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吳用。”我勉強說出了這幾個字,別的話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那人手指頭稍稍一鬆,一縷空氣進了鼻腔,就好似救命仙丹,我拚命喘息起來。


    “是不是把信物忘在家裏了?”那人又道:“老族長在世時跟我說過,他給你留下了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需要憑借信物才能領取。你好好想想,那是一塊玉,巴掌大小的百年老玉,刻著老祖長的印信,很簡單。你是不是落在家裏了?”


    說話間,那人完全鬆開了手,我脖子上又疼又辣,感覺血肯定都出來了,我大口喘著粗氣,心裏想著他說的話,還是一點記憶都沒有。


    等到恢複如常,我搖了搖頭,道:“真的沒有什麽信物,陳老先生也沒說過要給我什麽東西,你肯定是記錯了。”


    那人狐疑道:“你當真?”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怕他再過來掐我,一邊說,一邊趕緊後退了幾步。


    “哈哈哈……”他卻大笑了起來,一改剛才的凶惡模樣,變得和顏悅色道:“好了,不用怕,不會再掐你了,你是真的吳用!”


    我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道:“你剛才是試探我?”


    “不錯!”那人道:“不試探怎麽敢確定你是不是真的吳用?不確定怎麽敢帶你去該去的地方?”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個神經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男人,他卻滿臉親切神色地走過來,還朝我伸出了手。


    我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縮了縮頭,正要躲開,他卻一笑,隻是將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打掉了剛才摔在地上時粘上去的土。


    “我是陳弘仁。”他自我介紹道:“陳家弘字輩裏排行第五,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叫我五叔。”


    “五叔好!”我誠惶誠恐地叫了一聲。


    “嗯。”陳弘仁笑了笑,道:“剛才我看見你的臉時,就已經相出你是五行缺人,應該就是老族長當年救過的吳用。”


    “啊?”我既佩服,又有些生氣道:“那你怎麽還要試探我?”


    “這也是無奈之舉。”陳弘仁道:“近來,陳家村裏並不安寧,剛剛平靜了幾年時光,又被人盯上了。我們已經見過若幹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目的不知何在,但是行經鬼鬼祟祟,不似名門正派中人。昨天就有人與今日的你一樣,在這裏趴牆頭。”


    我愕然道:“那是什麽人?在幹什麽?”


    “不知道。”陳弘仁搖了搖頭,道:“那人可不像你,什麽都不會,他本事不低,是正兒八經的術界好手,昨日被我詰問,一言不合便即動手,我傷了他,但也讓他跑了。唉……可惜現今的陳家村已經不是昔年的陳家村,留下來的高手屈指可數,不說五大族老、麻衣十俊,單就憑五十族丁,若他們還在,豈能讓宵小之輩來去自如?”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是到後來,我才知道,所謂的五大族老乃是昔年陳家村“漢”字輩的五大高手,也就是陳漢生那一輩的;麻衣十俊,是“弘”字輩的十大高手,這位陳弘仁,在麻衣十俊中排名第三!五十族丁,乃是陳家村保護村子的中堅力量,以五行排號,分別是金一、木一、水一、火一、土一直至金十、木十、水十、火十、土十,各個都是不凡的好手!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陳弘仁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道:“雖然不知道那人來的具體目的是什麽,但是我想十有八九會跟《義山公錄》有關。這本相術奇書,即便隻是半卷,垂涎三尺者也會不計其數。”


    我之前聽過陳弘德講麻衣神相和陳家的往事,當然也知道《義山公錄》的寶貴,那可是相術界第一奇書。


    隻聽陳弘仁繼續道:“我怕近來聞風而動者多半是為此來的,他們想找這書,無非要去三個地方,一個是老族長的家,一個是陳家家廟,還有一處,乃是陳家祖墳。家廟和祖墳都有專人看守,等閑之人根本接近不了,唯有這裏防備薄弱,所以我就守在附近,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現身。隻不過,這裏確實沒有什麽《義山公錄》,但老祖長的家,即便荒棄了,也不能讓歹人染指。”


    我聽得肅然起敬,使勁地點了點頭。


    陳弘仁道:“就是因為如此,我才加倍小心,即便是看出了你是五行缺人,也要試探試探你。一來,我怕另有五行缺人假冒你,來此行騙;二來,我怕你已非昔日吳用,心念已變;三來,我怕你是受人蠱惑,懷揣歹意。所以,你剛才要是敢說有信物,或者說忘在家裏了,我就敢弄死你,你信不信?”


