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春節假期一般都很長,基本上都要到元宵節之後才開學,像我們學校就要到正月二十一才開學。


    江靈走後不久,剛好是正月十四中午,我們一家人正在屋裏吃飯,電話忽然響了,老爸去接電話,低聲說了一會兒話,然後臉色不善的掛了電話。


    我看見老爸默不吭聲地收拾了一下他的碗筷,又拿起衣服穿好,一副要外出的樣子,不禁奇怪,老媽也問道:“怎麽了?誰打的電話?”


    老爸說:“剛才局子裏的老王打電話,說有人要扒老公館,讓我過去看看。”


    老媽吃了一驚,道:“老公館,怎麽現在又忽然想起來要扒了?”


    老爸陰沉地說:“電話裏說不清楚,老王讓我過去說。”


    局子就是縣裏的房管局,是我爺爺以前工作的地方,老王是我爺爺的忘年交,和我家的關係特別好。老公館我也知道,爺爺還在局子裏待的時候,經常帶我到老公館遺址那裏玩,算是比較熟悉,爺爺還曾經說過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麽“命運相通相連”等話,我到現在已經記得不太清了。


    老公館是房管局對麵的一個民國時期公館遺址,因為門前有一株千年老樹而十分出名,破四舊的時候要扒掉,房屋、院牆都扒掉了,隻剩下了一個門樓和那柱千年老樹的時候,我爺爺知道了,出麵極力阻止,說那個門樓和老樹已經有靈氣了,不能侵犯,不然會有大禍臨頭的。


    那個時候敢說這種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要遊街掛牌子辦批鬥會,但幸好爺爺是縣城房管局的領導,平時為人比較和善,又加之“神算陳”的名氣威震方圓,所以大家沒有為難他,都勸他不要強出頭,扒掉就扒掉算了,反正就剩下一個門樓和一顆老樹了,不扒掉看上去又不是太和諧。


    爺爺說:“真的不能扒掉,你們看門樓前那六個神獸的石像,還有這顆千年老梨樹,這加在一起就是個氣局,破了局注定有血光之災!”


    爺爺所說的門樓前的神獸就是六個貔貅的石像。貔貅是中國古往今來鎮宅辟邪的吉祥靈獸,又稱辟邪、天祿、百解,俗稱“四不像”,因為貔貅長著犀牛角、龍頭、馬身、麟足,看上去像是獅子,所以很多老百姓都把它成為獅子,而老公館門前的六個貔貅石像則被人統稱為“一門六獅子”。事實上,貔貅和獅子沒有一點關係,而兩者的外貌乍一看很像,仔細看其實有很大不同,貔貅是有角的,古時候有一角的,也有兩角的,現在基本上都是一角,像犀牛的角一樣,獅子無論古今可都是沒有角的,這是兩者最大的不同。除此之外,獅子和貔貅的毛色也不相同,獅子渾身是金黃色的毛毛,貔貅則是灰白色的,不過石頭大部分都是灰白色的,石獅子和石貔貅的毛皮一樣,隻能看角了。


    貔貅一般都被用來鎮宅、辟邪、納吉、進財,估計你在很多銀行門口和店鋪的桌子上都能看到貔貅的像。


    而老公館門口的貔貅更是被爺爺賦予了極其神秘的色彩,說什麽布下了氣局,聽起來挺神秘的,但當時的一個愣頭青卻不相信,他背了一個梯子靠到門樓的牆上,然後就往門樓上爬,一邊爬一邊叫囂:“我就不信了,一顆半死不活的老樹、一個破門樓還有那幾個石頭獅子有什麽神的,我就扒了,看他怎麽讓我有血光之災!”


    爺爺攔不住眾人,那個愣頭青很快就爬到了門樓上,貓著腰去揭房脊上的瓦片,到了房脊旁,他站起身子,略伸了伸腰,也就在那時,一陣狂風忽然平地掀起,千年老樹上的一根胳膊粗的枝幹隨風擺動,忽的一下就打在了那個愣頭青的額頭上,那個愣頭青立地不穩,翻身從門樓上滾了下來,四米多高的門樓,頭朝下栽了下來,當時就沒氣了。


    現場的人都嚇傻了,有的人甚至兩腿一軟,跪了下去,隻有爺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從那以後,再沒有人敢動那個老公館的門樓和老樹,那也成了縣城裏一片獨有的奇特風景。


    幾十年不動了,怎麽現在忽然又要動了?


