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暗自嗟歎,這玉璜公把判官勾魂筆施了法,交給了那姓王的人,讓他去畫來取他魂魄的陰司鬼差,也算是太大膽了!


    “等到了夜裏,王某的媳婦兒正在假模假樣的哭靈,突然一陣陰風出來,這婦人隨即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而那棺材板上的蠟燭呼的就滅了——這是個暗號——坐在屋中修道的陳玉璜心血來潮,立即就知道,陰司鬼差來了!”


    隻聽那陰兵繼續說道:“躺在棺材裏麵的王某人,也是嚇了一身汗,瑟瑟發抖。他躺在棺材裏麵,隻聽外麵有兩個小鬼在說話,其中一個說,咦,這個王某怎麽已經死了?另一個說,對啊,咱們剛剛接了無常帥爺的令,來鎖他的魂魄,勾魂索還沒有套上,他人就死了?第一個小鬼說,那怎麽辦?另一個小鬼說,你進棺材裏麵看看,看看他的魂魄還在不在,在的話,就鎖住勾走,不在的話,那肯定是成了孤魂野鬼了,咱們也管不著,回去找無常帥爺交差。第一個小鬼點頭答應,就化成一道黑煙,從棺材板的縫隙裏鑽到了棺材中,然後又幻化出人形,去看那王某人。王某並沒有死,那魂魄自然是還在身上,他感覺到一股冷風鑽進了棺材裏,就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去看,一下子就看見了那索命的小鬼。王某嚇得叫了一聲,那小鬼也嚇了一大跳,明明是死了的人,怎麽還能睜開眼?人嚇鬼,也是了不得啊!他這剛一愣,那王某人就把手伸了出來,拿著判官勾魂筆,在這小鬼的臉上刷的畫了一個勾,那小鬼立時就不會動了——這是麻衣陳家相術裏有名的定鬼法啊,我們都怕的。這第一個小鬼進去了半天,沒有動靜了,在外麵等著的那個小鬼不耐煩了,就喊,你怎麽回事,還不出來?快點把人的魂魄鎖了,咱們回去好交差啊。裏麵的小鬼被完全定住了,哪裏還能說話。第二個小鬼又喊了幾聲,連反應都沒有,他就起了疑心,也化成了一道黑煙,嗖的鑽進了棺材裏。進去化成人形一看,好家夥,自己的夥伴已經變成泥塑木雕了!就在他驚詫的時候,那王某人拿著判官勾魂筆朝著他的臉又是一劃,第二個鬼差也被定住了!這個時候,陳玉璜就來了。”


    我聽得入神,道:“玉璜公來了以後,怎麽做的?把兩個鬼差給滅了?”


    “哪裏。他要是把鬼差給滅了,那不是成心要跟幽冥界作對嗎?”


    陰兵道:“陳玉璜沒有。他把棺材蓋打開了,把王某人叫了出來,然後又伸手把那兩個鬼差臉上的筆畫給抹去了,兩個鬼差這才又能動彈,紛紛看著陳玉璜,問他是誰。這個陳玉璜就說了,我是這麻衣陳家的當代族長,是個相士,也知道你們兩位是無常老爺座下的勾魂使者,今夜特意來鎖這位王大哥的魂魄的,隻不過,這位王大哥命不該絕啊,你們拿錯人了。一個小鬼說,不對啊,這個姓王的,渾身都是鬼氣,就是要死的人啊。另一個小鬼說,對啊,我們無常帥爺說這是今夜必死的人啊。陳玉璜說,錯了,他身上的鬼氣,不是因為他快死了才有點,而是夜遊神喬坤喬老爺夜裏調戲他,給他弄上去的。你們看他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而且,他手裏還有能定住你們的筆,你們也拿不走他啊。兩個小鬼麵麵相覷,說,這可怎麽辦?回去任務沒完成,怎麽跟帥爺交差?陳玉璜笑道,你們回去了以後,就照我的原話說,就說這人命不該絕,是被喬坤喬老爺調戲了。不過,兩位鬼差大人也不能白走一趟,在下備了一些酒肉,還請兩位鬼差大人吃點、喝點,走的時候,在下再送上幾個金元寶,算是給兩位大人的辛苦錢了。那兩個鬼差一聽,有肉吃,有酒喝,還有錢財拿,好事啊!再說,那個王某人手裏也真是有判官勾魂筆,鎖不住他。於是,這兩個鬼差就享受了祭品,拿了陳玉璜燒的紙元寶,高高興興的回去複命了。”


    我道:“這也沒看出來,玉璜公有什麽得罪喬坤的地方啊?這就結了死仇嗎?”


    “這還沒完呢。”


    陰兵撇了撇嘴,說:“哪有這麽容易就了結的事情。那兩個鬼差回去之後,把這事情對黑白無常兩大陰帥說了一番,白無常帥爺脾氣好,也倒罷了,隻是那黑無常帥爺,是有名的暴躁脾氣,一聽這話,氣的是七竅生煙!一個凡人,居然敢幹預陰間的事情,還把我的勾魂使者給定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黑無常帥爺就決定第二天夜裏,親自去找那王某人勾魂!”


    “啊?”我驚詫道:“連無常陰帥,也出動了?”


    “那可不是?”


    陰兵說道:“不過這也在陳玉璜的意料之中!不得不說,這個陳玉璜,真是個奇才!頭天夜裏,等兩個鬼差走了之後,陳玉璜就對那王某人說,小鬼好打發,陰帥難纏,鬼差回去沒能交差,陰帥必定親自前來!等到明天夜裏,應該就是黑白無常親自來了。那王某人一聽,嚇了一大跳,趕緊哭訴道,小鬼都這麽難纏了,黑白無常該怎麽對付?陳老爺啊,我還不想死,你千萬可要搭救搭救我啊!陳玉璜說,無妨,既然答應要救你了,就肯定要救你到底,今天夜裏沒事兒了,你先睡吧,養好精神,等著明天夜裏,對付黑白無常!”