    我打了個寒顫,道:“我信。”


    “好了,不說這些了。”陳弘仁道:“跟我走吧。”


    我愣了一下,道:“去哪兒?”


    “你不是要來看老族長嗎?”陳弘仁道:“我帶你去。”


    “老爺爺沒去世?”我大喜過望道。


    “去世了。”陳弘仁淡淡地說了一句,道:“帶你去拜祭他。”


    我一愣,卻看見陳弘仁朝我擠了擠眼,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這讓我瞬間又有些迷茫了。


    陳漢生到底去世沒有?


    我也不清楚了。


    “十六弟,我先走了,你在這裏看好,有什麽緊急情況不能應付立即廣播警報!千萬不可逞強!”


    “是,五哥!”


    陳弘仁似乎是朝著空氣說了幾句話,然後立即便有聲音回應,我根本分辨不出這個“十六弟”藏在哪裏,不由得吐了吐舌頭,陳家村的人還真是厲害。


    “走吧。”陳弘仁對我說著,當先便走。


    我呆頭呆腦地跟著陳弘仁,走了兩步,我忍不住問道:“弘德叔叔在哪裏?”


    “去世了。”


    “啊?那……曾子娥奶奶呢?”


    “去世了。”


    “那個陳弘道和陳元方呢?”


    “都去世了。”


    “怎麽會這樣!”我驚得渾身出冷汗,道:“他們不都還很年輕嗎?那個陳元方隻比我大四五歲而已!”


    “你倒是記得清楚。”陳弘仁扭頭對我笑了笑,道:“你隻要記住,外人問起你他們來,你都說去世了就行。至於到底真去世還是假去世,你心裏清楚不就行了。”


    我呆了片刻,道:“可我不清楚。”


    陳弘仁道:“你清楚。”


    我登時無話可說,這還讓我怎麽說?


    我和陳弘仁東行了百餘丈之地,然後折而向北,繞過村中的池塘,徐徐奔向陳家村祖墳之地。


    這時候的天色已經昏暗,時間已是晚上。


    還未走到陳家祖墳近前,隻是遠觀,我便被震撼了,那祖墳之地就是一片偌大的墓園!園中鬆柏森森,石碑林立,一座座墳塋無聲而肅穆,在夜色之中,顯得朦朧虛幻而又真實。


    我們村子也不小,但是就沒有這麽大,這麽壯觀的墓園。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村比村,不是村。


    我和陳弘仁還未入內,便有一道尖銳的哨聲驟然而起,緊接著兩抹黑影疏忽而至,擋在我們麵前,嚇了我一大跳。


    “九弟,十二弟,是我,弘仁。”陳弘仁不等來人說話,便先開口。


    “是五哥。”


    來人應該就是陳家族中“弘”字輩排行第九、第十二的守墓人了。


    待看清楚了陳弘仁後,守墓人連忙吹響了手中的哨子,遠處也有一聲哨音回應似的響起,這是表明來的是熟人,可以解除警備。


    守墓人將我細細打量後,詫異道:“這位是?”


    “吳用。”陳弘仁淡淡道。


    “哦!”守墓人恍然大悟似的,道:“請進!”


    陳弘仁點了點頭,道:“你們退下吧,順便給老十五打下招呼。”


    這兩位守墓人依言而退,黑暗中哨聲一起一落,須臾間,偌大的墓園重歸靜謐,隻有一股淡淡的白氣氤氳,讓人覺得這裏似乎比別處寒冷了許多。


    “走吧。”陳弘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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