    眼看老爸要出去,我對老爸說:“別人要動,你去幹嘛?你有沒有權利管。”


    老爸說:“你爺爺生前交代過,那個門樓和老樹一定不能動,不然會出人命的,不管我有沒有權利管,人命總關天,我得去阻止一下。”


    我說:“那我也去看看。”


    老爸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好吧,走。”


    我和老爸坐上車,二十分鍾後就到了縣城車站,然後又乘了一倆出租車去房管局,還沒走到地,大老遠就看見局子前圍了一堆人,其中老王正在人群中指手畫腳呢。


    我和老爸下了車,直奔人群,老王看見我們後,大喊道:“弘道,快過來,這些個人不信,你給他們講講——他就是老陳的大兒子,你們不信我的話就問他!”


    老爸說:“王叔,怎麽回事?現在為什麽要扒?”


    老王道:“房管局周邊的地賣給了開發商開發商品房,建住宅區,現在要拆遷,這些人都是開發商那邊的人——那個,中間那個是拆遷辦的一個小頭目,叫什麽高遊,他媽的,整個就是一二杆子,我好話歹話說幹說盡,他倒是有誰不禁,說什麽都不聽,說什麽都不信。”


    老爸皺眉說:“拆遷不要經過局子裏的批準嗎?局長為什麽批了?”


    老王悄聲道:“局長換人了,新任的局長不信這個,再說又不是他拆遷,出事了也不歸他管,他隻管收錢蓋章批條子。”


    老爸點了點頭。


    我一直在打量那個老公館僅剩下的一個門樓,這個門樓的有五十多平米那麽大,左右有牆,青灰色的老磚,整整齊齊地打出來,看上去格外結實,上麵是灰瓦和紅瓦鋪成的頂,有房脊,離地有四米多高的樣子。暗紅色的大門,鏽跡斑斑的鎖環,暗示著它曾經的榮耀,朱門往下走三個石階,不到一米就是公路,公路對麵就是房管局了。


    門樓石階左首立著一個一米多高大石像,看上去很像是一頭雄獅,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大型的獨角貔貅,貔貅腿下、體下有分別或臥、或站、或躺著五個大小不一的小貔貅,這六個貔貅雕刻十分逼真,惟妙惟肖,這也就是傳說中的被誤傳的“一門六獅”了。


    這個門就是老公館的門,當年沒人敢動,而現在有人又要動它了。


    當年之所以沒人敢動老公館的門,是因為爺爺說“一門六獅”和“千年老柏樹”合成了一個氣局,動之則有血光之災,而且當時即有靈驗,死了一個太歲頭上動土的愣頭青,所以沒人敢再動,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甚至談之色變,從門前經過時都畢恭畢敬,唯恐得罪了神靈。但眼下又有一幫子不信邪的人要來動這個局了。


    門樓西麵長著一株巨大的老樹,估計就是那株號稱千年的老柏樹了。樹不高,不過十米左右,但是絕對能遮天蔽日,眼下已經是老樹嫩芽新抽了,不多久肯定會陰鬱蔥蔥,狀如華蓋。


    老王剛和老爸說了幾句話,人群中一個三十來歲的微胖漢子,也就是那個高遊,站出來打量了老爸一眼,道:“你就是那個什麽算命的老陳頭的兒子?是你們家散布的謠言說扒門樓要死人吧?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這種封建迷信!”


    老爸冷冷地說:“我們家沒人散布謠言,當時發生的事情,許多人都親眼目睹,根本不用我們散步。”


    高遊不屑道:“我偏偏不信,今天我就當著你的麵去扒這個門樓,戳穿你的西洋鏡!”


    老爸沉聲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總之不管是不是迷信,這個老公館的門樓、門樓前的獅子和千年的老樹都屬於人文遺跡,是我們先輩留下來的寶貴財富,是咱們縣所有人共同的財富,你們這樣說扒就扒,經過人民的同意了嗎?”


    高遊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道:“你他媽演戲呢!還經過人民的同意,我們隻要經過政府領導的同意就行了!我們這也是發展經濟,為人民服務,懂嗎?”


    老爸平生最恨人說髒話,高遊嘴裏不幹淨,老爸臉一紅,脖子一粗,差點當場就發作,不過還是忍了忍道:“有我在,你們就扒不成!”


    老爸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加上老爸一股極強的氣場鎮著,在場之人無不悚然動容,連我也覺得臉上倍有光彩,這就是男人啊!我們老陳家的男人!


    高遊被老爸唬了一家夥,過了許久才緩過勁來,他先是看看他身後一幫彪形大漢,再看看我們這邊,除了老爸身形健壯以外,我和老王兩個,一個是老,一個是弱,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了,於是高遊頓時有恃無恐地仰天打個哈哈,笑道:“就憑你——們?”這廝故意把“你”這個音拉的很長,以表示對我和老王的不屑。


    我和老王同時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衰人,惹誰不好,偏偏要鄙視我老爸,我老爸豈是好惹的?


    果然,隻聽老爸冷笑道:“不是我們,是就憑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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