他又在聲嘶力竭地喊:“十二姐,你不能走!”


    若是阿瑤不在此處,真想親手結果了他。


    皇帝正恨的咬牙,就聽唐連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而手中抱著的阿瑤卻忽然麵色發紫,竟自口鼻裏湧出鮮血來。


    皇帝登時大驚,當下止步將她放下,伸指在她腕上一探,頓時變了臉色。


    她為了衝開被製的穴道,竟冒著自絕筋脈的危險,引體內真氣倒轉到百會穴,這麽做無異於是自戕。


    皇帝嚇慌了神,忙不迭解開她身上穴道。心裏又恨又憐,卻是沒奈何,她為了唐連竟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也真是夠狠!


    阿瑤手腳一得解脫,二話不說,連口鼻流出的鮮血都來不及擦,就往唐連那邊奔去。也不知是不是剛才體內煞氣衝撞令筋脈損傷的緣故,真氣亂走,丹田裏卻是空蕩蕩的,腳下發軟,竟似有千斤重,短短的一段路走下去竟是汗如雨下。


    沿途的羽林衛想是已得皇帝示下,見她過來,自動讓了條路出來。


    殿中的打鬥已然停止。


    唐連以玉簫杵地,單膝半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身下一灘血紅。


    阿瑤跌跌撞撞地走到唐連跟前,蹲下身伸手去撫他的臉,他的臉上此刻一絲血色也無,蒼白的就像是一張紙,唇角邊還殘留有一抹醒目的血痕。


    “你怎麽樣?阿連……”她顫著手幫他拭去那抹血痕,強自將心頭強烈的不安壓下去。


    唐連卻揚唇看著她一笑,微喘道:“十二姐,你終究不是無情之人……你的心腸總是這麽軟……小時候我惹了禍事,總是你來救我,你待我這般好,我又怎能……”怎能殺你?他將後麵的話咽回去,喉頭發噎,竟是再說不下去。


    阿瑤不知不覺流下淚來,搖頭:“阿連,你別這麽說,這些年來,你也待我很好。”她覺得心酸,隻是此際並非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抬手抹掉臉上的淚,將手伸到唐連肋下,想將他扶起來,“阿連,我們不說這些,我們走,離開這裏,永遠也別管這些是非恩怨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真氣逆轉損耗內力的緣故,她使足了勁,也未能撼動唐連半分,手上卻黏黏膩膩濕乎乎沾滿了血。她將手收回來,低頭看手掌上猩紅的血色,隻覺背心一陣陣發冷,竟有一種刺骨的哀涼。


    唐連慘然笑了笑,道:“十二姐,你別白費力氣了!我今日是走不出這地宮了。”


    阿瑤說不出話來,眼噙著淚隻是搖頭。


    唐連道:“十二姐,我就要走了,臨走前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答應我?”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阿瑤,眼見她哽咽著點頭,方轉目看向正在一步步朝這邊走來的皇帝,唇角揚起,露出挑釁的一笑,“答應我,別跟他在一起!”


    阿瑤愣了愣,明白他這意思是要她別跟皇帝在一起。她恍了恍神,心頭竟隱隱生疼,有那麽一瞬的不舍猶疑,卻還是道:“好,我答應你!”


    唐連麵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眼中有殺意一現而過,忽抬手將玉簫對準已將走至近前的皇帝,便要按下機括。卻不知江天成早防著他這一著,不等他按下機括,挺劍往前便是一刺,隻聽噗地一聲,長劍頓時從他後心直貫入前胸。唐連整個人如同中了定身法般驀地僵住,欲要按下機括的手指顫了兩顫,到底沒有力氣按動它。


    半晌,他才咳了一聲,血立刻順著他嘴角湧了出來。


    他卻看著皇帝哈哈笑出聲來,也隻笑得兩聲,手中玉簫便叮地落在了地上,跟著頭緩緩垂落,就此再無半點聲息。


    阿瑤像是傻了般看著他,過了會,才試著去碰了碰他:“阿連——”


    她輕輕喚他,他卻垂著頭不肯回應他。


    “阿連——”她把聲音又抬高了些許。


    唐連仍是沒有反應。


    皇帝再看不下去,過來要抱起她。她哪裏肯,拚命地掙紮,一麵又去拽唐連,混亂中,唐連的身軀轟然倒下。


    阿瑤眼看著唐連倒下去,終於撐不住崩潰,“啊”地尖叫一聲,隻覺五內中血氣翻湧,咳出一口血,人便暈了過去。


    醒過來時,人卻已不在地宮當中。


    皇帝在她昏迷的時候已將她帶到了之前她歇息的那間禪房。


    她躺在床上,透過低垂的帷帳,隱隱看到皇帝筆立的背影。


    他正與太醫問話,語聲低沉略帶幾分焦灼不耐:“這麽說,她這一身武功便算是廢了?”


    太醫回話道:“她體內真氣相衝,損及根本,已不適合再練武。隻是,臣以為這位姑娘之前所修武功太過陰毒,並不利生育子嗣,就此來看卻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皇帝許久都未做聲,末了卻問:“她如今沒有性命之虞麽?”


    太醫道:“性命而今並無大礙,隻是此次內傷令她本元大損,恐要花些時候調理,好生將養才是。”


    皇帝默了片刻,朝他揮一揮手,道:“朕知道了,你下去開藥吧!”


    待太醫退下,他又在當地站了片刻,心頭百般滋味,喜憂難辨,一時難以盡述。半晌,他才轉過身朝床幃裏走去。撩開帷幄的那刻,皇帝竟有些遲疑,他不得不承認他此際後悔了,他真不該那般著急取唐連的性命,倘若他當時再穩沉一些,便不會給她親眼看到唐連的死。


    如今大錯已經鑄成,後悔卻也無濟於事。


    皇帝滿心躊躇,到底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阿瑤見他進來,便掙紮著要爬起身來。


    皇帝趕上前將她一把扶住,道:“怎麽就起來了?”歪身坐在床側,一手攬住她肩頭,讓她靠在自己胸前。


    他的胸膛寬厚溫暖,叫人留戀。阿瑤卻不敢依靠,想及唐連的死,便覺萬箭穿心,他是殺人凶手啊!這叫她如何能心無芥蒂地與他溫存?隻是身不由心,她此刻武功全無,又有內傷,竟無力推開他。


    “阿……阿連在哪兒?”阿瑤認命般閉了閉眼,出聲問他。


    皇帝胸中陡然就升起一團火,這就是她醒來的第一句話,阿連阿連,她到底有完沒完,那妖人究竟有什麽好?讓她這般心心念念地放不開?隻是慮及她的內傷,他還是強自將火氣壓下去,道:“你身上有傷,太醫說不可殫思竭慮,要好好將養才是。”


    阿瑤苦笑,她能不殫思竭慮麽?若是阿連不死,她與他或許還有機會。可如今阿連死了,死在他手裏,那些前緣往事,便隻能統統付之一炬。她強撐著往前挪了挪,伸臂抵住,將彼此間的距離拉開。這麽小小的動作便已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一時渾身是汗,氣喘不已。


    皇帝終於耐不住了,道:“你這是逞什麽能?”


    阿瑤側轉臉看向他,道:“皇上,您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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