    我道:“那玉璜公又是怎麽對付黑白無常兩大陰帥的?這兩位,尤其是黑無常,可不好對付啊!”


    “這個陳玉璜,自有妙計啊!”


    陰兵說道:“到了第二天,天剛剛黑的時候,陳玉璜就用白紙畫了一張棋盤,然後用黑白子在上麵擺了一副有名的圍棋殘局,又讓王某人拿著酒和肉,重新躺到了棺材裏,棺材板上,依舊點上了一根蠟燭。”


    我驚奇道:“這……又是什麽意思?”


    陰兵瞥了我一眼,說道:“你不知道兩位無常老爺是棋迷嗎?”


    我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啊,真是孤陋寡聞!他們兩個,沒事就下棋,下的那叫一個天昏地暗,陰司之中,誰都知道!這個陳玉璜,故意畫下一個棋盤,擺上一副有名的殘局,就是為了吸引這兩位無常老爺來了之後不辦正事,而是去下棋。他算是摸著無常老爺的脾氣了。”


    陰兵“嘿嘿”笑了兩聲,道:“而且這陳玉璜也算定了,黑無常老爺會用黑子,白無常老爺會用白子,所以陳玉璜擺的那個殘局,黑棋下起來相當難贏!在平時,黑無常帥爺下棋就老是輸,但他又爭強好勝,麵子上常常過不去,總想著有朝一日,能贏了白無常老爺。陳玉璜就把黑棋能贏的路子,跟王某人說了,還交代他,等兩個無常來了之後,要如何如何,這個王某人就依言而行,躺進了棺材裏。”


    我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我知道了!玉璜公是要引誘兩個無常來下棋,不幹正事!”


    “對啦!就是這樣!所以我才說,這個陳玉璜是真正摸清楚了兩位老爺脾氣的人啊!”


    那陰兵也笑道:“到了夜裏,黑白無常兩位帥爺果然親自來了!王家那婦人依舊在哭,這一次,可不比前一夜,好家夥,那陰風給刮的,直接就把那婦人給吹暈了!還差點沒把棺材板給揭起來!但是,黑無常老爺剛出來,一眼就瞧見了那棋盤,然後就趕緊止住了陰風!棋迷看見殘局,哪有不多看兩眼的?黑無常老爺看了兩眼,就說,好棋!不但他自己看,還拉住白無常老爺去看,說,這個棋局好,哪裏哪裏好……白無常老爺也湊上去看,倆個老爺左一看,右一看,就都入迷了——這個說白棋這麽這麽走就贏了,那個說,怎麽可能,如果黑棋這麽這麽走,白棋必死無疑啊!那個說,我難道不會這麽走嗎?這麽一走,黑棋準定玩完!兩個越說越僵,嗆了起來,幹脆就往棺材板上一坐,拿起棋子,就開始幹仗了!果然如陳玉璜所料定的那樣,是黑無常老爺拿黑棋,白無常老爺拿白棋,倆個下棋下的是全神貫注,完全把來幹什麽事兒給忘了!無意間呢,兩個又聞見有酒香和肉香,回頭一看,棺材板上居然還放的有好酒和好肉!倆個老爺登時大喜過望,也沒顧得上那麽多,信手拈來,邊吃、邊喝、邊下棋!這白棋一路領先,殺的黑棋是毫無招架還手之力啊!這把黑無常老爺給急躁的,眼看就快要沒路了,要逼死在那裏了,突然有個聲音說,這黑棋,往哪邊哪邊落子,就不會死了!黑無常老爺一聽,再一看,妙啊!當即拿起黑子來,放了上去,果然又活了一大片……就這麽著,一直有個聲音在提示黑無常老爺,直到把白無常老爺給幹敗!這可把黑無常老爺給樂壞了,笑了好一陣,白無常老爺才說,大哥,不對啊,這剛才咱們吃的酒肉是從哪兒來的?給你指點棋路的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這麽一說,把黑無常老爺也給說愣了,對呀,這是怎麽個回事?咱們來是拿人索命的,怎麽下起棋來了?就在這時候,棺材裏傳出來一聲顫巍巍的音兒,兩位無常老爺,酒肉是在下孝敬你們的,黑棋的棋路,也是小的說的。”


    我忍不住笑道:“這說話的,就是那個王某人了。”


    “對啊。”陰兵道:“這都是陳玉璜在背後調教他的,讓他備好了酒肉,趁著兩個無常老爺下棋下到魂不守舍的時候,偷偷把酒肉從棺材縫裏送上來,放在棺材板上,兩個無常老爺下棋入了迷,根本就想不到棺材裏的人還巴結他們倆吃喝呢,就這樣,不知不覺,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還聽人家的話,下棋下過癮了!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啊,這就是著了陳玉璜的道兒了!”


    我拍手大笑道:“這一招妙啊!也虧了玉璜公能想得出來!”


    “可不是。”那陰兵道:“黑白無常被巴結好了,伺候舒坦了,本來就不好意思對那王某人下手了,那王某人又從棺材裏出來,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說了一通……這黑白無常聽得是連連點頭,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你別哭了,我們也不要你的命了。我們回去找到崔判官,給你申請一個被陰帥誤傷的補償,讓他再在你的生死簿上,給你加上三紀的壽命,全當是報答你的酒、肉、棋之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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